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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靶子”誰當“靶子”.CoM

  ※我不當“靶子”誰當“靶子”


  ——答《新快報》記者問

  劉斯奮自號“蝠堂”,自喻“快活的蝙蝠”。蝙蝠非鳥非獸,亦鳥亦獸;什麽都不是,又什麽都是。這恰如劉斯奮的一生——跨界,不斷地跨界。


  在政壇,他有畫家與作家的身份;在畫壇,他又有從政與寫作的履曆;在文壇,他又兼具官員與畫家的角色。遠遠不止如此,他又是書法家、學者與詩人。每一次轉身,他都去留無礙,從容自如。


  曆盡十六載勞作,終於完成長篇巨著《白門柳》後,劉斯奮籲了一口長氣,立馬刻了一方印章“揮霍餘生”。那年,他才53歲。剛過知天命之年,他便將往後歲月視為可供揮霍的“餘生”,這是何等的閑淡,而閑淡中又有幾分傲然。


  在從事藝術線報道的這幾年,僅僅就專人專版而言,對劉斯奮先生的采訪可以說是最多的。簡單梳理了一番,相關文字就有17000字之多。這當然不是源於記者與他有多麽深密的私人交情,而隻是因為,他對很多藝術與文化問題的思考總能顯示出深度,且往往獨標一格。


  除了工作上的接觸,記者有時會走入他的“蝠堂”,聽他講解與藝術有關或者無關的事情,也的的確確見識了他的閑淡與傲然,而最直接的印象便是,他從來不擺什麽架子。他不會正襟危坐,更不會以高高在上的樣子警告年輕人什麽。他桌子上的卷煙可以隨便取來抽,而不必拘什麽禮數;咖啡與茶擺在那裏,想喝什麽就自己動手泡;高高的一摞報刊放在桌子一角,想看什麽就徑直取來看,甚至還可以和劉先生就某些話題爭論一番……


  當然,劉先生的言談是有智慧的,對異見也足夠包容。假如有人對他的藝術做一番毫不客氣的“攻擊”,他也能把手輕輕一揮,將“冷箭”擋出,而他氣定神閑,毫發無損。


  尤記得2011年的11月20日,《新快報》收藏周刊刊發了一份讀者來信,點評了劉斯奮、許欽鬆、盧延光、陳永鏘等嶺南諸家,頓成藝壇焦點。其中,對劉斯奮的評論更是惹起坊間熱議,說“劉斯奮的畫雖不屬偽文人的畫,不過我認為他的畫還是過於草草而缺少耐看逸筆……這就顯得文氣有餘而畫功不逮……”


  而彼時,他在任廣東省文聯主席,有“嶺南文壇一哥”之譽。很多人為收藏周刊捏了一把冷汗,也為劉斯奮捏了一把冷汗,覺得這一樁“文壇官司”,委實讓劉先生下不了台。


  就在深陷輿論危機之時,劉先生出人意料地主動聯絡收藏周刊,願意就此事發表個人見解。他回應稱,雖然該文的觀點有待商榷,但健康的、真誠的文藝批評值得大力提倡。為了推動藝術批評成為常態,他表示:“我不當‘靶子’誰當‘靶子’!”


  好一個“我不當‘靶子’誰當‘靶子’”!這是雅量,是氣度;更是自信,更是智慧!


  中國文化應“反俗複雅”


  記者:2014年3月,您在中國美術館做了一個“貫通融會”的書畫展,引起了很大反響。現在您又有何新的打算?

  劉斯奮:我的小說《白門柳》獲得了茅盾文學獎,書畫作品也進入了中國美術館展出,應該說,這輩子的人生目標大致完成了。從今年開始,在寫作與書畫這兩塊之外,我又有一些新的關注點,例如對中國文化的現狀與走向進行更深入的思考。為此,不久前我提出漢語寫作或書麵語,應該“反俗複雅”。


  記者:您提出這個倡議的出發點是什麽?

  劉斯奮:必須看到我們的語言麵臨很嚴峻的問題。比如,漢語寫作的某種低俗化、粗鄙化、暴力化的傾向,已經十分嚴重了。再者,網絡上的語言暴力、語言粗話化已經蔓延到日常生活與寫作中。你看“屌絲”這樣的詞語就堂而皇之地成為公用語言,真是豈有此理!而語言的墮落,就是文化精神的墮落。而我們古代的文言文,是具有源遠流長的“雅”傳統的。回歸“雅”傳統,就是希望現代漢語不要繼續低俗化。


  記者:但是,漢語寫作也不能完全回到文言文時代吧?


