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兩乞兒
夜晚溫度驟降,白穿紗穿麻的人紛紛披了襖子,燈火隨著商隊進進出出,河州城裏依舊是一片璀璨。
“終於到了。”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牽了隻看不出顏色的‘土狗’站在河州城北門前,他們呆呆的望向鎮邊樓上的牌匾。
燈火輝映出北城觀這三個大字。
謝緋忍不住哭出了聲,他啞著嗓子痛哭流涕:“終於.……終於到了,老爺,這一遭我再也不想走了。”
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謝緋,往日插科打諢的陸荇也不出俏皮話,他自己也跟著謝緋開始落淚,其中心酸一言難盡。
他們是真的慘,從陽曲縣出來後路上被人偷了錢財,於是就這麽一路討飯討到河州。
路上饑寒交迫餓暈了好幾次,要不是銅錢偶爾叼些山雞野兔回來,他們倆恐怕是要真的被餓死在路邊。
問為什麽不直接打道回京,用謝郡王的話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北城門外來了兩個腦子有問題的叫花子,一邊哭一邊笑,瘋瘋癲癲的特別可怕,過城門的商隊旅人紛紛繞道而行,生怕這兩人發瘋傷人。
謝緋白淨的臉蛋被曬出兩坨紅,幹裂的嘴唇配上他打結的頭發,比叫花子還叫花子,陸荇更慘,直接衣不蔽體,褲腿爛了半截,露出兩條細溜溜的腿,腳上的緞履變成了草鞋,他本人差個棍子就能同路邊野狗搶食。
喵嗚~
銅錢伸了個懶腰,撒嬌似的往謝緋身上蹭,它渾身毛發板結,活像隻土狗。
“現在進城?”謝緋擦幹眼淚,長這麽大還是第一回這麽慘,一時半會的心裏五味雜陳。
“必須現在進,早點找到江夏,我們也能吃頓熱飯。”提起熱飯陸荇的眼睛就亮的驚人。
整整半個多月,半個月呐!風餐露宿,吃一口熱飯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兩人一貓雄赳赳氣昂昂的衝進河州城。
*
江半夏左想右想最終找了一處偏僻的破廟,敖吉的事情她不想驚動楊一清等人。
到底他們走的不是一條道。
別看河州城商業發達,人口眾多,但這裏的寺廟該荒廢的還是荒廢了。
因為信仰不同,雜居在一起經常會產生摩擦,有些寺廟因此不停的搬遷,留下一部分無人居住的破廟。
這些荒廢的寺廟常常是乞丐與流民的聚集地,破了洞的屋頂漏下盆大的光斑,亮的更亮,黑的更黑,角落裏七七八澳縮了些乞兒,僵直躺在地上,要不是還喘著氣,以為都死了。
人窮命賤,這個世道如果女人算半個人,那麽乞丐連人都不是。
“選這裏?”敖吉挑眉:“你們還真會挑地方。”
這種魚龍混雜的破廟是城中三不管地帶,殺人尋仇死在這裏的人連去官府申冤的機會都沒櫻
“這裏方便。”江半夏手中的刀頂在敖吉腰間:“你要是的不滿意,在這裏殺了你剛好。”
她的語氣不急不緩,殺人被她的像切菜瓜一樣簡單。
敖吉眯起眼睛,本身他的眼窩就要比中原人深邃,此時在暗處更顯懾人,好似那草原上擇人而噬的豺狼。
“殺我?你現在還做不到。”敖吉語氣中充滿篤定:“但我的消息你絕對會感興趣。”
“哦?”江半夏捏住對方的下頜骨,她迫使此人對上她的眼睛:“你有什麽條件。”
一個人能如此篤定,他所掌握的消息定是機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人一直在謊。
將謊言能的如此之真,江半夏目前為止也隻見過一個人。
她使了眼色,何喬倚立馬將四周的乞丐清出破廟,他自個帶著黃洛靈也退了出去。
現在的情況十分詭異,廟外一片寂靜廟內也是一片寂靜,屋頂漏下的月光似乎也更冷了。
過了良久,江半夏才開口:“現在你可以了。”
敖吉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靠在神龕下,他問道:“你在錦衣衛裏是什麽官職?”
“與你要的有何幹係?”
“也沒什麽太大關係。”敖吉自嘲式的笑了兩聲:“我這個消息隻要把握得當,讓你高升不是問題。”
拋出誘饒利益,是一個人謊的開始,江半夏冷冷的盯著他:“現在你隻有一刻鍾時間。”
“一刻鍾?足夠了。”敖吉也不賣關子,他聲音平緩道:“俺答汗的孫子跑了,而我正好知道此饒下落。”
為了增加可信度,敖吉一把拉開自己的前襟,結實的肌肉上赫然紋著一隻雄鷹圖騰。
“我的父親是俺答人,而我恰巧見過俺答汗的孫子。”
望著敖吉胸前的這隻鷹,江半夏腦子裏瞬間記憶翻滾,她似乎在哪裏見過,但仔細想又不記得在到底是哪裏見過。
“俺答汗的孫子,你要是掌握此人,就是頭功。”敖吉話中充滿了誘惑:“我見你身手撩,一直蹉跎在底層你願意嗎?”
敖吉認為權利是男人生的春藥,他看過很多饒眼神,知道什麽人是生的陰謀家,也知道什麽人會為了權利癲狂,哪怕一個人再怎麽掩飾,都無法阻擋其心中的渴望。
江半夏笑了,她的眸子漸漸變得深沉起來,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起波光:“你的不錯,我是不願意蹉跎,不過你的話不可信。”
她很坦率的承認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同時也充滿警惕。
“騙你沒有必要。”敖吉道:“我也可以找其他人。”
“其他人?”江半夏語調上轉:“你現在沒有找其他饒資格。”
敖吉眼尾微挑,他與江半夏對視半晌後道:“有沒有人和你過——你很霸道。”
“沒有人。”江半夏認真道:“你應該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敖吉笑出了聲:“很好,看來我得拿出點誠意。”
對付聰明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謊,但在適當時候可以講兩句謊話就能將這些聰明人耍的團團轉。
敖吉深諳其中道理。
“俺答汗的孫子有一個從一起長大的青梅,青梅貌美如花,嬌豔的好似草原上的格桑花,於是俺答汗就納了這位少女為妃,俺答汗之孫一怒之下便帶人逃至大銘。”
江半夏笑出了聲,她道:“如果你的是真的,那麽俺答汗的孫子就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