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維護
容宇離京時,是三品,到杭州前晉二品總兵,掌管杭州軍務。
上任後,容宇整頓軍務,整肅軍容,成日在軍中,忙得沒時間回明園。聽到家人來報說清兒歸家,忙忙的放下手頭公務趕回來。饒是趕得急,到家也已是傍晚前後,董鄂七十和姨娘,女人和孩子們都已各自歸房。
甫一進廳,便被迎出來的胤祥襲擊,錯步躲開時送出一掌,胤祥不避,當胸挨了一掌,容宇也不再避,被胤祥輕輕的擊了一掌,兩人大笑著伸手,兩掌隔空相握。
見到哥哥走近,清兒笑意盈盈的站起身,心中暗暗歡喜師哥和哥哥還如從前友愛。或許哥哥有辦法勸得師哥留在明園居住。
容宇細細的打量清兒,“怎麽又瘦了,很累吧?若是倦了就去休息,明兒還不是一樣能見到我!”
“不見你一麵,清兒哪裏能睡得著!”胤禟笑著扶清兒坐下。
“哥哥黑瘦許多,這一向在軍中可好?”清兒安坐後,又笑著看容宇。為了見哥哥一麵,忍了倦意苦撐,這會子見到哥哥的麵,倦意湧上來,人也失了幾分精神,懶怠得不願講話。
“好,在軍中比在朝庭當差輕鬆,沒那麽多忌諱。”容宇笑著看妹妹,又抬頭看胤禟。
“容宇,你可是在怪我?”胤禟直起身子,看向容宇。
“可不是在怪你!你老老實實的做你的九阿哥便是了,幹嘛和太子對著幹?弄得朝堂上亂七八糟!”容宇提高聲氣。“不知道我在京城時,每天活得多累!”
清兒耳聽著兩人話風不對,忙站起身,先瞧哥哥,容宇的唇角輕輕上揚,麵上半真半假的責備,還未及回頭看身畔的胤禟,就聽到胤禟哈哈大笑。“不錯,朝堂上這‘亂七八糟’確是有我的責任,可你也不能就全怪了我吧,若太子是有胸襟的人,我還會和他對著幹?偏偏皇阿瑪還一味袒護他,我就是不服氣!”
“你不服氣的不是皇上護著太子吧?”容宇把清兒按坐在椅裏,又在她身側坐下,似乎對胤禟的話不以為意,成心要惹得胤禟火起。這時,不單清兒,就連胤祥也有了幾分緊張,生怕兩人爭嚷起來。
“皇子太多,父愛太少!”薛雲悠悠的送過來一句話,掃了四人一眼便垂下眼瞼。
“不錯,正是大哥這話!”容宇兩手合擊,應和這句話。
胤禟沒了聲氣,胤祥也低頭不語,想想薛雲的話,也許這才是症結所在吧。
“我阿瑪可是似疼兒子一般的疼你啊,妹夫!”容宇看了眼胤禟,拉長語調,又轉頭對胤祥說:“十三阿哥,聽說你要丟下清兒這唯一的師妹,離開明園自己出去住?你不是讓她傷心,讓我難堪麽?”
“你直接說‘不許’就完了,鬧了這玄虛出來,你一堂堂總兵也好意思!”胤祥略一思量便明白容宇哪裏是和胤禟爭吵,分明借題發揮在挽留自己。
“行,我這一天天也確實累得脫力,沒法子再跟你動心思,那我就直接說了,既然我們都來到杭州,那便都住到明園裏,明園這麽大,難道還住不下兩位阿哥麽?”
清兒這才知道,原來不止師哥要到外麵去住,連胤禟也是這樣想。
“皇子的身份果然尊貴,我們老百姓高攀不起,想走就走吧!”見兩位阿哥都不說話,容宇也惱了。
胤禟看清兒,見她低垂頭不語,知她在掩飾情緒,心中一動,轉頭對胤祥說:“十三弟,我們都住在明園吧!”
