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最後一人
那天,我寫完字之後,金先生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主臥室裏麵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一點異樣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而陸漓說已經約了江先生五點來接我們,便示意我去泡熱水澡,然後他自己躺回床上去休息去了。
下午五點,江先生準時到達。
我將寫好的字送給了他,他很是高興,毫不客氣的收下了,然後帶著我們去到了那個有名的會所。
那個會所的菜的確非常美味,有好幾道據說是宮裏麵傳下來的大菜,那名字我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當然,我後來才知道,那價格也是非常的……
江先生訂了一個小包廂,除了我們三人,還有另外兩人,那兩人一個是一個姓董的中年人,上次和莫老一起吃飯的時候就見過,另外一個則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江先生說他姓黎,是來自香港的大收藏家。
那位黎先生很是有些高傲,江先生給我們互相介紹的時候,隻是微微的頷首一下,連眼皮都不帶多眨一下。
不過,在江先生董先生和陸漓他們隨意交談了不久之後,他便變得話多起來,還帶著一種和陸漓相見恨晚的感覺。
他還在飯桌上直接邀請陸漓去香港。
他說,台灣故宮博物館過些天會在香港舉行珍品展覽,展覽級別比較高,台灣方麵還特意借出了王羲之的那幅字帖作為鎮展之寶。
而他作為展覽的讚助人,是可以帶著我們前去觀看真跡的。
他這麽說的時候,還很是得意的加了一句,說王羲之那張字帖是台灣故宮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就算是在台灣也不會輕易放出來展覽,一般人壓根就沒有機會看到真跡,看到的都是複製品而已。
所以呢,這一次的機會可真是非常難得。
我當時心裏砰砰跳,卻是壓抑住了自己想往陸漓看去的心情,我想著,天氣冷了,陸漓應該有去養病的地方,他已經為我做的夠多了。
可陸漓卻是直接笑而點頭的道:“好,我也正好打算過些天就過去香港。”
我很是有些驚詫的扭頭看向了他。
陸漓微微側頭,帶著淺笑的麵對著黎先生,卻是對我輕聲道:“這個時候的香港二十多度的氣溫,正是舒服的時候。”
我點點頭,明白了。
陸漓這意思是,那裏天氣還很暖和,所以沒有關係。
“是啊是啊,現在香港的天氣是真的好,比京城這裏可好多了!”黎先生也哈哈笑道。
“這麽嫌棄,你趕緊走!”江先生嗬嗬笑道。
董先生也打趣了幾句,幾人便說起了別的話題。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江先生好像是隨意的提起了我和於老先生那事,有了陸漓白天的那番話,再加上來吃飯的路上,陸漓也提點過我兩句,我便笑著回答他說,於老先生看得起我,我明天會去拜訪他,然後晚上就會回去申城。
江先生很是有些驚訝,然後瞅了陸漓一眼便輕笑著點頭。
倒是董先生好奇的問了一句,為什麽不多留些時間,好多和於老先生交流交流。
我笑著說,我手上有單外貿生意,馬上就到交貨期了,必須回去申城。
當時董先生還想說什麽,也不知道怎麽的,臉色微僵了一下住了嘴,隨後便被江先生說著別的話將話題又引開。
不過,有著江先生這一問,我便也算是加入到了他們的話題之中,不再是一個旁聽者,而是一個參與交談的人。
話說開了,話題便也多了,江先生董先生還有黎先生應該是互相非常熟悉的好朋友,說話之間不光沒有顧忌,到了後來還互相打趣。
從那些之言兩語中,我也大概能聽出,江先生是做了很多年的收藏,以前還做些別的生意,現在是完全沉在了做收藏裏,他最近出手了兩件藏品,便套現了上億,然後又入手了一些藏品。
而董先生家族裏的親戚是有些背景,他自己也有生意在做,這些年才跟著江先生開始涉足收藏。
至於黎先生,應該是出身香港豪族,不過卻沒有參與家族生意,隻是一門心思的追尋著中國古文化。
說通俗點,就是玩古董。
這三人,現在都是各大拍賣會的常客,還是VIP客戶。
說到拍賣,江先生又說起了那個青銅鼎,說當時有人找到莫老的時候,他正好也在。
江先生還笑著說:“你不是給莫老寫信說過此事嗎?當時莫老還不是很相信,結果啊,那青銅鼎就送到了莫老麵前,送來的還是一個國安的人,說是有人以那青銅鼎估價五千萬,作為和政府談判的砝碼,要求政府給與等值的優惠政策,莫老一看就火了,說這不是詐騙嗎?當時便出具了假貨證明,然後啊,莫老才想起來你說的那事,再一問,果然,那青銅鼎就是對方從老黃那裏拍賣去的。”
“嘖,這要不是碰到明白人,還真讓忽悠了去。”董先生在旁邊搖頭道。
“明白人?”黎先生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啊,當時送青銅鼎的人說過,這個青銅鼎他們那邊是沒有人認得出來的,不過幸好他有一個朋友對此還算有些研究,所以覺得不對,讓他找專家驗證一下。”江先生笑道。
“那鼎我看過,說實話,要不是陸公子和莫老說出不對的地方,我是看不出有什麽不對,那個明白人也是個高手啊!”董先生道:“你沒讓他介紹介紹?”
“我說了啊,可人家隻說了一句保密,這話咱們就不好繼續問了吧。”江先生搖搖頭道:“這事本來就牽涉廣大,這個線頭一扯,後麵的牽涉就大了,現在不光是黃館長和那個故意拍賣假貨的進去了,聽說還牽涉到了安省一大幫人。”
“嘖,活該,這種事也敢做,膽子也捏大了。”董先生哼哼道:“那倒的確是不能問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誰給提的醒,那些人還不得使勁報複?”
我裝著低頭吃那非常奢華的宮廷菜的模樣,完全是不敢抬頭,也不敢插一句話,隻是偷偷的側頭往陸漓看了一眼。
陸漓也正好看向我,和我對視上後,他微挑著眉頭的輕笑了一下,然後給我夾了一個又酥又香的點心。
我那本是有些忐忑的心,便一下落了下來。
然後在心裏鄙視了一下葛木壯。
那天的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大家盡歡而散。
第二天,我們去了於老先生那裏。
陸漓送上了一方極為罕有的硯台,還以我的名義送了一副稀有拓本。
陸漓出手這麽大方,於老先生是淡淡而笑,然後當場揮毫了一副畫,作為回贈的禮物。
剩下的時間,於老先生讓我當著他的麵,將我所寫過的所有字體都寫了一遍。
那一天,從上午到下午,年已八十多的於老先生指點了我五個小時。
那是讓我此後一生都受益無窮的五個小時。
然後,那天晚上,我們坐飛機離開了北京。
三個月後,於老先生於睡夢之中過世,我,成了他最後指點,並且被他直言評價的最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