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玉泉水
後來季家出事,一夜之間父兄們便與季卿陰陽兩隔,季卿又如何能習慣?
在賀家安定下來之後,每當想起父兄們,季卿都會沏了一壺龍井細品,溫熱的茶水,便也似父兄們的溫度一般,時常能讓季卿從中得到一些慰藉。
這般長期下來,季卿倒也真的喝慣了龍井。
要不怎麽說賀章待季卿不薄呢,即便是季卿這樣的小習慣,賀章也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後來每年出了新茶,賀章總會想法子給季卿弄些明前龍井來。
明前茶產量極少,向來被視作茶中極品,京城又隔著蘇杭一帶千裏之遙,想要拿到足夠季卿喝的當季明前龍井,其實並不容易。
而且,最初的那幾年,新帝還未登基時,賀章可沒有現在這般的風光,想要這明前龍井,也就更難了。
隻這一件事,季卿就不能說賀章待她不體貼。
有時候,季卿也會有種賀章其實也心儀於她的錯覺,若非如此,一個人如何能待另一個人體貼至此呢?
當然,將這些錯覺壓下之後,季卿又會覺得,自己許是在自作多情。
強迫自己將這些思緒壓下,季卿道:“那就沏一壺吧。”
忍冬腳步輕快地沏茶去了。
不一會兒,忍冬就端著托盤回來了。
一邊給季卿沏茶,忍冬一邊笑道:“先前主子去理事的時候,婢子就讓小丫頭煮上水了,水用的是老爺讓人送過來的玉泉水,主子您嚐嚐……”
明前龍井,玉泉水。
賀章,他其實真的待自己很好。
季卿在心裏幽幽歎息一聲,略一低頭,在那清亮的茶湯中看到了自己那雙略帶了惆悵的眼。
慧劍斬情絲,談何容易?
淺淺啜上一口,滿口鬱香。
待口中茶香漸漸淡去的時候,季卿也將自己的一腔情思壓了下去。
她心儀於賀章並非三兩日之事,自然也不可能在決定遠離他之後就將些年來的情思都盡數收回,人的感情若是能如此收放自如,這世間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擾了。
也許,待她離開賀府,時間長了,也就能真的將賀章放下了吧。
在季卿想著這些的時候,她不知道,係統暗自“嗬嗬”了一聲。
要是真的任由宿主和賀章就這樣斷離了,那還要它這個係統有何用?
放下,那是不可能的,一輩子也不可能!
……
午膳之後,季卿小憩了一會兒,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又帶著忍冬和冬青出門去了。
上了馬車,冬青有些好奇地道:“主子,咱們今兒還去杏花胡同嗎?”
季卿點了點頭。
冬青便也不再問。
上次去了杏花胡同後,兩個丫鬟其實一直在心裏揣測著季卿的身份,當然了,更讓她們好奇的是,她們都能看出來季卿絕不是小門小戶的出身,為何又會到了賀府。
雖然說吧,老爺也確實待主子挺不錯的,但再怎麽說,主子也是沒名沒分的,名不正則言不順,便是府裏的下人偶爾都能拿這件事說幾句閑話呢,任是哪個女子也絕不會想這樣,更何況她們主子這種出身不低的大家小姐了。
這其中透露出的反常,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好奇。
不過……
忍冬和冬青都清楚,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麽樣的,都不是她們應該去探究的,更別說是拿這件事去問季卿了。
所以,就算平日裏活潑話多的冬青,也是沒敢提上一句的。
季卿想到自己之前想的,若是忍冬和冬青願意,離開賀府的時候,她想把兩個丫鬟一起帶走的事。
於是道:“忍冬,冬青,若是有一日,我離開賀府……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嗎?”
兩個丫鬟跟在季卿身邊十年,那時候季卿才十四歲,又剛剛經曆了劇變,若是沒有忍冬和冬青的陪伴,她也不可能那麽快的就適應下來。
相伴多年,季卿自然也是不舍忍冬和冬青的,她當然想忍冬和冬青跟著她一起離開賀府,但一切也要以忍冬和自己的意願為主。
忍冬和冬青比季卿小三歲,當初賀章也正是見她們年齡與季卿相差不多,才會讓她們跟在季卿的身邊,說起來,這樣的年紀,不管她們要不要離開賀府,親事卻是都可以考慮起來了。
季卿想著,等忍冬和冬青成親了,她是怎麽也要給她們備上一份嫁妝的。
若是她們願意隨她一起離開,不管她們是繼續留在她身邊做管事娘子,還是自在的過自己的小日子,那都是好的。
若是她們不願意離開,那也隨她們。
心中這般想著,季卿看忍冬和冬青的眼中,便不由自主帶了些不舍。
忍冬心中有些猶疑。
但冬青還沒聽出來季卿的真正意思,笑道:“主子,婢子們現在不就跟著您一起出來了嗎?”
忍冬拽著冬青的衣袖用力扯了一下。
冬青疑惑地看向忍冬:“你拽我做什麽?”
忍冬忍不住扶額。
有時候忍冬真的很懷疑,若沒有主子和她盯著,冬青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主子的話都說得這麽清楚了,她倒是一點不對都聽不出來。
不過……
為何主子竟是心生去意了?
若是之前,那安國公送的舞姬還在的時候,主子有這樣的想法,忍冬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現在,老爺都把那舞姬送走了,半點不曾讓那人礙了主子的眼呀,為何主子反倒想離開賀府了?
離開賀府……
主子又要到哪裏去?
杏花胡同!
忍冬赫然就想到了。
難怪,難怪主子最近會如此反常,原來竟是早就有了離開賀府的打算,甚至還為此做出了安排,連宅子都準備好了。
忍冬驀地看向季卿,“主子,您是……”
季卿輕輕點頭,“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吧。”
忍冬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麽來。
而冬青,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季卿說的“離開賀府”是什麽意思,太過驚愕之下,一張嘴張得大大的,都能塞進去一隻雞蛋了。
“主子,您……”冬青想勸,但話隻開了個頭就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