  劉斯奮:當然,正如魯迅所說,人不能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地球,我們也不可能回到文言文時代。但是,文言文的精神氣質,這種語言背後所代表的思想、風度,以及那種文化理想與審美品位,我認為,卻可以成為反俗複雅的一種資源。而現代漢語書麵語的傳統,如魯迅、朱自清的語言,之所以能成為新的傳統,說到底就是因為繼承了我們民族的文化基因與血脈,而不是相反。我認為,當前的漢語寫作,都必須始終堅守住中華民族傳統的審美理想,也就是孔子從中庸之道出發所提出的“詩教”,其中的“溫柔敦厚”觀念,應成為文學重要的審美原則。


  記者:再回到您在中國美術館的展覽,詩、書、畫以及文字著述都展示出來了,這樣的綜合性展覽並不多見。而就您個人而言,如何評價這個展覽?在開幕式及研討會聽到了各位專家的觀感發言,這對您這一年來的創作有何影響?

  劉斯奮:這個展覽是對我大半生藝術生涯的一個回顧。坦白地說,所收獲的評價既符合此前的自我判斷,也在相當程度上超出我的預期。這讓我更相信我此前所走的路子沒有錯,今後也將堅定地路走下去。我從來不追求、不強求什麽風格,我以為,隻要把自己真正表達出來,就是一種新的風格。從這展覽的反響來看,證明我的這種認知是對的。


  記者:記得在您的藝術研討會上,理論家陳綬祥指出您用印不太講究,您作何回應?

  劉斯奮:陳綬祥先生說得很坦誠,我應該感謝他。我的確用印不怎麽講究,不太細分朱文、白文的使用,以及蓋印位置的經營。中國書畫的用印自有其傳統,形成了一套方法,這在花鳥畫中更加講究。但我不太畫花鳥,而且平日更注重繪畫的氣韻。用印主要取其平衡的作用,太細的講究對於山水畫似乎並不是那麽重要。至於人物畫與花鳥畫有相近之處,今後倒是需要考慮改進。還有人說我畫麵題字少,我不是不能題字,主要還是考慮畫麵的需要。所謂畫不夠、字來湊,便是一種說法。


  記者:薛永年先生對您的山水畫讚賞有加,但認為您的山水畫麵目較多,不夠統一。您又是對此如何認識的?

  劉斯奮:我很感謝薛先生的指正,但應當看到,這是一個跨度十年的展覽,出現不同的畫法是難免的。另外,還有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很多展覽,我們都是看了前麵三幅,就等於把所有畫看遍了。為什麽?就是因為畫麵太統一、太雷同,變化不多、麵貌太單一。所以我覺得,就一位藝術家的創作來說,畫法不同和麵貌多少應該不是問題,作品好不好才是問題。就一個展覽而言,麵目多些反而可以避免沉悶。


  記者:對於文人畫,您曾這樣定義,就是“個性解放的繪畫”。您的繪畫麵貌多變,是不是也與這一理念息息相關?


  劉斯奮:縱觀人類藝術的發展方向,就是個性不斷解放的過程,這一特點與文人畫的精神是相符的,也是當代文人畫存在的意義。應該說,正是文人的稟性促使我在創作中力求不斷保持新鮮感,寧可“常帶三分生”也不能忍受自我重複。事實上,每次求變,都是一種探索。而隻有在探索中,才能保持激情的傾注,這比之可以不斷複製的所謂“完善成熟”,恐怕更接近藝術的本質要求。


  記者:但不可否認,文人畫家中也不可避免圖式的雷同與藝術語言的整齊劃一。


  劉斯奮:中國畫的確很容易走向程式化,一不小心就會讓創作成為複製。你看連齊白石,都有這種傾向,比如他畫的蝦畫的鳥,畫花畫草,總是那麽幾筆。而黃賓虹就不一樣了,他是中國的印象派。他是不太注重理性的章法的,幾筆成山、幾筆成樹,全憑自己當時的感覺,隨機發揮,恐怕連他自己事後都無法重複。正如詩中的李白,他可能有若幹粗疏甚至不成功之作,但他的精品所達到的藝術高度,卻是一般技術型作者所不能達到的。所以,就真正的文人畫而言,沒有很高天賦是不能搞的。


  記者:您期望後人怎樣記錄您?

  劉斯奮:這個不是我考慮的。有些人、有些作品該留在曆史上,自然留下來;不該留在曆史上,活著的時候再怎麽炒作也沒有用。


  借助線條來探索中國畫

  記者:您最早是在什麽時候接觸中國畫的?

  劉斯奮:我生於一個普通文化人的家庭,受到父母的熏陶,我從少年時代起,就迷上了寫寫畫畫,可以說樂此不疲。當時最大的“野心”,也就是要做一個文化人,能夠用好老天爺賜予的那一點悟性,得其所哉地過上一生。不料世事的發展卻大違所願,命運之手鬼使神差地將我推入了從政之途。雖然多少年來我對於寫寫畫畫的興趣始終沒有稍減,而且一直在為少年的夢想不懈地努力著。我雖然曾任廣東畫院院長,但我從不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專業畫家,甚至不願將自己僅僅定位為一個畫家角色。


  記者:據說,您18歲那年欲報考廣州美術學院,但因當時除工藝係外,其他各係均停止招生,故不得入其門。最終您報考了中山大學中文係。沒有讀美院,您後悔嗎?

