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虛驚一場
蘇芸正要說話,程毋庸卻翹著蘭花指拍著心口小聲說:“阿彌陀佛,幸好我出來了!”
蘇芸愕然,他這話卻不知是什麽意思,程毋庸不再說話,而是拉起蘇芸的手就轉到值房中,轉身輕手輕腳掩住房門,這才轉過頭來小心翼翼說到:“你可要仔細了,皇上不知為何震怒不已,灑家是怕你言語失措,與皇上抵牾了呢!”
原來如此,蘇芸輕笑一聲說:“多勞父親大人費心,我自當謹慎的。”
程毋庸陷入了沉思中說:“看這情形,聖上的不開心倒是多半與你相關,你且過去殷勤伺候著,皇上不說你也不要主動提及才好!”
蘇芸點點頭,程毋庸還是有些不放心,搖頭歎息看著蘇芸出了值房朝禦書房而去。
慕容海正做在禦座上看書,蘇芸看到慕容海手裏捧著的卻是《論語》,她謹記程毋庸的話,皇上不開口自己也不主動說話,而是跪下請安。
慕容海輕哼了一聲,蘇芸就自起來為她沏茶,又上了些點心,慕容海合上書頁抬起頭來問到:“你不問問朕在讀什麽書嗎?”
“聖上日夜操勞國事,難得有此閑暇來看看書,奴婢哪裏敢攪擾?”蘇芸趕緊回了,就躬身站在慕容海麵前等著她垂詢。
慕容海笑了笑,不過有些笑不由衷,繼而說到:“朕正讀《論語秦伯》,你可知哪一句話最貼合朕當下心境?”
蘇芸腦筋飛轉,猛然愣了一下,難道自己與雲半城密會的事情皇上已經知道了,她是聰穎之人,立即回說:“皇上定是讀到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不錯,朕就知道不曾看錯了你,朕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呢,你對此語可有正解?”慕容海看定了蘇芸悠悠問到。
蘇芸深知皇上問起想要躲避已經是不可能的,就跪下說到:“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可為此語正解,《中庸》又雲:“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均為此意!”
慕容海微笑點頭,但是笑容卻是轉瞬即逝,而後冷冷說到:“避重就輕,孟老夫子可有語言及此意嗎?”
蘇芸沉吟不語,這話她自然知道,可是卻不能親口說出,慕容海就起身說到:“我來告訴你吧,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蘇芸趕緊磕頭說:“奴婢知錯了!”
慕容海冷冷哼了一聲說到:“自從你進了禦書房朕對你信任有加,你卻是如此回報朕的嗎,你若此時說出來朕或許還可饒你!”
定然是自己密會雲半城的事為皇上知道了,蘇芸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卻也不能坐以待斃,又磕了一個頭才說:“奴婢居於深宮,想來也不曾有什麽過錯,唯獨今日午間在禦花園中偶遇一位故人,難道犯了朝廷規製了,聖上息怒!”
慕容海眉毛一挑,看著蘇芸問:“你在禦花園僅僅是遇到一位故人而已?”
“回稟聖上,正是如此呢,奴婢出身教坊司,今日的故人曾數次出入教坊司,因而有過數麵之緣,不想今日在宮中碰到,奴婢才知道他原來是朝中重臣,就敷衍了幾句!”蘇芸心思電轉,自己如何也不能說出認識雲半城的話來。
慕容海的語氣明顯猶疑起來,輕聲問到:“你此前在朕麵前保舉雲半城為平叛副將卻是為何?”
“奴婢隻是想著雲家世代守護西北國門,對於用兵一道自然精熟,且聽聞雲統領又是孤身入京,對朝廷也無威脅,如此若是能出兵平叛,一來牽製了雲半城,二來也人盡其才了!”蘇芸朗聲說到,沒有半點猶豫。
慕容海輕輕點頭,看來倒是對蘇芸的話信了大半,她沉吟問到:“你可是識得雲半城?”
蘇芸搖頭說到:“奴婢不識。”
“那今日那位故人又是誰你可知道?”慕容海終於直白地問出了心中疑慮,蘇芸抬頭定定看著慕容海眼睛說到:“那人在教坊司時就讓奴婢猜他名諱,隻是奴婢魯鈍,從未曾猜出!”
慕容海倒是來了興致,輕笑說到:“哦,還有這等事,你且說來聽聽,他何以要你猜他名諱的?”
蘇芸就作沉思狀,悠悠說到:“他說,‘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矣。’這話中便有他的名諱!”
慕容海嗬嗬輕笑說到:“糊塗!”
蘇芸胡謅出這句話來自然知道用意,她就是要恭維慕容海智識淵博,一高興也就饒了自己,慕容海果然中計。
“奴婢才疏學淺,哪裏如皇上這般聖明,還望皇上賜教!”蘇芸誠摯說到。
慕容海悠悠說到:“此語出自《易係辭下》,原句為‘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他可不就單單隱去了一個‘半’字嗎!”
