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貴妃

  初春承乾宮屋頂的雪還未化完,幾枝臘梅開的正旺,疏疏淺淺的從宮牆裏探出。


  疾步而來的內侍停在距曹醇一步遠的地方,吞吞吐吐猶豫不決道:“曹廠公……貴妃娘娘身體抱恙,今日不見,您請改日再來。”


  曹醇細長的眉毛挑起:“哦?身體抱恙,可請禦醫看過?”


  “正……正打算遣人去請……”


  “哦?既然還未請,那咱家就更應該進去探問貴妃娘娘。”曹醇將手收回袖籠裏,他徑直繞過內侍大步而入。


  內侍嚇得臉色蒼白,焦急萬分的跟在其身後,卻不敢執意阻擋,貴妃娘娘和曹督主他都惹不起。


  跟在曹醇身後的江半夏,眼觀鼻鼻觀心,也是半句不言語,她謹遵曹醇的教誨,少多做。


  承乾宮是曆代貴妃居住的地方,光是整座宮殿的營造就透露出非同一般的奢侈,不過今日的承乾宮安靜的有些過分。


  內侍宮女們皆屏氣退避兩側,各個都在縮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觸了貴妃的黴頭。


  曹醇疾步經廊下行至殿前,他雙手垂在身側,畢恭畢敬的向裏麵問安。


  問安後,曹醇就一直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卻不見殿內傳來任何聲音。


  隔了一會兒,才有宮女從殿內出來朝他做了一個延請的手勢,請他進去。


  作為曹醇的跟班,江半夏也跟著進去了,隻不過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宮女包頭的布巾上,一路走來,見過的宮女無不是頭上插著珠花梳著統一的發型,貴妃宮裏的宮女怎麽和別處不一樣?

  宮女將他們帶至偏殿,低眉順眼道:“煩請曹廠公更衣。”


  曹醇習以為常的接過宮女遞來的衣服換上,江半夏也有樣學樣,但她心裏卻越發疑惑起來,從未聽聞見後妃還需更衣的規矩?

  難道貴妃這裏規矩比較多?

  待更衣完畢,宮女將他們引至主殿。


  她發現用作主殿地麵地毯的竟是雪狐的皮毛!

  江半夏不禁錯愕,一張雪狐皮要百金,夠普通人家好吃好喝十幾年,這一殿的雪狐皮其價值不敢想象!

  層層疊疊的雪狐皮毛像雪浪一樣,雪濫盡頭是貴妃榻前月白色的紗幔,曹醇在紗幔前跪定,裏麵便傳來冷嗤聲:“膽子倒是不,連我的承乾宮都敢闖!”


  “娘娘息怒,為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曹醇低垂眼簾,嘴角帶著笑容道:“臣也是聽聞娘娘身體抱恙……心裏擔憂……才不管不鼓闖了進來。”


  “你這嘴倒是抹了蜜,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騙別人可以,你以為我會信?!”紗幔裏擲出一軟枕,貴妃提高嗓音嗬斥:“滾進來!”


  軟枕不痛不癢的砸在曹醇身上,他不動聲色的勾起嘴角,起身撩開紗幔膝行進去。


  江半夏趁著紗幔掀開的瞬間,向裏望去,隻見貴妃榻前站著六個侍奉的宮女,這六個宮女手捧水果、托盤、手巾等物。


  突然江半夏瞳孔微縮,那六名宮女居然沒有頭發!

  隻是一瞬間紗幔落下,她聽到裏間傳來貴妃冷淡的聲音:“你這狗奴才翅膀硬了,也不見孝敬曾經的主人,倒是認別的不相幹的人為主,醜話在前,你要是來替萬歲情,就滾出去!”


  曹醇彎腰哈背笑道:“娘娘玉體抱恙,臣心裏擔憂,才趕忙來探望娘娘,和萬歲並無幹係。”


  貴妃從榻上走下,她赤腳走在地麵上,雪狐潔白的皮毛沒過她的腳背,圓潤的腳趾泛著粉嫩,可愛異常。


  寵冠後宮的貴妃竟是足!


  宮外之人傳言貴妃得寵是因為其花容月貌,隻有曹醇清楚這個女讓寵蓋是因為她的那雙足,承乾宮雪狐皮鋪地就隻是因為慶文帝怕蔣貴妃穿鞋硌腳而已。


  大銘朝的女人上到八十下至八歲不論富有貧窮皆以纏足為美,民間為了讚揚腳還會舉辦晾腳會。


  慶文帝年輕當太子時曾因好奇心,偷窺過纏腳女人去掉裹腳布後的樣子,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心裏膈應的不行,一時間對宮裏一幹嬪妾失去xing趣,每每他還因此噩夢連連。


  直到船娘出生的蔣貴妃闖入他的視線。


  “曹惠嬪近來得了恩寵。”貴妃語氣緩慢:“她倒是有個好父親。”


  蔣貴妃心裏一直有個疙瘩,那就是她的出生,宮中別的妃嬪背後有顯赫的家族支持,而她出生卑微,無人扶持。


  “娘娘何必在意,等北蠻安定,曹丙燁功高蓋主,萬歲不會留著他礙眼。”曹醇連忙跪在榻前:“到時候曹惠嬪還不是任由娘娘搓圓搓扁。”


  “你倒是好算計。”蔣貴妃用腳將曹醇踢翻:“不過,我就是氣不過那賤人。”


  “娘娘實在生氣不過,臣倒有一計可施。”曹醇臉上帶笑道:“曹丙燁有一子尚在京中,承了他父親的蔭庇現在錦衣衛擔任旗,是人總會出錯.……”


  貴妃冷笑一聲:“你是會想辦法,還等什麽,那賤人叫我不舒爽,我也定叫她難堪!”


  蔣貴妃性情不同一般宮中女子,可能和她的出生有關,熱情且潑辣,高心時候你就是她的心肝,發火翻臉的時候能看都不帶看你一眼,偏偏她將慶文帝吃的死死的。


  就連她翻白眼冷言冷語嘲諷的樣子,慶文帝都愛的不校

  為了她,慶文帝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偏信偏聽起蔣貴妃跟前的紅人——曹醇。


  不過……

  曹醇的指甲掐進掌心,陛下的年齡還是大了,年過四十卻隻有三個兒子,子嗣並不豐裕,朝中大臣成日上奏,對貴妃獨寵看不過眼,慶文帝自己心裏也急,他父皇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孫子都有了。


  於是曹丙燁的女兒曹惠嬪闖入了他的視線,這個自生活在邊陲的少女,活潑可愛,更比貴妃年輕,潑辣嬌嗔的模樣讓慶文帝以為自己又年輕了起來。


  甚至,慶文帝借其為理由組建起了西廠用來製約權勢已大的東廠和錦衣衛。


  危機感不光籠罩在蔣貴妃的身上同樣也籠罩在曹醇的身上,他不能坐以待保


  曹醇又了一些好話,讓貴妃的心情有所緩和,他不失時機的提起番邦進貢的狸奴。


  “可是他讓你送來討好我的?”貴妃不屑道:“看來他根本沒有將我放在心上,我一向不喜歡狸奴這種攀附人而活的東西。”


  “畢竟是萬歲的一片心意.……”


  “看在你孝順的份上。”蔣貴妃隨意道:“就賞你了。”


  曹醇矮身行禮:“謝娘娘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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