  劉斯奮:說句實話,我並不後悔。但不能否認,以徐悲鴻、蔣兆和藝術思想為底色的中國現代美術教育體係,有重要價值與曆史地位。我雖然沒有進入美院,但也接受了一年的西式造型訓練。1970年前後,我在台山參與圍海造田,結識了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的郝嘉賢先生,得以進窺西洋技法。那個時候,都是畫“紅畫”,要麽是毛主席,要麽是工農兵形象,主要是為政治宣傳服務。跟著郝老師,我了解了西方造型中的明暗對比以及人體比例結構。這是基本的觀察方法,我學得很認真,畫得也很投入。


  記者:您後來又為何沒有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劉斯奮:我們中國人畫油畫,再怎麽畫都畫不過西方人。你看西方古典主義油畫,造型之精準、手法之高明,恐怕後人難以企及,而我們中國人更沒有必要與此相比。再者,我有書法基礎,想借助線條的作用來探索自己的中國畫創作。


  記者: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從西洋畫轉入中國畫,可以說是一代人的藝術選擇,彰顯了一個時代的轉向。比如梁照堂、李醒韜、郭莽園、張紹城,都是藝術轉型的典型個案。在東西方藝術理念碰撞的大背景下,人物畫可以說是挑戰最大、評價標準最複雜的門類。而您為何選擇人物畫作為藝術轉型的第一站,且首先從古代人物入手?


  劉斯奮:在中國美術史中,相比於山水畫與花鳥畫,人物畫是弱項。中國人寬袍大袖,且講禮,對人體的了解深入不夠,這是中國人物畫的局限。而我多少算個“半路出家人”,沿著古代及美院體係那兩條路走,我可能都不太合適,就決定以大寫意的方式做出自己的探索。我當時正寫作《白門柳》,對古代文人特別傾心,就選擇了古代人物作為我中國畫創作的第一站。


  記者:就在您起步時,曆代哪些人物畫家對您的影響特別大?

  劉斯奮:我從不崇拜任何人,但我可以去欣賞他、辨別他、吸收他的特長。當時,梁楷、石恪、蘇仁山、蘇六朋對我的影響很大,特別是蘇仁山。他在美術界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但其實他的造詣非常高,那種線條、那種對神態的把握能力,在嶺南獨樹一幟。


  記者:在古代人物方麵,您的探索得到了同行認可。但後來又為何將畫筆伸向當代生活,畫了一批都市人物,比如時尚女郎等。這種轉型又出於怎樣的思考?

  劉斯奮:藝術家或者文人介入當下,表現當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何將筆墨與現實生活、當代人物相結合,我覺得是一個很重大的課題,若用大寫意寫出,就更少有人這樣去做了。隻要是新的,我就願去嚐試,這是性格使然。


  記者:在您看來,您用大寫意的形式表達當代人物的探索,走到了哪一步?該如何自我評價?

  劉斯奮:著名評論家尚輝曾對我說,我的當代人物探索最有個性,也最有價值。我比較認同這個觀點。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對都市人物的感悟與觀察沒有那麽敏銳了,表現起來不再像過去那樣得心應手。這隻能交給後人去發揮了,探索的空間仍然巨大。


  記者:您是什麽時候涉入山水畫創作的?

  劉斯奮:這要感謝廣州畫院院長方土的“逼迫”了。大約是2003年,我參加一個活動,方土給我鋪好紙、放好筆,硬逼我去畫。當時沒有太大感覺,但後來磨煉越多,興趣越濃,就將創作的重心轉入山水畫。人物畫的創作有一定的局限性,如姿勢無非是站著、坐著諸種。而山水畫就不一樣,節奏變化太多了,可供發揮的空間要廣闊得多。


  記者:中國山水畫體係博大精深,您從中主要吸取了哪些營養?


  劉斯奮:說實話,我從古人那裏吸收得並不多。古代山水畫以農業文明為依托,所表現的情感今人很難複製。當然,現代人的生活與情感,也是古人畫法所難承載的。當代山水畫家要比肩古人、超越古人,隻能在美學形式上撕開探索的角度。


  記者:具體來說,您做了哪些表現形式上的探索?


  劉斯奮:現在交通工具先進,對山體可以360度全景俯瞰,對山體的描繪方式也隨之發生變化。你看我的山水畫,格局宏闊得多,這就是當下視角。當然,意境的營造、情懷的抒發,是與古人一脈相承的。山水畫要表現畫家的心胸與氣度,那種與世無爭的胸襟、那種沉靜淡然的格調,仍需要現代人去發掘、延續。


  記者:您曾言,從未正式拜過老師,跟隨某一或某些固定的老師學習。果真如此?

  劉斯奮:我看過很多畫冊、很多書,我有自己的感悟。我隻要表現自己的情感,隻要有美的發現與表達,管我從哪裏學來,又管我用了什麽方法?真正的藝術家,必須有原創的能力。


  記者:您對古代文人有過深入的研究,在您心中,哪些人是您最心儀的形象?