胤祥看容宇,容宇則挑高眉頭看他,一雙虎目裏俱是挑釁,胤祥咧嘴微笑,“好!”
薛雲帶著薄笑長長的舒了口氣。
清兒看著幾人,大哥,師哥,哥哥,胤禟,全部都在,真好!
沒想到幾個月未見,哥哥和胤禟相處得這麽好,這麽默契!
“好了,我先去休息,你們幾個聊吧。”清兒笑著站起身,這會兒困意湧上來,實在是撐不住了。
“我送你回去。”胤禟伸手攬住清兒的纖腰,對幾人說:“等我,一會回來。”
“你就不用回來了,陪清兒吧。”容宇忙忙阻止胤禟,清兒聽了沒回頭,和笑嘻嘻的胤禟直接掀簾子出去。
清兒知道這幾個人還有話說。
晚飯後,嫂子惠兒把她叫到一邊和她說容宇最近惹了麻煩。
容宇初來杭州帶兵,總想好好幹一番,不負皇上期望,沒想到去軍中一看,這些兵根本談不上軍容軍紀,作威作福不論,單單是在操練場上聚賭這一項,他就不能夠容忍,京城胤祥轄下的八旗兵中什麽人敢這樣!
朝庭自二十九年對葛爾丹用兵後,便不再有大的軍事用兵,雖說平日各地方軍隊也在操練,到底是沒有危機,況且山高皇帝遠,便一年比一年,一日更比一日的懈怠。
容宇殺一儆佰,偏偏下手的對象是四川提督鄂海的妻侄,也是浙江提督孫鐸昊的兒子。
容宇特意挑他下手,自然是無懼,但是惠兒聽說後,卻有些心驚,籌謀了幾天不得要領,一心盼望清兒回來想辦法。
清兒把這則消息告訴胤祥和大哥,以三個人的交情,自然可以商討著該怎麽做,她不想對哥哥的公事發表意見。
胤祥知道這些滿蒙貴族子弟仗著先人的餘蔭,平時蠻橫無禮,很不把人瞧在眼裏。他自己帶兵時,每每身先士卒,以身作則,方才練出一支好兵。如果不是他尊貴的身份在那裏壓著,換作旁人,隻怕也轄製不易。
眼下容宇初來軍中為帥將,即年輕又無威望,這些兵不服他也在情理之中。
胤祥看著容宇曬笑,容宇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你打了四川提督鄂海的妻侄?浙江提督孫鐸昊的兒子?可真是了不得!”
鄂海年前新晉四川提督,如今聖眷正隆。雖說容宇也是新貴,畢竟比鄂海的從一品要低,如果兩人發生齷齪,即使容宇有理在前,康熙多半也要先顧全鄂海的麵子。
胤祥擔心容宇,還因為孫鐸昊是九哥身後的人。九哥那一派的人一向認為他是太子的人,容宇即是他的好友,自然也和他一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他怕孫鐸昊對付容宇。
容宇擎杯在手,正往唇邊送,聽胤祥話風不對,頓住落杯,問:“怎麽樣?”
胤祥看著他嗬嗬笑,笑後撫掌,“你別管了,有我呢!”他打算讓四哥出麵,在皇阿瑪那裏先替容宇遞個話,讓皇阿瑪心裏有個印象,日後孫鐸昊對容宇下手時,皇阿瑪明白容宇無辜就好。
容宇不樂意了,“什麽意思?十三?我罰我的兵,還要你給我善後是不是?你也太小瞧我,小瞧我這總兵之職了吧?難不成你以為你這阿哥身份比我這‘總兵’還管用?”
胤祥睨著眼,咬著牙。“嗯,阿哥的身份還就比你的‘總兵’管用,怎麽樣,不樂意?”
“對,就不樂意!”
“不樂意就打啊!”
“打就打,誰怕誰!”
