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可見一斑
這些半路出家的賊人心思並不縝密,楊一清三兩句一忽悠,大棒甜棗的給著,這些賊人就將事情全招了。
“你你們是黃花山下的村民?”楊一清提聲問道。
“的從祖上起一直在黃花山下討生活,要.……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的也不會上山當賊。”地上伏著的賊人語氣裏有些難過但唯獨沒有後悔。
黃花山為什麽聚集這麽多山賊,究其原因很簡單,但知道了又無可奈何,胳膊還拗不過大腿,更何況是地裏刨食的農人。
“黃花山下的土地是恭王的莊田。”高縉長歎一口氣:“前些年正巧逢上饑年,百姓都不容易。”
高縉三兩語的將黃花山下莊田的事情帶過,但其中所包涵的卻是無數農人悲苦半生的開始。
莊田不同於其他田地,按照大銘律規定,田地被官府征為莊田後,原來這塊田地的主人就會成為租戶,地不光沒了還要交租,豐年還能填飽肚子,等到荒年青黃不接的時候賣兒賣女都是意思,更可怕的是田租也不會因為災年而減少一分。
陽曲縣那條花街上的花娘、窯姐們大多都是前些年鬧饑荒賣進來的。
比起高坐明堂何不食肉糜的官老爺,百姓的苦未曾有人品嚐過。
農人上山當賊,富商揮霍無度。
江半夏腦海裏不斷交替著賭場裏奢靡的景象與饑寒交迫的百姓。
“大人們菩薩心腸,我們已經沒有活路了。”那人埋首叩頭。
據這三人交待,原先縣衙抓住的采花賊是他們的大當家,所幹之事也不是為了采花而是劫財。
他們劫財的目標多是放在富家公子身上,那些被劫了財的富家公子為了麵子大多都對外緘默不言,這種事情多了後麵傳著傳著就變了味,但沒人跳出來解釋,誤會就更深了。
什麽引人眼球的豔情遐想都往上麵挨,才有了太原府女采花賊的傳。
“你可別誆我們啊。”何喬倚懷著質疑的態度道:“你們大當家的我可是親眼所見,那.……簡直是.……騷,能像是隻劫財不劫色的嗎?”
完何喬倚下意識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太膈應人了。
“大當家……以前不是這樣。”跪在地上的人連忙辯解道:“是三娘子死了以後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提到三娘子這個人,那三個賊人紛紛落了淚,悲淒與憤怒的表情一同浮在他們臉上。
其中定有一段提不得的故事。
“行了,這裏是縣衙,哭哭啼啼成何體統。”縣丞不耐煩的讓這三人閉嘴。
“大老爺,您看這案子咱們怎麽結?”縣丞轉頭諂媚的請示高縉:“要不就拿他們三人頂罪?”
“頂什麽罪?”江半夏突然出聲道:“按大銘律,失囚者減囚罪二等,若囚已死,皆免罪官獄典司。”
“既然王大力已經死在獄中,就算他伏法了,那麽城東胡寡婦翻供不成立,就按一審判決王木謀殺罪名,著胡寡婦家來官收贖,此案就算結了。”江半夏道:“這樣大人也就不用為難。”
“可,這些人意圖劫獄.……”縣丞腦子轉不過來彎。
“這不還沒劫成嘛。”何喬倚提醒道:“再胡寡婦的案子是怎麽一回事,縣丞你可比我們清楚多了,真要算下去.……”
何喬倚冷哼一聲:“你們也不想將事情搞大吧。”
胡寡婦的案子深究下去,勢必要牽扯上開元賭坊,左右一牽連,太原府五姓人家就要得罪倆,這案子不能查下去,絕對不能再查下去!
縣丞想通關節後一抹腦門上的冷汗,他連忙對高縉道:“大老爺,依下官看,這樣結案最為穩妥。”
“如此也好。”兩頭各退一步,對現下來是比較穩妥的事情。
“來人!”高縉喚了左右衙役道:“將這三人收押大牢。”
衙役們抱拳應道:“是!”
胡寡婦一案算結了,但采花賊一案還不能結,高縉心裏兩麵為難,一麵是法理一麵是情理。
按照大銘律凡劫囚者皆斬,不論是何緣由,這幾個人幸而還未出手,這條就不能算數,但前麵招供的劫人錢財的罪行是不分首從,也是要掉腦袋的!
這些人算起來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惡人,都是些逼不得已的百姓,若是有田有錢,誰會上山當賊。
“先收押著,就算判斬監候也需等秋後,這中間的時間長著呢。”江半夏略有深意道:“不定能挨到恩赦。”
出了縣衙,楊一清請江半夏二人去酒樓吃酒。
三人臉色都不太好,如果不是今日到莊田的事情,也不會有人想起太原府是恭王封地。
“恭王可是今上的弟弟。”何喬倚撿了一粒花生米拋進嘴裏:“皇上最疼恭王,嫌西北苦寒就將人留在了京都。”
沒想到人留在了京都,這邊竟還征霖。
坐在對麵的楊一清也撿了花生米吃道:“地是今上給恭王的,我們什麽都不能。”
江半夏嗤笑一聲道:“下田莊盡被宗藩所占,占田不納稅,地方官也管不得,這些人卻月月領俸祿,再大的國庫總有被掏空的那一。”
“慎言。”楊一清打斷江半夏的話道:“和宮裏沾上關係的事你我隻能緘默。”
江半夏心中十分壓抑,她有一種不上的感覺堵在胸口,是憤怒還是震驚,她分不清楚。
仿佛千瘡百孔的大銘是第一次延展在她的眼前。
“江兄弟,我十分讚同你之前的話。”楊一清的心情也同樣不好,他悶了一口杯中的酒道:“救一個人不是救人而是害人,救大銘千千萬萬百姓才叫救。”
他又想起那被拖進花樓裏的婦女,腦海裏一幕幕不斷重演,一個國家是否強盛,隻要看他們的婦女兒童是如何生存的,就可以窺見一二。
活著這個兩個字,是多少底層百姓艱難的心聲。
江半夏仰頭望,她想起走的時候曹醇對她另查茶馬一事,楊一清巡茶,替萬歲巡茶,無非就是替今上將那些被貪聊銀子要回來。
四處缺錢又四處揮霍,大貪巨蠹,讓整個王朝從內開始緩慢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