  劉斯奮:對先人幹嗎要頂禮膜拜?就像寫《白門柳》,涉及了那麽多優秀的文人,但我並不仰視他們。正因為不仰視,我才能真正和他們對話,真正寫活他們。但不崇拜,不代表不欣賞。在我眼中,梁啟超是個大人物。真正有作為的文人,應該有深厚的學養、獨立的思想,對曆史之勢、現實之境有自己的關切與思考,做人坦蕩、慈悲為懷。簡單說,就是人品、學問與文化成果。這又回到老祖宗那裏去了——立德、立功、立言。


  “曾經失去的中國式審美,文人畫能幫我們找回”


  記者:在您看來,文人畫有哪些本質特征?

  劉斯奮:在元、明、清以後,相對於民間畫工與宮廷畫家,文人畫占據了主流,它集中體現了中國古代繪畫所達到的高度。文人畫主要有四大特征,即輕形似重神似、輕客觀再現重主觀抒發、輕描摹重書寫、輕技術審美重文化審美。由此,從質的意義上把中國畫從形而下的層麵提升到形而上層麵。


  記者:文人畫的精神實質到底是什麽?

  劉斯奮:鮮明的個性與原創能力。文人畫的著力點不在技術,支撐其藝術的元素是天賦的才情、深厚的學養與獨特的精神追求。這一點與人類發展的潮流是一致的。從總體來看,一部世界美術史就是藝術家的個性不斷解放的曆史。中國如此,西方同樣如此。我甚至認為,西方的當代藝術,其實也是他們自己的“文人畫”。談文人畫的價值首先要認識到個性解放這個趨勢,舍此便不得要領。比如我畫畫,我是有感覺才去畫,愛怎麽畫就怎麽畫。而我主張文人畫,也不過是借“文人畫”這麵傳統旗幟去推動創作的個性解放。理念是前瞻性的,而非“複古”。


  記者:但經典文人畫還是提供了一整套的審美理念與筆墨程式,比如氣韻生動、淡雅飄逸、筆墨情趣等。這些審美標準在當下的適用度有多高?


  劉斯奮:相比於個性與激情,我倒並不十分看重這些經典的審美標準。比如題款與鈐印,倒沒有必要死守古人那一套去做。我認為,傳統的文人畫所以用印章、題詩之類,無非為了使畫麵達到一種完整性而已。如果一張畫已經實現完整性,用印和題詩並不是必備的。


  記者:在當下的審美格局及市場中,就像很多人所說的那樣,文人畫並非占據主流。您對文人畫的地位是怎樣看的?


  劉斯奮:市場都是保守的,因為有保值增值的需要;而帶有實驗性質的創作,得不到主流美術界及市場的重視,是必然的事情。堅持原創與個性,注定會在一定時期內會受到主流和市場的冷落,但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最終總會被時間發現和肯定。


  記者:近代以來,隨著國運式微、革命高漲,文人畫也成了備受質疑的對象,開始出現舍棄文人畫,走中西融合路子的理論主張與藝術實踐,比如陳獨秀、徐悲鴻、嶺南畫派等。


  劉斯奮:在民族救亡圖存的大背景下,革新中國畫也是一種文化探索,有其積極意義和曆史功績。但由於弱國窮民心態在一百多年間籠罩著國人,造成深重的文化自卑感,導致在藝術創作上形成唯西方馬首是瞻的風氣,卻把文人畫原來所開創的形而上發展取向舍棄了,中國畫又被拉回到形而下層次。當然,民族文化在發展變革過程中走了一些彎路很正常。但隨著民族複興,文化自信心回歸,我們要重新審視我們的藝術傳統,重新發現自我,找回自我,在這方麵文人畫可以提供豐富的、有價值的經驗和啟示。


  記者:不過,在當今社會,“文人”這一階層幾乎消失,怎樣才能複興文人畫呢?


  劉斯奮:傳統的士大夫文人群體是不複存在了,但由古代文人畫家開創的“輕技術審美重文化審美”的風骨,應該被繼承發揚。有誌於此的畫家隻要按照這條路子走下去,注重體現自己的文化修養與自由人格,就算得上文人畫。其實,文人畫也要創新。以我之見,今天提倡文人畫,不應隻是複製傳統文人畫的麵貌,也無須恪守詩書畫印合一的形式,而應該吸收傳統技法精華,結合當今社會實際,突出精神層麵的追求與中國式的審美理想,強調個性解放。


  記者:有人說,您是嶺南畫壇唯一的文人畫家。


  劉斯奮:也許他們是根據我的出身、經曆、知識結構、繪畫作風和非職業化狀態,而做出這樣的判斷吧!其實,到了清末民初,文人畫家的身份確認已經不再那麽嚴格了,到了今天,就更寬泛了。隻要是繼承了傳統文人畫路子的,都可歸入文人畫家之列。如果這樣來歸類,那麽不管是嶺南還是全國,文人畫家還是不少的。當然,還沒有形成很大的聲勢,更遠沒有發展成主流。事實上,時代不同了,藝術的多元化已經成為必然的趨勢,任何一種流派都不可能再一統天下,但文人畫要作為一個不應缺席的品種而存在。


  記者:在古代,文人畫是士大夫的業餘創作,沒有功利性。但在如今物質化社會,不少畫家追逐市場而創作。您怎麽看?

