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卷二完)
齊璟一再提醒自己忍一忍, 讓一讓,但架不住秦洵越說越得瑟,兩人嘴上鬥著, 手裏還搗戳著,一直鬧到夜裏雙雙摔上了床,也沒分出勝負來。
齊璟靠在床頭, 秦洵跨坐在他大腿上,鉗著他下巴眯起眼睛笑:“算我贏,這一茬就翻篇兒了。”
齊璟隻肯退半步:“算你贏不成, 暫時休戰可以。”
“不翻篇兒還想暫時休戰,做夢呢你。”秦洵揚眉,拿拳頭輕輕在他肩上抵了一下, “噢——我懂了, 這是入夜了, 您大爺床上要人伺候,才想跟我休戰,好來睡我。”
齊璟大大方方承認了:“這麽聰明。”
“你想得美!”秦洵一哼, 一歪從他身上下去了, 拿腳踢踢他, “邊兒去,今晚不給睡,你往外頭躺躺,別碰到我。”
齊璟不吃他這套,勾住他腰帶又把人從床裏側拽了回來, 順勢一翻身壓住了:“金貴啊, 還不讓碰, 不是你吃上火來蹭我的時候了?”
“不一樣, 那會兒你來者不拒,咱們各取所需,你我都快活,今夜我不樂意,你硬要來,就算是用強的了。”秦洵手掌覆在齊璟胸膛上,略施了點力抵著,作勢不讓他壓下來,卻又曖昧地來回摩挲,勾挑衣襟,目送秋波,把半推半就欲拒還迎的姿態做了個足。
他腰帶在剛才被拉扯時鬆了,齊璟幹脆解了下來,抓住抵在自己胸膛的這隻手,並另一隻一起摁在手主人的頭頂,綁縛住兩隻手腕,用一根腰帶打出彎彎繞繞的結。
秦洵沒掙紮。
“那又怎麽,用強的就沒叫你快活了?”齊璟扯了扯那個結,對它的牢固很滿意。
“你這就是不要臉了。”秦洵臉一紅,試著動了動手腕發現這繩結一掙反倒愈緊了些,“這什麽扣啊?”
齊璟摸了一把他的手腕:“這叫‘豬蹄扣’,有點技巧在裏頭,所以越掙越緊,係得牢。你別亂動,別動了,太緊勒得手疼。”頓了頓,齊璟似在忍笑,“這種一般是,嗯……坊間殺豬,用來捆豬的。”
秦洵一愣,反應過來差點沒氣得厥過去,手被捆住了他隻能動腳,這回是正兒八經地在踹齊璟:“齊璟你混蛋!你拿我當豬捆!你下去、下去!今晚你連床都別想爬上來!”
齊璟放聲大笑,笑緩過來見秦洵確實是氣得不輕的樣子,眼尾都泛紅,他忙又把人攬進懷裏好話哄著,這一哄,便哄著人寬衣解帶了。
所謂捆豬的繩結其實沒在秦洵手腕上綁太久,畢竟秦洵可比豬寶貝了千萬倍,齊璟也怕把他這嬌生慣養的細皮嫩肉傷著哪兒,一入正題,就悄沒聲地給他解了。
事後,齊璟披了件衣裳去開房門吩咐人準備沐浴,秦洵懶趴著歇息,半張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裏,喘息漸止,眼尾燒紅的霞色還未褪去,被褥沒把身子完全蓋嚴實,露出後頸往下一小片滲著薄汗的肩背,昏黃燈燭下玉石似的光潔無暇。
齊璟回來拿衣裳給他隨意裹了一裹,打橫抱起來,聽到他含糊呢喃,低頭湊了過去:“說什麽呢?”
秦洵有氣無力:“我說,休戰,我答應休戰了……”
齊璟一派閑然地顛顛他:“不休戰,我反悔了。”
休戰是緊要關頭的緩兵之計,現在他都吃飽喝足了,哪還樂意喪權辱國。
“不帶你這樣的。”秦洵蹭蹭他肩膀,“我今天出門,明明是你同意的。”
“我也同意你以後每天出去見十個八個野男人了?”
秦洵哼哼唧唧,不說話。
“反省吧。”齊璟把他放浴池裏,輕聲笑道。
熱騰騰的泡澡最適宜舒緩疲勞,秦洵趴在打磨光滑的池壁上,任齊璟給他按摩肩背:“那你拿我當豬捆,也給我反省。”
“好。”齊璟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你反省我也反省,是不是就當翻篇兒了?”
