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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正鮮明

  曹醇除了在司禮監值夜,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是呆在東廠,所以東廠還備著他的衣物。


  夏日暑熱,曹醇換了輕便的絲綢衫子,大敞著前襟端坐在桌前,身後兩個太監徐徐扇來微風。


  “幹爹,師兄請來了。”太監隔著門聲稟道。


  “讓她自己進來。”曹醇散漫慵懶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太監得了音,立馬請江半夏入內,兩人交接之間眉眼已過數個消息。


  太監無聲道:“少兩句。”


  江半夏回以安撫的眼神,轉身反手關上門。


  單側雕花月亮門前高幾上杵著的蘭花開了兩三朵,香氣不濃卻也芬芳。


  江半夏放輕腳步走至裏間,插手點身,模樣別提有乖巧:“半夏請幹爹晨安。”


  閉目養神的曹醇睜眼打量著江半夏,之前沒覺得這個女人喪心病狂,現在看來是他低估了。


  “還黑著,晨安大可不必。”曹醇指著桌旁的椅子道:“坐下來回話。”


  江半夏乖巧應聲,模樣略顯拘謹,因為她瞥見曹醇大敞前襟下果露的肌膚。


  曹醇輕笑:“你不是膽子挺大,殺人如切菜瓜,見死人也不怕,怎麽現在不敢看活人?”


  “回幹爹,死人和活人不一樣。”江半夏斟酌道:“人死了就是攤爛肉,活著的時候才正鮮明,故而半夏不敢看。”


  曹醇笑而不語,他揮手讓身後扇風的太監退下去。


  “幹爹.……?”江半夏語氣疑惑,手腳也不自然起來。


  “咱家是個閹人,能做什麽。”曹醇笑著理了衣襟,遮住外泄的春光。


  他問江半夏:“知道再過幾日是什麽日子?”


  “是端午。”江半夏當即反應了上來。


  “端午,月也,日長至,陰陽爭,死生分。”曹醇撚著手中的菩提串幽幽道:“端午惡日,大凶。”


  曹醇這襲話一語雙關,含沙射影外朝未來風向。


  “難道是江南端午汛河流泛濫了?”


  近日通政司邸報有報江南雨況,但也算正常,往年這個時候正是汛期。


  “河堤營造修繕的款項另從民間募集一部分,當地各縣各鄉已經分派工匠臨時加固河堤。”曹醇盤著菩提串,心下卻是各種焦慮。


  公不作美,汛期竟提前了,江南各地雨況數日不晴,這樣下去河流遲早泛濫。


  蘇州織造盧堂來信斷言,大雨在端午前後是不會停。


  大雨不停百姓收成將會受損,他們織造絲綢所用的蠶絲也會減產。


  “有些人是生是死就看這雨是否能停。”曹醇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讓江半夏想起在幾年河州的大旱,河州知府胡葉實多次求神祈雨不得。


  曹醇叫江半夏來不是單端午汛的早來的事,他主要還是想敲打江半夏。


  曹丙燁那老匹夫吃了雄心豹子將主意打在他身上,他豈能讓曹丙燁得逞。


  曹醇目光一轉道:“近日京都不會太平,萬歲升任你為百戶,功勳不是降,你也應知道要做什麽。”


  “半夏省的。”江半夏乖巧回道。


  曹醇三兩句話盡挑了些表麵話題,顯然他要的東西在後麵藏著。


  “咱家就事論事,從不假空大話來搪塞人。”曹醇斂眉沉聲:“話就和你明白了,曹丙燁已經將你盯上,你若不想事態變大,就聽咱家的。”


  江半夏詫異,竟是曹丙燁。


  她對曹丙燁的感官完全隻存在傳聞中,就連上次在永定門匆匆一瞥她也未曾看清曹丙燁的麵孔。


  這種荒誕怪異的感覺讓江半夏一時半會兒不上話來。


  “曹丙燁那老匹夫委實惱人。”曹醇皺緊眉頭。


  本應借俺答汗之孫歸降的彩頭在慶文帝、百官麵前爭上一爭,但卻被曹丙燁從中打亂,堪稱措手不及。


  連續幾日難以入睡,滿腦袋想的全是如何應對。


  “幹爹可是有了法子?”江半夏心裏的感受很微妙,她不怕被人報複,但也不想就此栽了。


  所以她已經開始在想對策。


  “咱家是有法子,就看你願不願意做。”曹醇挑起細長的眉毛瞥向江半夏。


  江半夏忙表忠心:“幹爹吩咐之事,半夏豈敢不從。”


  “你要做的簡單,將你上次陷害曹朗的事情再做一遍。”


  江半夏滿臉疑惑。


  曹醇不急不緩賣關子道:“找些事來給那老匹夫添點兒堵。”


  看似玩笑的話,曹醇心裏也是有考量的,他想讓曹丙燁左支右絀,分身乏術,這樣他也好派人做接下來的事。


  機會都是人創造的,既然曹丙燁堵了他們諂上的機會,他們就自己創造機會。


  不過這些話,曹醇是不會對江半夏的,他對江半夏的信任還處在最低等的信任。


  反複陷害同人一個人,江半夏即使為人冷漠,心硬如鐵也覺得不妥,於是她猶豫了。


  “不一定非要殺人。”曹醇看出江半夏的疑慮:“多想想辦法,總有兵不血刃的法子。”


  他沾著茶水在桌上描了一個‘拖’字。


  拖住曹丙燁、拖住北邊的戰事,等於為司禮監贏得喘息的機會。


  “半夏明白。”江半夏應聲,她心下疑慮,但麵上卻不顯。


  自詡是惡饒江半夏,此刻和曹醇比起來,她差點不隻有一丁半點。


  曹醇拄著腦袋打了個哈欠:“行了,色不早了,下去歇著吧。”


  “是幹爹。”江半夏半弓著身倒退出了屋,簷下掛著的燈籠殘蠟殆盡,遠處邊魚肚白摻著幾絲朝霞出來前的藍紫色,層次分明的墜在黎明前夜幕之下。


  “師兄!”門口等了許久的太監抖擻精神,立馬笑臉相迎:“快放亮了,您要是沒處落腳,後院正空了間的屋子,正好做休憩。”


  太監這麽殷勤是有事要問江半夏,但又不好在曹醇眼皮子底下問,於是就借了個理由將江半夏請走。


  等到偏僻處太監問:“督主可有今日曹府的事情?”


  江半夏奇怪,她隻道:“幹爹隨口了兩句,曹府可是有什麽事發生?”


  充楞裝傻誰不會。


  可惜了,太監碰上的是江半夏,他想問出點什麽恐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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