  劉斯奮:畫家進入市場無可厚非,不過畫家自身的價值取向不同,結果也可能不同。眼睛隻盯著市場、極力迎合市場的畫家可能會走紅於一時,卻未必有真正的未來。道理很簡單,藝術作品曆史地位,是由作品的獨創性和開創性決定的,這與一個時期的世俗趣味毫無關係。強調個性與文化的文人畫從本質來說,是屬於曲高和寡、非功利性的東西,但曆史卻已經證明了它的價值。


  更願意稱自己是一個文化人

  記者:在詩人、書法家、畫家、小說家、學者等這麽多稱呼之間,您更喜歡哪種身份?


  劉斯奮:我更願意自己是一個文化人,一個深受嶺南文化哺育、熏陶的文化人。


  記者:再回到古代,經典文人畫家們也往往是“跨界”的高手,不局限於一種職業。這種創作主體上的特征給今天的文人畫家們什麽啟示?

  劉斯奮:古代的文人畫家絕大多數都不以畫畫為職業,他們首先是飽讀詩書,通過科舉謀求入仕的士大夫,隻是因為對繪畫抱有濃厚興趣,也有這份天賦與才情,才涉足畫壇。因此他們的生存狀態與畫工、宮廷畫家大不相同,審美取向也很不一樣。而我們當下,社會基礎發生了變化,文人的階層已經瓦解了,已經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古代文人,但文人畫的精神我們完全可以繼承。


  記者:30多年來,文人畫複興的主張被藝術界反複提及,這預示了什麽樣的文化思潮?


  劉斯奮:文人畫勃興了幾百年,但到了20世紀日漸衰微。近年來,隨著文化自信心的恢複,包括文人畫在內的傳統文化受到重視,這無疑是好事。但是,文人畫的複興、傳統文化的複興,不可能一步到位,還要經曆一個較長的過程。這當中,出現模仿與複古的情況是難免的,甚至是必要的。因為這樣才能把傳統的遺緒接續起來。


  記者:您對廣東乃至全國文人畫創作的狀況是如何評價的?

  劉斯奮:文人畫是農業文明時期的一個突出的藝術品類,近現代以來,日漸式微。現在這麵旗被重新豎起來,甚至有一哄而起之勢。這就難免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其實文人畫對藝術家的天賦和素養要求極高,絕不是亂畫一氣所能蒙混的。


  記者: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底蘊大大相異於文人畫繁盛的古代,社會基礎、藝術家修養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在您看來,文人畫還能否取得曾有的輝煌?

  劉斯奮:就目前而言,我不期望大師及大師之作的湧現。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對此應有這份平常心。但以後文人畫的景況如何,就很難說了。曆史是後人寫的,就讓一切交給後人評述吧。


  記者:當前很多人批評文人畫主張者過於“返古”與“複古”。對此,您如何看?


  劉斯奮:一味地臨摹與複古現象太普遍了,這種照舊模式沒有出路,被人批評是對的。但“複古”“假古董”也有它存在的理由,至少讓人知道什麽是古董,沒有必要過於指責。


  也許有一批“才鬼”在冥冥中支持我

  記者:您的《白門柳》曾獲得茅盾文學獎,這是廣東第一位也是迄今唯一的獲得此項殊榮的作家。您能否介紹一下寫作背後的故事?


  劉斯奮:說實話,回過頭來看《白門柳》,我自己都感到詫異,當時對那些曆史場景怎麽能如此曆曆在目?也許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引導著我,帶我走進曆史的隧道,也許有一批“才鬼”冥冥中在支持我。從37歲寫到53歲,這部小說耗掉了我人生精力最充沛的16年光陰。到現在,我感到比較欣慰的是,這部書似乎還不過時,至今共推出了11個版本,其中光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茅獎版”,5年中就重印了12次,說明一直還有人在看。對作者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獲獎倒還在其次。


  記者:您通過寫這部小說,總結出哪些創作經驗?


  劉斯奮: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在我看來,一切藝術的最後抽象都是節奏,音樂、繪畫、書法如是,文學也是如此。長篇小說最難經營的是結構,但其實節奏就是結構,所謂起承轉合。我在寫《白門柳》的時候,並沒有精心考慮情節設置,而是確定一個大概的走向,然後筆由心使,行所當行,止所當止。


  記者:在這之前,您應該寫過不少文學作品吧?


