第九十二章 會議
周院長是做領導的。洞察能力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從跟嚴護士長的談話中，他不難推斷出這一切事情的源頭都在醫生，嚴護士長只不過沒能堅守住原則罷了。
正因為看出這點，周院長心里頭的怒火更猛烈。做為一名醫生，如果心胸狹隘到這樣整一位工作出色的護士，周院長很難想象這樣的醫生能善待病人，能認真對待病情。
他覺得完全有必要借著這件事，給腦外科的醫生們敲敲警鐘。
周院長陰沉著臉推開醫生辦公室，里面只有昨天勸架那兩位醫生在。此時兩人正有些曖昧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猛地見到周院長推門而入，嚇得兩顆腦袋差點就要撞到一起。
兩人慌忙站了起來，一臉尷尬地朝周院長笑著打招呼道：“周院長，早上好。”
“今早就你們兩人在辦公室值班嗎？”周院長冷聲問道，臉色比剛才推門進來時還要陰沉一些。
“是的。”兩人回道，心里暗呼倒霉，怎么今天這位主就來辦公室了呢？而且還剛好撞見他們“不務正業”。
“通知下去，中午十二點鐘，只要下午沒手術的，全部都到會議室開會。”周院長掃了兩人一眼，說道。
“在家休息的呢？”那位主治女醫生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聽明白我說的話嗎？全部都到會議室開會。”周院長扔下一句話，然后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你說周院長今天發這么大脾氣是為什么。總不會為了我們剛才……”男的主治醫生有些不安地道。
“應該不會吧！”女的臉色有些泛白，如果真是這樣她今年晉升副主任醫生就有些懸了。
“別想那么多了，話通知吧。”
就在兩位醫生開始打電話通知，嚴護士長終于逐漸從周院長的怒責中緩過勁來，想了想，還是給宋鴻云撥去了電話。
但宋鴻云的手機卻關著，嚴護士長搖了搖頭，有些心灰意冷地放下了電話。周院長的責備雖然嚴厲，但卻句句都發人深省，她做了數十年的護士，一直沒犯什么錯誤，沒想到為了女兒的工作，卻連最基本的職業準則都拋棄了。
“算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嚴護士長頹然地靠在椅子上，自語道。
她終于決定不再摻和在這件事情里。
今天宋鴻云在家休息，是在十一點左右打開手機時才接到的通知。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怎么在意，況且今天他本來就是休息。所以并沒有火燎火急地往單位趕，而是梳理了一番后，才開著奧迪車瀟灑地往醫院趕。
到了會議室，宋鴻云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最讓他感到不對勁的是一直溫文爾雅的院長大人今天臉色很難看。不過宋鴻云沒往心里去，反正最近他沒犯什么事。
見人已經到齊，周院長沉聲道：“本來不應該耽誤各位的午休時間，但作為醫院的院長又是這個科室的一名醫生，今天如果不把這件事弄個明白，我心里很不痛快。好了長話短說。”
說到這里。周院長停頓了下來，目光如劍地緩緩掃過眾人。這樣的目光讓在坐的人心里很不安，這是他要發火，要有人倒霉的前兆。
果然啪地一聲，不輕易發怒的周院長把一份文檔重重地摔在了會議桌上，手指嘟嘟地指著文檔，道：“錢夢琪，本月月度考核不合格，這是怎么回事？”
眾人聞言都面面相覷，都蒙住了，搞了半天，周院長竟然是為了一個才工作一年左右的護士，把他們叫了來，又對著他們發這么的火。
這錢夢琪是誰？他地下情人？應該不是，周院長的作風一向很正派，就算是，只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這么興師動眾地處理這事。
他私生女？他親戚？……好像都不是。那他一個堂堂院長為了一個小小護士的月度考核發這么大的火，干什么？吃飽了撐著沒事干？
反正眾人百思不解，當事人宋鴻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心里卻已經感到不妙。整個省人民醫院，宋鴻云并沒有什么特別需要忌憚的人。就算是腦外科主任對著他發火他也可以左耳進右耳出，因為他的老爹是常務副院長，而且他自己怎么說也是一位杰出青年醫生。
但周濟民就不一樣，因為他是院長，是可以牢牢吃死他和他父親的院長！
“怎么都啞了嗎？難倒這個考核不是你們下的結論嗎？”見眾人一聲不吭，甚至有些人還不以為然，顯然是把一位優秀護士評成不合格，看成是一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周院長心里越發光火。
這就是被譽為救死扶傷的醫生的素質嗎？甚至周院長心里感到了一絲悲涼。
對于錢夢琪的事情，有些人是為了討好宋鴻云，有些人是不想得罪他選擇冷眼旁觀，有些人是胳膊拗不過大腿，有心無力。這才由得宋鴻云借著職務之便以科室的名義，給錢夢琪下了不合格的考核結論。反正只是一位剛參加工作才一年的小護士，何必得罪宋副主任醫生，還有他副院長老爹呢？