秦洵認真思考了一下:“翻篇兒吧。”他突然轉過身來,臉對臉逼近齊璟,“那你跟秦子長在家的時候,說我壞話沒有?”
齊璟目不斜視,矢口否認:“沒有。”
自從秦洵過完弱冠生辰,齊璟就漸漸有些發愁,因為他發現秦洵好像一夜之間變得不怎麽黏人了,滿了二十歲,秦洵從潛意識裏就真的很少再把自己當孩子看待。
平心而論,黏也還是黏的,但似乎沒有從前那麽黏,齊璟就覺得不夠了,他就鬱悶,就愁苦。
好比此刻上午,他們雙雙早起,同在書房,齊璟批閱昨日皇內院送來的奏章,秦洵則繼續翻閱他從母親那兒借來的兵書,好一陣子了,桌案對麵的秦洵都沒分神從書頁間抬眼跟齊璟扒拉兩下逗逗趣兒,倒弄得齊璟很不習慣。
終於,在齊璟偷瞄好幾次都不見秦洵抬頭後,他趁秦洵撅著嘴把筆杆夾在鼻子和上唇之間,起身傾過案去,一挑秦洵的下巴,在那張撅起的嘴上親了一口。
秦洵愣住,筆杆“啪嗒”一聲掉在案上:“你突然親我幹嘛?”
“你這小嘴都快撅上天了,不就是要人親你的意思?”齊璟說得理直氣壯,嗓門響亮,“再說,你是我正經拜過天地高堂娶回來的,我親都不能親了?”
“……倒也不是不能,我又沒說你什麽,幹嘛那副正氣凜然的樣子。”秦洵把那支毛筆撿回手上,這筆他沒蘸墨書寫,隻是看書的時候無意識地拿在手裏把玩。
齊璟等了片刻沒等到他更多的回應,又坐不住了,伸手把那支筆從他手裏抽了出來。
“你又幹嘛?”秦洵疑惑抬眼。
齊璟看著他:“你怎麽都不親回來?”
“你別鬧了,看書呢,親來親去像什麽話,給我。”秦洵探手要拿回那支筆,齊璟往後一讓,他抓了個空。
看著齊璟臉上琢磨不透的神情,秦洵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齊璟,你好好幹正事呢,都這麽大的人了,做事別三心二意的,要穩重。”
齊璟:“?”
被說教了?他三心二意?他不穩重?
以往都是誰跟貓兒似的在他這兒搗亂!
這番角色對調的情景,沒來由有些滑稽。
“那你……”齊璟一時間竟語塞了,“那你好歹先親一個回來……”
秦洵雖覺得他今日古怪,卻也沒多想,左右不過討個親吻,頂多是難得有點狀似撒嬌的意思。
秦洵傾身過去,蜻蜓點水地跟齊璟碰了碰唇。
碰完,見齊璟仍是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看,秦洵輕輕笑起來,雙手捧住齊璟的臉:“怎麽,不夠啊?”
齊璟:“過來,到我這兒來。”
秦洵剛繞過長案,就被齊璟大力往身邊一拉跌進懷裏,齊璟摁著他後腦勺一記纏綿繾綣的深吻,吮得秦洵兩瓣唇嫣紅,才帶了點埋怨似的說:“你怎麽都不黏人了。”
“啊?你就為這個啊。”秦洵明白過來,失笑,“我哪有?”
“你就有。”齊璟道,“往常我倆在這兒坐一上午,你得鬧我三四起,今日你眼神都沒分我一個,還是方才我鬧的你。”
“我這是看得入神呢,往常我不是手頭沒事做嗎。”秦洵坐在他懷裏,撅起嫣紅的唇主動啄了他兩下,“我要是正經看書也時不時分神鬧你,那就不叫正經了,像什麽樣。”
齊璟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瞥了眼案上的兵書:“近來看得如何?”
“還可以。”秦洵掉了個方向,背靠齊璟胸膛坐他懷裏,擺弄起桌案上的倒流煙香爐,“我自己挑了幾本,娘也給我挑了幾本,有些通俗易懂,有些稍顯晦澀了,不過多看幾遍也能看得下去。”
齊璟下巴擱在他肩上,看著他擺弄香爐:“母親沒問你什麽?”