  劉斯奮:說來慚愧,在《白門柳》之前,我僅僅搞過幾本詩詞注釋,短篇小說也隻與別人合作寫過兩篇。至於讀書,我偏重古典詩詞和曆史哲學一類,小說隻限於一般涉獵,看得並不多。直到要寫《白門柳》了,覺得要“惡補”一下。但又心忙意躁,往往隻選取其中十來頁去讀,大概了解那部名著的語言特征和敘述方式。這種“全息讀書法”,其實是偷懶的辦法,不能作為普遍的經驗。


  記者:您最喜愛的作家是哪位?


  劉斯奮:就小說而言,俄國的托爾斯泰是我所最服膺的,他的作品有很高的審美品位和深厚的人文情懷。


  記者:自《白門柳》之後,您不再有長篇小說問世。您還會不會再寫一部長篇小說?

  劉斯奮:我感覺,自己再也寫不出《白門柳》那樣的作品了。再說,年歲已高,體力有限,這都成了挑戰。


  記者:您上麵提到您的父親劉逸生先生,他既是知名報人,又是古詩詞研究專家;而您的弟弟劉斯翰是知名詩人、學者,妹妹劉聖宜是大學教授;您的兒子劉一行是新銳畫家、青年美術理論家。一堂三代出了多位文化人,在廣東是一個比較罕見的文化現象。您能談談您的家風是怎樣的嗎?


  劉斯奮:我家並非是什麽望族,也沒有顯赫的家學淵源。我父親早年流落香港,全靠自學成才。後來成了《羊城晚報》的籌辦人之一,1959年出版的《唐詩小劄》印數近百萬冊,主編的詩文作品達50多種。他對於我們的教育一向非常寬鬆,從不為我們設定目標與模式,而是讓各人按自身的天賦和興趣去選擇和發揮。還有很特別的一點,就是他為家庭營造了平等、自由的氛圍,我們可以一起在學術上討論,爭論激烈時兒女對父親甚至會出言不遜。這種身教重於言傳的作風,使家庭形成很濃厚的文化氛圍。我也就將父親的教育方式延續下來,對自己的孩子也按這種方式去做。


  在我創作《白門柳》第三部的時候,劉一行已經能夠幫我看稿子了。當時他雖然才20歲出頭,但他的觀感,我會認真傾聽,並與他討論。在畫畫方麵也是一樣,經常在一起討論切磋。與其他人相比,我甚至更加重視他的意見。這不僅是因為他不會講假話,而且也相信他的藝術判斷力。


  記者:劉一行也從事美術,您有沒有在具體的技法方麵教過他?


  劉斯奮:他小時候畫動物的時候,我做過一點指導,但他長大後,就沒指導了。我們倆的畫風完全不一樣,他拿畫讓我看,我隻是在大方向上談一下,不會具體到技法層麵。


  記者:上世紀80年代,您和著名曆史學家餘英時的那次論戰,已成學術界一樁有名的公案,但公眾還了解不多,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論戰的具體經過?


  劉斯奮:1983年,餘英時先生在董橋主持的《明報月刊》上發表《陳寅恪的學術精神和晚年心境》,把陳寅恪說成一個沒有追隨國民黨政權去台灣而充滿悔恨的“遺老”。我就以筆名“馮衣北”寫文章《也談陳寅恪先生的晚年心境》與餘英時商榷。其後,我們又展開了一輪論戰。之後,餘英時再也沒有寫長文繼續討論,隻發表了一篇《弦箭文章哪日休》,單方麵宣告“論戰的勝利”。


  記者:餘英時先生果真“勝利”了嗎?您有沒有繼續回應?


  劉斯奮:有沒有勝利,學術界自會做出公論。其實我始終認為,對一個問題持有不同認識,是十分正常的事。繼續討論,使之深化,對於陳寅恪先生的研究也是必要和有好處的。可惜餘先生這些年來,雖然在各種場合提起這件事,但又始終拿不出能反駁我的論點的新憑據,卻不厭其煩地繼續給我扣上各種帽子。考慮到餘先生的學界耆宿身份,這確實令我感到難以理解。


  記者:事實上,也有學者從論戰中臆斷您是某“部門”的工具。


  劉斯奮:應該說,這場論戰無疑是有背景的,但我參與其中卻是很偶然的事。因為當時我隻是一個30來歲的無名之輩,而且正埋頭寫《白門柳》第一部。原中南局宣傳部部長王匡將餘英時的文章交給我父親劉逸生,問他能否發表點意見,結果我看到了。我覺得餘的文章是學術其表、政治其裏。加上餘的文章口氣異常傲慢,視大陸學人如無物,也使我頗為反感,於是才代父上陣,參與了進去。這件事後來竟成了一樁學術公案,是我始料不及的。


  藝術家麵對批評應自信堅強

  記者:2011年的11月,《新快報》收藏周刊發表了一篇讀者來信,對您的畫藝做了批評,稱“在筆墨上也沒達到傳統文人畫的藝術高度,造型上又與傳統的線描和現當代學院派(素描)兩不搭邊”“文氣有餘,畫工不足”……您如何看待這個觀點?