只是如今既然周院長親自來過問了，大家都不是傻瓜，自然不會主動去觸這個霉頭。都紛紛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轉向宋鴻云。
周院長隨著眾人的目光落在了宋鴻云的身上，臉色先是意外然后就是難看。幕后的醫生竟然是宋鴻云，周院長還是沒想到。對宋鴻云他還是比較看重的，此人在醫術上確實有些天賦，而且他父親還是跟他關系比較要好的副院長。
感受到周院長失望的目光，宋鴻云臉色變了變，知道自己再不站出來就顯得心虛了，雖然事實上他心里確實有些發虛。
“周院長，給錢夢琪下不合格結論是稍微過了點，這點我們承認。不過她最近的表現確實有些不好，急躁，脾氣暴烈。經常在護士站嘻哈打鬧，我們這樣做也主要是想給她敲敲警鐘，讓她引起重視，畢竟她還很年輕，參加工作也才一年，若不早點給她敲下警鐘，恐怕反倒是害了她。”宋鴻云解釋道，說完朝那位主治女醫生使了個眼色。
那位女醫生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錢夢琪的脾氣是有點爆，昨天就為了考核的事情還拿茶杯潑宋醫生，若不是我和王醫生剛好趕來，指不定還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劉醫生，這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宋鴻云急忙道。
宋鴻云先是退一步承認自己等人確實做得不好，接著又以退為進把事情全歸到錢夢琪身上，又暗示劉醫生幫襯，這么一來一往，確實很是高明，換成平時的周濟民恐怕對這事也就信以為真了。
但今天因為余子清一個電話，周濟民早就先找了嚴護士長，調看錢夢琪所有資料，又從嚴護士長矛盾痛苦的表情中推斷出了不少事情，否則真要如宋鴻云所言。嚴護士長就不必說出我看錢夢琪不順眼這句話了，而是會指出她的一大堆缺點。
這點因為宋鴻云沒接到嚴護士長的電話，又是直接從家里趕來開會，所以根本不知道，此時心里真有些暗暗得意自己的急智，心想就這么屁點大的事情，就算錢夢琪真的有那么點手段把事情告到院長那里，這事也應該就這樣了結了。
等這事了結之后，一定要讓那賤女人好看！
卻沒想到，啪又是一聲響，周院長一臉鐵青地從公文包里抽出一疊資料摔到了宋鴻云的面前。
“宋大醫生。你仔細看看，這是什么？看看病人給錢夢琪都是什么評價？急躁，脾氣暴躁？難倒這么多病人都是瞎了眼嗎？難倒一位脾氣急躁暴躁的護士會寫出那么詳細，條理清楚的護理記錄嗎？是不是你認為我也瞎了眼了？至于為什么潑你茶水，我看反思應該的是你！”周院長一臉譏諷道，因為之前的器重信任，周院長現在感到特別的失望生氣。
說完之后，周院長目光又落在劉醫生和王醫生身上，道：“說起嘻哈打鬧，我看你們自己做醫生倒要先好好檢討。”
周院長這番連罵帶譏諷，說得宋鴻云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心里的窩囊勁就別提了。眾人聽得也都紛紛低下了頭，說到底這事情他們也有那么點份在里面。
“錢夢琪的月度考核重新評過，做為科室一員，我的評價是優！嚴護士長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就不用讓她這么辛苦，下周爭取選出新的護士長接替她的工作。你們盡快跟護士長商議出新的候選人，拿給我過目。”平時溫雅的周院長終于展露其院長雄霸權勢的一面，幾乎是不容他人插話就做了兩個簡要的會議決定。
接著周院長目光又威嚴地落在宋鴻云身上，道：“你給我寫份深刻檢討，我星期一要看到。”
宋鴻云臉色變得越發難看，張了張嘴想反駁一二，可是一碰到周院長那威嚴如電的目光，心里猛一哆嗦，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以后再出現這樣離譜的事情，誰牽的頭我扣誰的獎金！”周院長目光威嚴地掃過眾人，然后拿起公文包，站了起來沉聲道：“散會。”
看著周院長繃著張臉拂袖而去，醫生們都大大松了口氣，不自覺摸了一把額頭，發現竟有些冷汗。
這種不經常發怒的人，偶爾發怒一次還真是可怕啊！
終于回過勁來之后，眾人并沒有馬上離開會議室，而是個個原地就坐，暗地揣測這錢夢琪究竟是什么來頭。竟值得平時不具體管事的周院長親自來過問，而且還發了這么一通怒火，就連宋醫生的面子也絲毫不給。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劈頭痛罵，還要寫檢討。
此時那個劉醫生因為搭了句話，悔得是連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自己怎么就這么不靈光，人家院長大人今天擺明了就是要替錢夢琪出這口氣，自己怎么還要往槍口上撞呢？
不過好在，還是討好了一位背后有位副院長老爹的年輕副主任醫生，劉醫生看了看宋鴻云，希望他能承自己這份情。
“宋醫生，你說那錢夢琪究竟是什么來頭？院長竟為她發這么大的火？”劉醫生湊過頭，低聲問道。
“我怎么知道！”宋醫生聞言臉色越發難看，陰沉沉地回了一句，站起來就要走。