蘇芸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說:“原來如此,一個‘半’字,則此人就是雲半城了,聖上治罪,奴婢哪裏想到會是他呢?”
慕容海笑著拉起蘇芸來說:“你都說的如此精細了,自然錯不了的,不知者不罪,這事情就算過去了,日後在宮中定要謹言慎行,你畢竟是朕身邊的人!”
蘇芸躬身行禮答應了,慕容海心情好轉,就說:“你好自值守,朕回宮去了!”
蘇芸跪送慕容海,慕容海輕盈而去。
蘇芸收拾了禦書房,從外麵合上房門就進了值房去了,本以為長夜漫漫自己又是孤燈獨坐,不想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院中又響起了腳步聲,她茫然站起身來,值房的們早自開了,程毋庸閃身進來,轉身掩住了房門。
“父親大人怎麽回來了,卻不要伺候皇上的嗎?”蘇芸錯愕問到。
程毋庸翹著蘭花指點了蘇芸額頭一下,這才撫住自己的心口說:“你還說呢,方才的事情都嚇死為父了,你可是會了雲半城了,皇上回宮路上才當做笑話講了,說是那雲半城打了個啞謎蒙蔽了你,卻被皇上一語道破了!”
蘇芸笑了笑,就去給程毋庸倒了茶水遞到手上說:“半夜風寒,父親大人吃杯茶暖暖身子再說。”
程毋庸還自擔心蘇芸,卻見他鎮定自若,就接過茶水來抿了一口說:“所謂當局者迷,皇上定是被你騙過了,可是老夫聽了頓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蘇芸從在教坊司時程毋庸給自己出了那道刁鑽古怪的算術題時開始就知道程毋庸絕非等閑之輩,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呢!
“芸兒正要問父親大人,今兒祈求父親傳話給雲半城的事都有誰知道,為何此事就傳到了聖上耳中去了?”蘇芸驚異問到。
程毋庸兩手都翹成蘭花指,兩個手指指頭對在一起輕輕點著,仰頭沉思半響才說:“灑家是著小雲子去知會了你,彼時就在這值房中,並無旁人呐!”
蘇芸想想那小雲子不過是個小太監,而且受了自己賞銀是決計不會隨口亂說的,而且他根本就不認識雲半城,說出去對自己也半點好處,況且宮中規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誰都不願因為口舌而招致禍端。
莫非是嚴宓,她這幾日在自己身邊大獻殷勤,實則居心叵測?可是看來總是不像,而且麗妃娘娘交代了,雖則嚴宓還有晉升王妃的可能,卻是要自己調教她的。
“啊,灑家想起來了,不過這事倒也是不可能吧?”程毋庸用右手食指抵住了自己下巴尖叫了一聲,不過隨即又加以否定了。
蘇芸看出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麽,於是就追問到:“父親大人隻管說來,萬不可放過了任何細枝末節,父親大人知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芸兒招致的就可能是殺身之禍呢!”
程毋庸貌似有些為難,不過還是扭捏說了出來,“芸兒,灑家並不是搬弄是非之人,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灑家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灑家交代小雲子的時候孟淳姑娘也在,可是她與你親如姐妹,總不至於出賣了你吧!”
蘇芸心中愀然,如果在兩日之前孟淳自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可是如今卻是不同了,她對自己隱瞞了會麵軒轅雨的事情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若是將孟淳和嚴宓放在一起比較,蘇芸自然更願意此事是嚴宓泄露出去的,而現在想來卻隻能是孟淳所為。
“父親大人,此事萬不可聲張,我自有道理!”蘇芸看著程毋庸極力讓自己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
程毋庸點點頭說:“那便好,你可知灑家見到皇上震怒之時早已為你捏了一把汗了,好在你也聰慧,三言兩語就蒙混過關,隻是皇上也非等閑之輩,隻怕日後機緣巧合再想起這件事情來才讓人擔心呢。”
無論程毋庸再說什麽蘇芸早已是充耳不聞了,她心中所想都是孟淳的事,自己是不是要找她好好聊聊呢?
若是聊起來自然不得不提自己與軒轅雨原本就認識,如此豈不是讓孟淳對自己更加戒備。
一夜之間蘇芸始終糾結於此,直到次日早上孟淳前來換值,到了蘇芸麵前仍舊是目光躲閃,“姐姐一夜辛苦,早些回去歇著吧!”
蘇芸笑著點點頭,走到值房門口才轉身說:“妹妹,有些事情我們姐妹當坦誠以待才好,姐姐與魏王本就相識想必你已耳聞了吧?”
孟淳正自準備茶點,聽了蘇芸的話手上一抖,茶盞跌落地上摔的粉碎,蘇芸更坐實了自己想法,定定看著孟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