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南河省，鄭城郊區。
這裏有座山，名為乾雲山，此山極高，被雲霧層層纏繞，像是綁著一條條白色玉帶，山腰上有座大宅，大宅朱牆青瓦，仿佛玉帶上的寶石。
兩名書生站在乾雲山下，抬頭眺望，其中一名書生氣質儒雅，風度翩翩，腰間配著一柄長劍，他的眼神很複雜，仿佛回到久別的家鄉，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另一人也是書生打扮，卻掩蓋不住身上的陽剛之氣，看上去不大像真的儒生，二人分別就是孔隨風和林飛。
孔隨風覺得讓林飛冒充他弟子不妥，但林飛一再堅持如此，他也沒法，於是林飛便打扮成儒生，與孔隨風來到這裏。
“雲來山更佳，雲去山如畫。”
孔隨風目光幽幽道：“我已經六十年沒來了，乾雲山還是這麽美。”
乾雲山便是雲家所在，山腰上那座大宅，就是雲家祖宅，孔隨風當年經常來此與雲驚夢交手，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但此時重臨簇，卻有些忐忑。
“孔兄，我們上去吧。”
林飛拍拍孔隨風肩膀道：“此行結束後，你住在乾雲山都可以，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孔隨風看向林飛，淡淡一笑，隨後與林飛一同上山。
在山腳下時，不覺得雲家宅子大，來到山腰後才現，雲家大宅幾乎占據整個山腰，紅牆一眼望不到頭，可想而知雲家大宅的寬廣。
孔隨風和林飛從紅牆邊緣走到正門，足足花了十幾分鍾，雲家宅院廣大自然是一個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孔隨風走得很慢，走一步看三眼，似乎在重溫雲家大宅的每一個細節。
孔隨風和林飛來到正門，孔隨風靜靜看著雲家大門上的那塊牌匾，怔怔出神。
那塊高掛的牌匾通體漆黑，上麵刻著一個白色的繁體雲字，牌匾下麵是一扇紅木大門，大門上並未鑲有銅釘，很是簡潔，中間位置有兩塊獸鋪麵，鋪麵上各自銜著一個叩環，十分精致，門前有一段白石台階，台階兩旁擺著兩隻高大雄俊的石麒麟，威嚴肅穆。
林飛沒有打擾孔隨風，因為他能體會到孔隨風心中的忐忑，畢竟六十年未見，孔隨風當然會情怯。
過了好一會，孔隨風回過神來，對林飛道：“我們進去吧。”
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孔隨風當然不會退縮，他和林飛走上台階，拉起門上叩環，敲了三聲。
叩環的聲音很清脆，裏麵很快有人聽到，出來開門的是一名身穿長袍的中年管事，他把門拉開一條縫，看了看林飛和孔隨風，見二人都是生麵孔後，道：“雲家早已封山不出，二位請回吧。”
雲家與薑家、上官家不同，與世俗界聯係不深，不過也不是完全與世隔絕，有一部分外圍旁支借用雲家名號在鄭城各自展，每年都會對雲家上貢，雲家也正好拿來用作開支。
雲家之所以沒像薑家和上官家一樣把家族展成商業武道世家，正是因為當年雲驚夢隱世前關照過，不想讓雲家核心成員太過入世，因為她討厭那些俗世的東西，且擔心影響雲家人武道修煉，她的武道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雲驚夢一生無愛，沒有子嗣，況且身為女子也不可能繼承雲家，現在的雲家家主是當年雲驚夢弟弟傳下來的一脈，但雲家上上下下卻嚴格遵守雲驚夢當年的訓示，因為雲家是靠雲驚夢這位神境女祖宗撐起來的，她的話當然沒人敢不聽。
孔隨風伸手道：“且慢，請先生幫忙通傳一聲，就儒門孔隨風求見雲驚夢。”
老者聽到雲驚夢這個名字愣了一下，不過很快瞳孔放大，露出驚駭欲絕之色，問道：“你……你找我們老祖宗？還有……你你叫什麽來著？”
孔隨風平靜道：“孔隨風。”
管事一連聽到雲驚夢和孔隨風這兩個名字，震驚無語，雲家武道氛圍極佳，每個人都醉心於武道，這位老者雖然是管事，但也是一名武道高手，他當然聽過九門十族神榜，知道自家老祖排第六，儒門孔隨風排第七。
茲事體大，管事不敢怠慢，連忙將孔隨風和林飛迎入雲家。
雲家內部布局比較簡單，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分為主院和幾座別院，院落之間佳木蘢蔥，奇花爛漫，還有清流繞假山，處處透著古樸大氣。