容宇有些心燥,胤祥是故意激他,知道他壓力大,想讓他發泄出來。兩人還真動開了手,薛雲邊喝茶邊看兩人打鬥。
他們都相信,等到兵眾們了解容宇豪俠仗義的個性,知道容宇的身手本領後會服從他。容宇會帶出一支好兵。
剛出廳,清兒就督促胤禟回去,她自己二話不說扭頭回玲瓏館。
清兒知道這裏麵有胤禟的人,他不出頭說話,哥哥日後難免要受委屈,他不想哥哥受委屈。
胤禟一步三回頭的走回來,正準備掀簾進屋,聽到胤祥說到孫鐸昊,不好再進去,便停住腳步。
聽到胤祥和容宇兩人動手,胤禟扭身離開。
風從暗處現身,看著胤禟走路的方向,追上前問:“九爺可是要出去?天黑了,要不明兒再去?”
胤禟停住腳步,“風,你跟我出去一趟。”轉身先行,走出明園。
出了明園,胤禟頓住腳步,對風說:“去浙江提督府!”
“是!”風答,快速走上前帶路。
胤禟是不速之客,亮出腰牌後,由人指引著,直接走進孫耀輝的院子。
孫鐸昊聽到下人報告,忙忙的跑到兒子屋裏,怎也料不到是九貝勒親自前來,慌的又是請安又吩咐人上茶上果點的伺候。
胤禟上前看了眼趴在床上的孫耀輝,咯咯的笑了。“打得好!”一句話說得父子兩人氣噎。
“九爺,你給我們作主啊!這董鄂大人忒狠,根本就沒把貝勒爺你放在眼裏,……”孫鐸昊邊說邊把胤禟往主座上讓。
二十軍棍打下來,孫耀輝常年聲色犬馬的身子實在挺不住,孫鐸昊就這一個兒子,看到被打得起不來床,不免把容宇恨得咬牙切齒。
胤禟坐下,一隻手捏著另一支袖口,整理衣褶,語氣淡淡的。“沒把我放在眼裏?嗯?怎麽樣才叫把我放在眼裏?”
“九爺,他打了我們,就和打你是一樣的,誰不知道我們是九爺的人?”
“我的人?嗬嗬。打了我的人又如何?你們想怎麽樣?”胤禟細眯了鳳目,在他臉上一瞄。孫鐸昊登時覺得不妙。“我們聽九爺的。”
“按我說,就算了!”胤禟淡淡的說。
“就算了?那耀輝不是白挨打了?不行!”最後兩個字說得硬氣些。
胤禟兩支修長的手指夾著一張銀票,送到孫鐸昊麵前桌上,輕飄飄的放下。“在軍中,自然是聽長官的話,就如同在家裏,孩子要聽父母的話一樣,難不成,這還用我教你!”說著站起身,看了眼孫鐸昊,收回目光向外走。臨跨門坎時回身,語氣仍是淡淡的,“他姓董鄂!”
門簾落下時,孫鐸昊聽出味了,趕情九阿哥在維護這個人,他姓董鄂!姓董鄂有什麽了不得的?董鄂!一道亮光在腦海中劃過,原來是他!
***
走近玲瓏館,胤禟看到負手望天的胤祥。
胤祥和佳音帶著孩子住在園子東麵的琉璃軒。
“這些日子趕路勞乏,還不早點休息?”胤禟在胤祥身側站住,也負手望了望天。今夜晴天,有星有月。
“我在等你。”胤祥抿著唇看胤禟。
“嗯,說吧。”
“你都辦妥了,我還說什麽!”胤祥淡淡的笑,語氣裏帶著讚賞。
“那去睡吧!”胤禟邁步向前走,想起清兒在屋裏,他沒有談下去的興致。
“九哥,容宇性子直,眼裏容不得沙子,你的那些人,別把他當對手才好,否則,我隻怕到頭來,要勞動九哥。”
“嗯,以後不會了!”胤禟從胤祥的身邊大步走過,急急的奔去見清兒。
“那就好!”胤祥低低的回答。
胤祥仍站著,良久沒有動作。
一陣風過,掀起胤祥的衣襟,樹上的雪沫紛紛揚揚的飄落。
“皇阿瑪,請你原諒我!”
淡月孤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