  劉斯奮:這個問題留待後麵來說。我想先表明一個態度:任何一個藝術家的創作,一旦公諸社會,就同時把評判的權力交給了讀者,必然會受到讀者的褒或貶。而由於不同讀者所持的立場、標準和眼界、水平不同,看法也會不同,在評判中也就產生不同的聲音。這本來是很正常的,完全不必大驚小怪。


  為什麽現在有人對我的創作提出批評,而貴刊把它發表出來,就引來議論紛紛?這恰恰說明我們目前的批評風氣不夠正常。事實上,新中國成立以來,曾經有一段時期,所謂“大批判”之風是刮得很猛烈的,上綱上線,而且不準反批評,使很多藝術家深受禍害。撥亂反正之後,這種做法遭到摒棄,是完全正確的。但是又慢慢發展出另一種風氣,就是隻說好話,不說壞話,不少藝術家也變得很脆弱,隻能聽好話,不能聽壞話。更有甚者,利用金錢或權勢,去“購買”和“強迫”講好話。這同樣是很不正常的。對於真正實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麵可以說同樣沒有好處,對於藝術家的創作和藝術市場的成熟也沒有好處。這其實也是我與文藝界打交道多年來一直希望改變的。現在出現了對我的公開批評,而貴報又敢於加以發表,我覺得是一件好事。為了推進健康的、正常的藝術批評,我想說一句話:“我不當‘靶子’誰當‘靶子’?”事實上,由於我在美術界中的“另類”身份和藝術上所走的“另類”途徑和追求,可供批評和討論的話題或者更多,也會更“熱鬧”一些,從而有助於把爭鳴引向深入。當然,這就看批評界和廣大讀者對我是否能“厚愛有加”了!


  記者:非常讚賞您這種舍我其誰的精神。那麽,麵對理性的藝術批評,藝術家抱有什麽樣的心態才算正常的心態呢?

  劉斯奮:藝術家要對理性的藝術批評懷有充分的自信,同時,保持一份平常心,應該明白存在不同的意見是正常的。如果自己被批評,也應該寬容待之。你接受或者不接受,都有權選擇;不接受的話,完全可以拿起筆反駁,但不能不讓別人說話。


  記者:既然如此,作為爭鳴,您現在是否可以對那位批評者的意見作一點回應?

  劉斯奮:當然可以。不過我認為,讀者對於一個畫家和他的作品看得順眼還是不順眼,喜歡或是不喜歡,那是很主觀的事情,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實在無法強求。因此,作為爭鳴,在此需要討論的並不是我本人的作品好與不好,而是這種意見中所觸及的學術問題,那就是評判標準的問題,由於篇幅有限,也隻能點到為止。


  這位批評者提出了兩個標準,即學院標準和傳統標準,無疑都是可以成立的標準。問題在於具體到我本人,就有了可以討論的餘地。首先說學院標準,這種以素描訓練和寫實能力為基礎的評判標準,是100多年前從西方早期美術教學中移植過來的,自然有其不容否定的積極作用。但顯然不應作為至高無上的標準,否則中國美術就將作為追隨仿效者,永遠充當西方美術的小跟班。事實上,中國美術在幾千年中的輝煌創造,自有其完全不同於西方的路子。至於傳統標準,這是一個曆史概念,不能籠統地說。因為傳統也是在發展變化的,不同時期標準也不同,例如青藤、八大的繪畫,就不能用宋代院體畫的標準去評判。而即使是青藤、八大等人興起的文人畫風到了今天,也在發展,也要創新(例如傳統的大寫意,就沒有提供表現現代衣冠的技法),這是十分淺顯的道理。


  至於我本人,一貫認為藝術的價值和生命就在於個性與激情。而要實現這兩點,就不能陷入某種“套子”中去,就要在適當借鑒吸取前人經驗的同時,全力尋求基於自身個性的路子,哪怕被世俗時流譏為不合某種標準也罷。這一點,楊之光先生倒是眼界開闊,他曾有詩贈我:“行家莫問哪家法,派係不沾獨自尊。”


  那位批評者還認為我說了不少大話和過頭話,具體觀點就不在這裏討論了。我隻說一句:謹小慎微,墨守成規,連半句“大話”和“過頭話”都不敢想不敢說的藝術家,恐怕充其量隻能有“錢途”,而絕不會有“前途”。


  記者:畫家孫戈稱,藝術批評或者學術討論是藝術界自己的事情,而大眾媒體不應該介入。對此觀點,您如何看?


  劉斯奮:大眾媒體的藝術批評文章隻要能講出道理,並自圓其說,有何不可?況且,大眾媒體也有自己的優勢,即傳播廣、影響力大,對推動風氣的形成頗有好處。開始時大家可能不習慣,形成風氣後心態就會平和下來。也有人說,大眾媒體介入藝術批評會影響藝術界的穩定,其實是認知誤區。百家爭鳴本身就是達至和諧的有效途徑。相反,當麵不說,背後亂說,才會引發矛盾,導致不團結。我再次寄語藝術家們,應該自信起來,堅強起來。


  “廣東是文化沙漠”這種觀點完全落伍


  記者:近年來興起國學熱等文化複古思潮,甚至一些中小學生會穿上漢服,誦讀典籍。您如何看這樣的現象?