孔隨風一邊跟著管事走一邊環視四周，眼中滿是懷念之色，他已經有六十年沒來過這裏，但今日重臨故地，隻感覺這裏的每棵樹每朵花都與當年差別不大，仿佛回到曾經一般。
“二位請在此稍候。”
管事把孔隨風和林飛帶到客院，親自倒水沏茶，隨後離開前去通報。
孔隨風和林飛並未在此喝茶等候，而是走出客院，來
到客院旁邊的一處廣場上。
廣場很空曠，且設有陣法，用來凝聚雲氣，所以這片廣場頭頂的雲氣要比雲家其它地方濃鬱很多，十幾名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女正在廣場上切磋練功，專心致誌。
他們的招式全在手上，手與雲氣仿佛有著奇妙的聯係，手一動，雲氣就會被牽引，如同影子般跟著手掌行進，在空中留下一條條白痕，像是塗鴉畫畫般。
“雲家的雲手果然不俗。”
林飛知道，這應該就是雲家的雲手，雲家之所以在廣場上設置陣法聚集雲氣，應該就是為了雲家成員練功所用。
雲家的雲手傳承悠久，底蘊深厚，當年被雲驚夢改良後更是威力無窮。
據傳當初雲驚夢雲手一出，能借用地元氣，隨手招雲，招式看上去如夢似幻，綿軟輕柔，實則暗藏洶湧，極難招架。
孔隨風與林飛一樣，也在看著廣場眾人，但在他的視線中，廣場上的年輕男女們一個個消失，最終隻剩下一名十幾歲的少女。
少女穿著白袍，白袍上極具垂感，一絲不皺，袖口還繡著兩朵金雲。
少女的眉毛如同展開的雁翎，眉心有一點丹朱，明眸瓊鼻，臉薄唇，她的容貌，仿佛是集地所有靈氣所成，令人歎為觀止。
她一絲不苟地練著雲手，雲氣在她控製下千變萬化，一會如遊龍盤旋升空，一會像玉帶飛舞飄揚，而少女自己，就好像仙女一般。
忽然，旁邊有道聲音傳來：
“驚夢，先別練了，有客人來了。”
少女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散去雲氣，應聲道：“知道了父親。”
雲驚夢走到她父親身邊，她父親介紹道：“驚夢，這位是儒門的孔叔叔，這位哥哥是孔叔叔的兒子孔隨風。”
少年孔隨風向雲驚夢伸出手道：“你好。”
“哼。”
少女雲驚夢把手負在背後，輕輕哼了一聲，仰起頭顱。
這一幕便是當年孔隨風與雲驚夢第一次相遇時的情形，那一年雲驚夢十五歲，孔隨風十七歲，雲驚夢的容顏、練功時的身姿、傲嬌的一聲輕哼，孔隨風再也忘不了。
孔隨風眼中情景再變。
還是這片廣場，二十二歲的孔隨風背負長劍，手握毛筆，對雲驚夢道：“驚夢，你能打贏你的男子，才能入你的眼，作數嗎？”
二十歲的雲驚夢控著雲氣，臉驕傲道：“我話當然作數。”
“那我得罪了。”
孔隨風出招，雲驚夢應對，二人交鋒一會後，雲驚夢露出一個破綻，孔隨風原本可以一掌打在雲驚夢肩膀上贏她，但孔隨風猶豫了，結果反被雲驚夢抓住機會，孔隨風落敗。
“哼。”
雲驚夢看出孔隨風剛才讓她了，但以她的驕傲和心氣，當然不會領情，隻覺得孔隨風輸了就是輸了。
孔隨風眼中的世界再度變化。
這一年孔隨風三十歲，雲驚夢二十八歲，兩人都成熟許多，又在這片廣場上交手，孔隨風又是因為不忍山雲驚夢，最終失敗。
“承讓。”
不再嬌蠻的雲驚夢終於明白孔隨風的苦心，但是她的驕傲卻不允許她低頭，雲家最才的弟子，又豈能輸給別人。
孔隨風眼中情景持續變化，回憶起之後一次又一次與雲驚夢的交手，有幾次他是真的打不過雲驚夢，但有幾次還是因為怕山她，才會敗給雲驚夢。
雲驚夢的驕傲，加上孔隨風的不忍，導致兩人打著打著，就這樣錯過了一輩子。
孔隨風深吸一口氣，闔起眼睛再睜開，之前回憶中的那一幕幕全都消失不見，廣場上仍舊是那些年輕男女在切磋練功。
就在此時，廣場上空的雲氣湧動，雲層中傳出一道聲音：“孔隨風，好久不見。”
聽到這個聲音，孔隨風凝眸看向雲層，仿佛要將雲層看穿一般，這個聲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雲層翻滾得更加厲害，一道雲霧氣柱向下生出，連接地麵。
雲霧漸漸散去，現出一道白色背影。
這是一名女子的背影，黑披肩，如絲如瀑，白衣勝雪，純淨無暇，氣息空靈，宛如墜入凡間的仙女。
女子揮袖，半轉過身，露出側臉，與當日孔隨風在雲台山畫的那張側臉一模一樣。
孔隨風千絲萬縷的情緒化為淡淡一笑，開口道：“驚夢，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