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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治傷

  道人上前搭了把手,分擔了部分重量,但何喬倚還是痛的呲牙咧嘴。


  “多謝道長。”江半夏連忙道謝:“敢問道長怎麽稱呼?”


  “貧道問塵子。”問塵子完,便與江半夏一同將何喬倚扶上了榻。


  問塵子指著江半夏肩頭滲出的殷紅血色:“你也受傷了?”


  江半夏用手捂住肩頭,濡濕的血液黏在手上,摸上去冰涼一片。


  “看來傷口挺深的。”問塵子上前捏住江半夏的肩膀:“讓貧道看一看傷口。”


  “啊?”江半夏愣了一下,然後立馬反應上來,她側身甩掉捏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用麻煩道長,我自己能處理。”


  問塵子微蹙眉毛,他有些不讚同道:“貧道雖隻是一道人,但也通巫醫,你大可放心。”


  “不是.……不是對道長的醫術不放心。”江半夏抱歉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有什麽能比你的胳膊重要?”問塵子抬頭盯向江半夏,他道:“血再這樣流下去,恐怕你的胳膊就保不住了。”


  江半夏沉默不語,她的手緊緊的握著衣角,糾結之情不言於表。


  “還請道長借一步話。”她開了口。


  問塵子隨她轉向一旁,確保何喬倚聽不到他們的談話。


  “在下並不是不想讓道長看,而是……”江半夏豁出去道:“而是,在下是女子。”


  她本身就不太想隱瞞自己身為女子的身份,隻是如今局勢所迫,必須藏住,不過此人隻是一介鄉野道人,對她來並不存在威脅。


  問塵子表情未變,像早就知道一樣:“我知道,這底下女人和男人在身形上是有區別的,這點細微的變化瞞不過學醫之人。”


  “醫者眼中,男人與女人是一樣的。”問塵子又道:“在年齡上我當你父親都綽綽有餘,更何況貧道乃是出家之人,是男是女無甚區別。”


  江半夏思索片刻,拱手謝道:“那就麻煩道長了。”


  她本身就不是個矯情的人,如果按照禮義廉恥那一套,她早該掛了白綾跟她母親一同去了。


  所以她並沒有將那一套論調放在心上。


  問塵子吩咐道童先照顧著何喬倚喝點東西,他引著江半夏往隔壁廂房去。


  “得罪了。”問塵子用刀將江半夏肩頭纏好的麻布同衣服一齊劃開。


  他的手法非常準,隻是將傷口處的布料清理幹淨,別的地方一概保持原樣。


  那道傷口十分之深,幾乎見骨,他用手比劃著,足足有一掌長。


  “疼嗎?”問塵子用巾帕沾了些水去擦傷口處的血汙。


  “還好。”江半夏眉頭微皺,她在忍耐疼痛。


  這種程度的傷,放在壯年男人身上都是極重的,更何況是放在一個姑娘身上,他很難想象江半夏是如何忍著傷口上的劇痛一路走來。


  “創麵太大。”問塵子蹙眉道:“如果單憑上藥包紮,恐怕你這條胳膊就要廢了。”


  完他又道:“我曾在兩廣一帶碰到過幾個傳教的番人,他們有一種獨特治傷手段,效果奇佳,等傷口愈合後會光滑如初,但過程有些匪夷所思,你可願試一試?”


  “如果不成功呢?”江半夏問道。


  “最多保持原樣,不會更糟。”


  江半夏毫不猶豫答道:“我願意一試。”


  她生性豪賭,從不願意放棄任何一次機會,更何況最差的結果已經預料到了,還有什麽能值得害怕?

  最差她也就是廢一條胳膊。


  聽到這樣的回答,問塵子十分驚訝,第一次碰到有人願意嚐試番饒治療手段,而且答應的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稍等。”問塵子讓童端了熱水和藥箱。


  他將藥箱裏一套用棉布裹著的器具挨個攤開到桌麵上,棉布上奇形怪異的工具是江半夏從未見過的。


  問塵子挑了一柄形似柳葉的刀指給江半夏看:“炊形似柳葉,但十分鋒利,番人常用炊為患腹疾之人刨肚治病。”


  著他又拿出一把與眾不同的剪刀,其柄短其尖極長:“番人用此物剪線,一會兒我們也要用到。”


  他順手將一截細線丟進稍涼的熱水中,那線細如毛發,江半夏見之很是驚奇,不由得:“這是何物?”


  “羊腸線。”問塵子用手將細線抻開:“取用月份的羊羔腸子炮製而成,番人稱此物為‘cattlegut’。”


  “道長會講番邦話?”江半夏十分驚訝。


  大銘國通曉番邦之言的人少之又少,沒想到今日在這間破舊道觀裏竟碰到了一個。


  “隻是略懂一二。”問塵子不甚在意:“年輕的時候我和師父雲遊四方,碰到過些番邦之人,在一起論過道,學了一些蠻夷話。”


  他將已經軟聊細線從盆裏撈出,並拿出一根細如毫毛的銀針:“接下來我會將你肩上的傷口縫合,會有點疼,忍住。”


  問塵子為了轉移江半夏的注意,他又了一些關於番邦的事情。


  “雲遊兩廣的時候,我曾碰到過一個弗朗機人,是來大銘做生意的,為人極其健談,不過也挺瘋狂的。”到這裏問塵子頓了一下:“你也知道兩廣地區溺女成風,幾乎家家都溺死過女嬰,那個弗朗機人像發瘋了一樣去阻止。”


  “後來呢?”江半夏問道。


  “後來,這個弗朗機人被當成妖怪砸了個半死。”問塵子麵無表情道:“他一切生命來自上帝,那些人殺死女嬰的罪惡行為是永遠得不到上帝寬恕的。”


  “上帝?”


  “是弗朗機饒神。”問塵子挽了一個漂亮的結,他用那把特殊的剪刀將線剪斷:“他們相信人死後會上堂。”


  猙獰的傷口被縫了起來,羊腸線縫的傷口像蜈蚣一樣盤在江半夏的肩頭。


  “不要見水。”問塵子囑咐道:“少食辛辣油膩。”


  “道長精通番邦之語,何不到鴻臚寺供職?”江半夏一邊纏麻布一邊問道:“總好過守著這座破廟。”


  “鴻臚寺哪裏是那麽好進的。”問塵子將藥箱收起:“貧道閑雲野鶴慣了,呆這裏挺好。”


  江半夏見問塵子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她拱手道:“家弟的傷還請道長幫忙看一看。”


  “放心,貧道自當盡力。”問塵子拎了藥箱轉去隔壁,他又讓童拿些吃的給江半夏。


  此女麵相非同尋常,日後或許會有一番大作為,今日就當結善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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