  劉斯奮:曆史表明,許多社會大動亂之後都會有一股文化複古思潮,比如唐代的古文運動、明代的詩歌複古思潮。文脈由動亂中斷,後人模仿前人,將文脈承接、延續下去是積極的事情。我們的文化經過“文革”,氣脈又一次被斬斷了,承接的必要毋庸諱言。但是,對於傳統文化,不能完全複製,一味模仿就成了假古董。對於國學熱,也不必大驚小怪,有一部分人感興趣,去促進一下風氣不是壞事。


  記者:現在,廣東在號召建設文化強省。而在北方學者看來,廣東文化缺少厚度。您如何評價這樣的觀點?

  劉斯奮:現在還有人說“廣東是文化沙漠”,這個觀點是完全落伍的。在我看來,古代文化在中原,可分為精英與民間兩種;而廣東文化是近代文明,在精英與民間之外又多了一個文化產業。據統計,廣東文化產業份額占到了全國的5%,這是非常厲害的。從發展趨勢看,廣東美術的亮點也許在動漫。


  記者:廣東的文化產業是強項,但藝術品市場卻異常低迷。今年廣東春拍總成交額僅6.7億元,僅是全國的2.4%。對於這樣一個尷尬的數字,您怎麽看?

  劉斯奮:廣東藝術市場低迷,主要還是人們消費習慣的問題。相比於上海人講麵子,廣東人愛吃,注重肚皮的享受,不喜歡戴花,喜歡吃燒鵝。要改變這一現狀,就需要媒體引導大家喜愛藝術,欣賞藝術,收藏藝術。


  商業氣氛影響了藝術家的文化用功


  記者:“現在大家都不缺技術,不缺交流,不缺小聰明,唯一缺的是文化、大智慧!”2003年,您甫一上任廣東畫院院長,便宣布第一條“施政綱領”——硬性規定畫家要上文化課、要多讀書。據了解,這條規定在當時廣東畫院內外都引起了熱議,甚至有人對此不服氣。十多年時過境遷,您如何看當年的倡議及藝術家的反應?

  劉斯奮:這隻是我的一個建議,至於藝術家想不想讀書、有沒有去讀書,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了。你多看一些書,說不定對你畫畫有用,這是你的收獲,別人掠不走,與我也沒有多大關係。但有些藝術家就是不服氣,我也沒有辦法。藝術家要多讀書,要加強文化修養的修煉,這是以前再普通不過、不言自明的一個常識,現在卻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對此,我隻能哭笑不得了。


  記者:藝術家讀書在當下為何成了大問題?

  劉斯奮:現在學科劃分過於細密,專業化程度過高,學科之間的壁壘非常明顯。你看國畫裏有工筆與寫意之分,山水、人物、花鳥之別。比如,有些山水畫家隻專注山水技法的鑽研,不會去或者不願去畫人物、花鳥,怎麽可以奢望他再去看書、讀詩詞?還有一點便是藝術家過於貪戀市場,隻顧著畫畫賣錢,哪去管藝術境界的提升,最多也是技法上的錘煉罷了。


  記者:有業內人士表示,廣東書畫家的讀書生活相比於北方可能還要更薄弱一些,您有同感嗎?為什麽會是這樣?


  劉斯奮:有時候一本書幾天都看不完,但畫一張畫可能還不到一個小時,且還能換酒換茶喝,藝術家在麵臨這樣問題的時候,價值觀就出現了傾斜。這可能是因為廣東的商業氣氛過於濃厚了,影響了藝術家在文化上的用功。


  記者:您最近在看什麽書?


  劉斯奮:社科類的圖書看得多一些。宋鴻兵的《貨幣戰爭》與弗裏德曼的《世界是平的》是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兩本書。它們不一定讓我學到多少知識,但會給我提供觀察世界與社會的不同視角。


  記者:能否再向藝術家及民眾提供一些讀書的建議?


  劉斯奮:讀古典詩詞是全麵了解和掌握中國傳統文化的一條捷徑。詩詞裏麵有學問,有才情,有文化,審美趣味、人際關係、社會形態、曆史興替、軍事戰爭、纏綿情愛、深邃哲理,應有盡有。孔子說,詩可以興觀群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記者:能否再向讀者推薦一些書目?

  劉斯奮:讀書一定要注重經典性,特別是那些已經有蓋棺定論的典籍,更值得一讀。比如孔孟老莊、四大名著,這都是繞不過去的書。而不少新書、暢銷書因為作者生活在浮躁社會中,難免也染上了浮躁氣息,建議抱著審慎的態度去甄別、去選擇、去閱讀。


  原載《新快報》2011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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