劉醫生本意只是想提醒一下宋醫生，剛才我可是因為你被院長訓了一頓，一時倒沒去想宋鴻云如果知道那錢夢琪有大來頭，他還會這么明目張膽地整人家嗎？她這根本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等劉醫生回過意來時，再次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現在她是兩邊都沒討好。
“宋醫生還是先等等吧，我們還需要重新討論一下錢夢琪的考核問題。”一位主任醫生叫住了宋鴻云。
宋鴻云身子僵了一下，就在前不久，自己還費心思給錢夢琪考核不合格，就在昨天他還在錢夢琪面前耀武揚威，趾高氣昂，卻被她倒了杯茶水，今天卻又被周院長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罵得狗血淋頭，現在竟然還要再重新討論過錢夢琪的考核問題。
宋鴻云感覺就如當中被扇了一個大大的耳光，似乎會議室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充滿了譏諷嘲笑。
“沒聽到院長大人說優嗎？有什么好討論的。”宋鴻云心里頭憋屈得要命，轉過身子往門口走去。
“還要討論新護士長人選問題呢！”那位主任醫生倒也理解宋鴻云此時的心情，但院長大人發這么大火，交代的事情，他也不敢馬虎。
“這個我不管，要討論你們討論！”宋鴻云頭也不回甩手走出了辦公室。
“你看看，他這是什么態度。”那位主任醫生見宋鴻云一點面子都不給他，有些掛不住臉面。
“蔡醫生，算了，算了。小張你去叫下嚴護士長，讓她到會議室來開會。至于小錢的考核也沒什么好討論的，優秀吧。”一位有些年紀的主任醫生說道。
“你們說，那小錢究竟是什么來頭，周院長怎么會為她發這么的火？”小張出去后，有位醫生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話一出口，頓時整個會議室開始嘰嘰喳喳，各種猜測討論都有，但卻似乎都站不住腳，到最后只得出個結論，不要無緣無故去惹錢夢琪。
很快嚴護士長來了。聽說是要推選護士長候選人，下周就要最終敲定，她雖然有些難過，但也并沒感覺到意外。
護士這一塊嚴護士長了解，所以由她先提出人選，一個是上次參加錢夢琪聚餐的卓秀娟，還有一個叫王亞萍，都算是護士中工作年限長，表現較為突出的人選。
“我看錢夢琪應該考慮。”那位剛才被宋鴻云弄得有些沒面子的蔡醫生提議道。
蔡醫生這個提議一出來，很戲劇性地大家都同意了，沒有一個人提說錢夢琪太年輕，工作經驗不夠等問題，而且最后大家竟然都心照不宣地只敲定了錢夢琪一人。
嚴護士長從實際情況出發，倒有些想反對，但還是選擇了同意。
且不說錢夢琪戲劇性地被暗中敲定為唯一的護士長人選，且說周院長回到辦公室，坐了好一會兒才把心平靜下來，向余子清撥去了電話，面帶慚愧之色地向他稍微解釋了一通，以及處理情況也說了下。
末了周院長誠懇地道：“都是我這做院長的工作疏忽，差點誤了您的朋友，也差點損失了一位好護士。”
“呵呵，你是院長，有些小事難免顧及不到，這是很正常。謝謝你這次幫了我這個忙。”
了了醫院里的事情后，余子清心情輕松了不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心想不知道錢夢琪這丫頭突然發現月度考核變成優秀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很快，錢夢琪也接到了好友何婉云的電話。
“琪琪，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吧？”電話一通，何婉云就劈頭責問過去。
“我說，婉云，人家現在煩都煩死了，你還要跟人家鬧？是不是朋友啊？”正躺在床上發呆的錢夢琪沒好氣地道。
“煩，煩你個頭，如今連周院長都替你出頭了，還有什么好煩的！”何婉云以為錢夢琪故意在裝蒜，笑罵道。
“什么！”錢夢琪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不過她馬上就萎了下去，有氣無力地道：“婉云，你就別玩我了好不？周院長什么人啊？我又是什么人？你不也說嗎，小護士，小護士！”
何婉云聽錢夢琪的口氣不像是在裝蒜，不禁很是驚訝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的沒去找過周院長？”
“婉云，你再這樣我掛電話了！”錢夢琪真的生氣了。
何婉云這才相信錢夢琪完全不知情，急忙道：“你別掛，你別掛。我跟你說，今天早上周院長在辦公室里為了你的事情狠狠地罵了嚴護士長一頓，不僅如此，聽說中午在會議室里，周院長對著那班醫生又發了一通脾氣。”
“不可能吧？”錢夢琪也聽出來何婉云好像不是在逗她，就算要逗她也沒道理夸張到這種程度，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脫口問道。
“什么不可能？會議室里的聲音我們都隱隱聽到了一些，而且周院長走后，那位宋大醫生也單獨一人離開會議室，臉色難看得跟剛剛被人扇了耳光似的！”
“啊！”這回錢夢琪徹底呆了。
“別，啊，啊的，估計等會護士長就會打電話給你，取消你晚上的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