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去晦
清明前後的雨，總是下個不停，淅淅瀝瀝的打在瓦片石磚上，響聲聽個不停。
就在這夜雨中，陸府上下一片熱鬧歡騰，全是因為陸三公子被無罪釋放了。
陸夫人歡喜地的讓人準備了火盆放在門口。
“三兒，快跨過來。”陸夫人用手帕抹著眼角的淚水，但她臉上的笑容擋都擋不住。
蓬頭垢麵的陸荇在嗇攙扶下緩緩跨過火盆，一連蹲了將近半個多月的大牢，他整個人渾身虛浮無力。
“瘦了。”陸夫人抓住陸荇的手：“我的兒受苦了。”
“娘，牢裏好吃好喝的招待，兒子根本沒吃什麽苦。”陸荇嬉皮笑臉道：“除了不能洗澡別的都很好，還有人陪聊呢。”
“皮猴。”陸夫人親昵的罵道，罵著罵著眼淚就淌的更厲害，她一邊哭一邊吩咐廝抬水。
“娘，咱們一會兒再。”陸荇揪起自己的衣服聞了聞皺眉道：“瞧我這一身酸臭味，先洗洗再來陪娘。”
陸母戀戀不舍的鬆了手。
一到屋子裏陸荇就開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剛才他自個聞身上那味，沒快被熏背過氣，陸荇一邊洗著一邊扯著嗓子讓廝多拿些皂角。
一連洗了三大桶髒水，陸荇才將身上積攢了半個多月的老泥搓幹淨，他喟歎的躺在榻上，享受著丫鬟們捶腿、擦頭的待遇。
“三公子，夫人正等著您一同用晚飯。”王狗畢恭畢敬道。
陸荇望著這廝有點眼生，他問道“你是？”
“三公子您忘了？的是之前的門房王狗，老爺半個月前將的調到三公子身前當差。”
王狗以前在陸府隻是個門房，後來三公子出了那檔子事兒，他就被調到三公子身邊當差，可還沒當兩差三公子就進了大獄。
故三公子不認識他很正常。
王狗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三公子，菜上桌了，夫人已經等了許久，您看？”
“看什麽看，還不快給我拿衣服！”陸荇從榻上跳下，他三兩下的將鞋蹬上然後接過丫鬟手上的衣服一股腦的就往身上套。
去晚了，要是讓他老子爹知道了，估計又是一頓教。
陸母心係兒子，早早就讓廚房置了一桌菜，全是陸荇愛吃的。
“娘，什麽時候才能開飯？”陸蔓撇著嘴道，一想起今早的事情，她就憋著一肚子的火。
都是為了她那個三弟，什麽要叫他娶一門媳婦收收心，又長兄未娶次姐未嫁，下麵不好親，憑什麽要連累她和大哥！
“再等等你三弟。”陸母喚了旁的人再去催。
催陸荇的人還沒走出去，就迎麵碰上了，陸荇風風火火的進了屋，他環視了一圈，鬆口氣道：“爹還沒回來？”
“應該還在衙門裏忙。”陸母滿麵笑容的拉過陸荇的手：“我兒瘦了，快坐下吃。”
“大哥也怎麽沒見回來？”陸荇疑惑道：“今可是十五，國子監今日總該放假了吧？”
“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人沒有回來肯定就是有事。”陸蔓不滿道：“都等你將近一個時辰了，你不餓我和娘還餓了呢。”
“少兩句，你三弟好不容易才從牢裏出來，今個你就讓讓他。”陸母打圓場道。
陸蔓低聲喃呢道：“家裏要他吃白飯，還不如不要回來，害的我和大哥也跟著受連累。”
這頓飯吃的大概隻有陸夫人一個人心滿意足，這兄妹二人心裏都各有各的氣。
“三公子。”跟在陸夫人身邊的貼身婆子追了出來，她腳下雖急，但卻儀態妥當。
“孫大娘。”陸荇喚了一聲，他態度比較恭敬，因為這孫婆子是母親身邊的老人，據還是宮裏出來的宮女。
“今個蔓兒姐心裏有氣，你就別和她一般見識。”孫婆子安慰道。
“我為什麽要和她置氣？”陸荇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和蔓兒姐雖然平時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也沒必要因為兩句話就生悶氣吧？
不過今蔓兒姐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孫婆子笑道：“三公子沒生氣就好。”
陸荇又與孫婆子寒暄了些廢話，等孫婆子走後，跟在陸荇身後的廝王狗才敢開口：“今早有媒人上門來親，二姐鬧了別扭，可能心裏還有氣吧。”
“親？”陸荇有些奇怪道：“蔓兒姐要親了嗎？”
“是要親了。”王狗接道：“的沒記錯的話，二姐是去年辦的及笄禮。”
“難怪。”
陸荇隨口問道：“表哥回來了沒？”
“三公子的是偏院的那位？”
“對，就是他。”
王狗想了半回道：“那位，已經好幾沒有回府了。”
“嘿？這人都去哪裏了？”陸荇撐著臉躺在椅子上，視線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大圈，就連平日裏默不作聲的侍劍也不在。
都幹嘛去了？
該不會是被他老爹搞死了吧？想到這裏剛躺下的陸荇立馬又蹦了起來，他抓了掛在牆上的刀就要往外跑。
“三公子，等等！”王狗喊道：“已經夜禁了，您要去哪裏啊？”
陸荇莽道：“找我爹！”
……
咚唚更鼓聲緩慢悠長的穿過雨幕，落進陸埕耳中，他站在乾清宮外的雨地裏，好似木雕。
身後腳步聲漸漸清晰了起來，隻聽有人尖著嗓子斥道：“都是瞎了眼嗎？沒見著陸指揮使在這裏站著，還不去拿傘！”
陸埕聞聲回頭望去，就見三個穿大紅色內監服飾的太監迎著雨走來，他們身後各自跟著一群太監。
二更已過，黑透了，但陸埕還是認出為首的那三個太監，正是司禮監裏的三位秉筆。
把門的太監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萬歲爺正在裏麵打坐，孫子們不敢打擾。”
為首的方臉太監使了眼色，跟在他身後的太監立馬將傘打在了陸埕的頭上。
“使不得，使不得。”陸埕連忙擺手道：“我是一介粗人淋點雨沒甚麽關係，還是給黃公公打上。”
“咱家也沒那麽嬌貴。”方臉公公不容置疑道：“給陸指揮使先打上，畢竟，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方臉的那位公公姓黃單字一個維，乃是司禮監裏的首席秉筆，宮裏除了曹博下來就是他，別看黃維平日笑吟吟的，狠下心時也是有令權顫的手段。
“陸埕謝過黃公公。”陸埕也不矯情，他拱手接過傘站在原地目送那三個大太監冒雨進了乾清宮。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並緩緩融入腳下的地麵，除了平添一絲濕意就再無其他。
這讓陸埕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