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外婆對不住你
田牛後來絮絮叨叨的又說了許多。
他說他在我父親出事後就沒有再去鵬城,而是到申城來找了活做,這些年,他也不過是回去過三次。
他說我叔叔大學畢業後留在了省城,還娶了個省城裏的老婆。
他一直說,我隻是默默的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說到後來,他也沉默了,長歎了口氣後,掏出了一張名片給我,說那是他的地址和電話。
他說,他跟我父親是很好的朋友,跟我母親也在縣城同讀過一所中學。
他說他在申城也算混了十年,有自己的落腳地,要是我有什麽困難可以去找他。
我接過了名片還是沒有說話。
田牛長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那有些佝僂和落寞的背影,看著他慢慢的消失在小街的盡頭,才將名片放進口袋,轉身往另外一頭走去。
我沿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最開始我還留意著田牛是否還跟著我,在確定他的確是走了後,我便放下心來去看兩邊的風景。
直到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賓館之時,我才發覺我居然走到了火車站。
我愣愣的站在了火車站對麵的人行道上。
我的手下意識的摸向了肚子。
一種鈍痛就這麽突如其來的湧了上來。
我蹲了下來,抱著雙臂,頭埋在臂彎裏,將酸澀鮮紅的雙眼藏在了那裏麵。
街上的人很多,在我身邊來來去去,各種褲腿和鞋子從我身邊晃過,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
他們高興,他們歡悅,他們激動,他們吵鬧,他們著急……
他們有各種情緒。
而我蹲在那裏,就如同一片被遺忘的樹葉,隨風飄蕩,連個根都沒有。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我的腳開始發麻。
搓了把臉,扶著身邊的一棵樹,我站了起來。
等腳上的麻木過了後,我走向了火車站前麵的售票處。
那裏的人告訴我,沒有火車通往什麽麻黃鄉,火車隻通到合城,然後要從合城轉汽車。
腦袋還是空白狀態,我已經買了去往合城的火車票。
我沒有回去住處,而是在火車站旁邊找了個招商銀行,取了一萬塊現金,然後在周圍的小攤子上買了背包和一些衣物,就這麽上了火車。
坐了一夜的火車,又坐了五個小時的汽車,我到了麻黃鄉的鎮上。
在這裏,往山裏再走幾十裏,就是田頭村。
這一路上,我的心隨著那哐當聲和車輪聲平靜了下來,同時我也的確是累了,我在鎮上找了一個便宜旅館住了下來。
第二天,我在鎮上逛了逛。
我在這裏長到七歲,總是聽說鎮上鎮上,但是從來都沒有來過。
鎮不大,位於山巒合抱之中,一條公路從鎮旁邊穿過,兩邊通往兩個省會城市。
鎮子裏的東邊沿著一條溪流而造,是一條完全是古建築的老街。
自從跟了顧明遠後,被他熏陶著,和鎮子別處那些新鮮白牆的新屋子比起來,我對這些老建築更感興趣。
踏著布滿青苔的石板路,看著兩邊那開著縫,斑駁脫落的石牆,看著那些老舊的宅子前已經被風化得隻能看出大概形象的石頭雕塑。
我的心突突的又跳了起來。
我的手順著石牆輕拂而過,指尖處一片冰涼,好似有隔著悠遠時光的風透了過來。
我突然想起了顧明遠的話。
他說,中國文化五千年,每一樣古老的東西都帶著時間刻痕,那些東西,是我們對曆史認識的一種補缺。
他說,每一樣能在時間裏保存下來的,都是有著自己靈性的,隻要認真去品味,就能摸到時空那頭的風。
他說的時候,我是完全不懂。
現在,卻突然有些理解了。
“田羅?”旁邊有人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般的驚叫。
我一下被驚醒,帶了不悅的往出聲之人看去,心裏想著,什麽田螺?
我還田螺姑娘呢!
離著我三步遠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她手上的籃子都掉落在了地上,滿臉驚詫的看著我。
見我轉過頭來,她明顯是愣了一下,然後長籲了一口氣說:“認錯了啊。”
“她嬸,你叫什麽田羅啊!”隨著吱呀一聲,我扶著的那麵牆旁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也是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
“沒,我認錯人了,我看著這姑娘靠在這牆上,一時眼花看成了小羅。”那位大媽從地上撿起了籃子,對我歉意的笑笑,口中說道。
我卻無法再去聽她說什麽,隻是直愣愣的看著走出門來的那個女人。
雖然隻見過一麵,雖然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
我卻是牢牢的記住了她的。
據說是我那苦命的親娘的親娘,我要叫外婆的女人。
“什麽認錯了人啊。”外婆一邊歎著氣,一邊轉身看過來,看到我的時候也是猛的一怔。
我扭頭往回走。
剛走了一步,外婆就衝了出來,拽住了我的手叫道:“你是妞嘛?是妞嘛!”
我張了下嘴,卻說不出不是的話來,隻是帶了倔強的扭過頭去。
“妞?”提著籃子的女人驚訝道:“是田羅的女兒?七歲的時候就不見的那個?”
“妞!妞!”外婆沒有理她,隻是抓著我的手臂,帶著哭腔的說:“是你嘛?孩子!一定是你的對吧!你還活著,老天爺保佑,你還活著!”
“娘?出什麽事了?你亂叫啥?”大門裏麵走出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嘴裏叼了根煙,滿臉不滿的叫道。
“喲,這是誰啊?瞧著跟我姐倒是有幾分掛像。”看到我後,那男人吐掉了煙頭,眉角上挑的道。
我眉頭不覺一皺,對外婆說:“麻煩您老先放開我,好好說話行嘛?”
外婆已經流了一臉的淚,聽我這麽說,一手擦了下臉上的淚水,一手仍然抓著我的手臂說:“我知道是你,孩子,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心裏怨,都是外婆的不好,外婆對不住你,當年,外婆就不該將你留在他們家,外婆應該帶你回來,就算是吃糠喝粥,也好過……”
“你說什麽呢!”男人大吼了一聲,上前兩步,對著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歪著嘴角說:“你真是妞?是我姐姐的女兒?長得這麽水靈了!”
我的心裏,無端的冒上了一股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