“沒問,她應該早就知道的,沒必要明著問我。”
其實早從秦洵十六歲回京起,他就隔三岔五會翻翻兵書,隻是真正開始用上心的姿態是在及冠後。上將軍府的林園有一間書房,都是林初的藏書,秦洵以往會跟管鑰匙的嬤嬤拿了鑰匙,進去挑揀些書物帶走,看完了再還回去,嬤嬤定是告訴過林初,林初當時就沒管他,現在秦洵差不多看遍了能自行挑揀出的書物,開始直接向母親請教,林初更不會說什麽了。
齊璟一直都明白秦洵的意思,生他養他的娘自然也不會不明白。秦洵的父族母族都是武臣世家,到了他這一輩,林家好歹有個潛力無限的林燮繼承衣缽,秦家的三個年長兄弟則看上去都跟兵將不沾邊。
近些年秦洵看幺弟秦泓,也像是文人姿態,指望再下一輩的秦商吧……秦洵想起就總忍不住搖頭歎息,年近五十的秦上將軍說不準還有多少年頭就得到該退的時候,小秦商這幾歲年紀,等他長大黃花菜都涼了,況且那小兔崽子看起來對一些需要動手腳的事勁頭十足,實則真上去了花拳繡腿的壓根給人撓癢癢,誰知道他將來有沒有出息。
秦家的女婿關延年畢竟不姓秦,姓秦的義子秦申,秦洵從來都避免給他尚顯稚嫩的肩膀壓上過重的擔子,當年把冬日街頭小乞兒收在身邊的初衷確實是想用他,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麽多年的感情總不是假。
秦洵把秦申帶在身邊、帶回長安、帶進這個爭名奪利的權勢圈,秦申幾乎都在被動著,再要求他一力撐起一戶被四方虎視眈眈的開國世家,這就太過火了。假如秦申待秦洵能算計些利用些,秦洵還不至於狠不下心,可秦申從孩童成長為少年,始終待他至忠至義,一雙眼裏半絲不摻假,秦洵便不忍心,不忍心要求秦申用本該屬於他自己的一輩子,來換取一個他興許並不稀罕的秦姓。
秦洵自認也沒什麽出息,自己也是難登台麵的花拳繡腿,所以並不打算不自量力地將來去謀武職,況且齊璟也不會答應,那種枕戈待旦提著腦袋征戰的日子,就算他自己想去,齊璟也不可能放他去。他盡量熟讀兵書,不過是指望能讀出一個軍師腦子,有朝一日真出了什麽狀況,起碼能解燃眉之急。
今早太投入,忘記了他過的是兩口子的日子,對麵那位被冷落得都委屈了。
秦洵轉頭親親齊璟的臉:“也快到午了,我就不看了,陪陪你。”
齊璟滿意了:“那下午我們——”
他話剛起個頭,書房敞開的門扇後被敲了敲,木樨喚道:“公子。”
秦洵就要起身,被齊璟一使勁箍緊了腰。
“起來幹什麽,又不是沒見過。”
也罷,秦洵坐他腿上,讓木樨進來。
木樨的確見怪不怪,眼都沒多眨一下,繞過門扇進來福了福身:“公子,有消息來,宮裏披香殿那位王婕妤,像是……不大好了。”
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消息,秦洵回頭跟齊璟對視一眼,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廚子說午膳快上桌了,也讓奴婢來與殿下和公子說一聲。”
木樨又福了福身退出門去,秦洵拍拍齊璟大腿示意他鬆手:“吃飯了吃飯了。”
齊璟要把前頭被打斷的話說完:“下午——”
“啊對了!”秦洵打斷他,“忘了跟你說,昨兒下午晉陽王叔說‘牡丹亭’來了幾個新角兒,今日是新角兒第一次登台,他留了座等我去看呢!”
齊璟:“……”
齊璟深呼吸幾口,愣是沒再說出話來。
“我跟王叔說也留了你的座,下午一起去?”秦洵道,“你要是不得閑,我回將府去捎上商兒也行。”
“哦……得閑啊,我也去。”齊璟一口氣吐了出來,沒忍住在他耳根上輕咬一口,“說話別大喘氣。”
下午我們出去逛逛,消遣消遣,散散心。這是齊璟原本想說的話。一塊兒聽戲也算消遣散心了,他便沒再把話說回去。
這是三月最後一天了,真真正正是今歲春天的尾巴,今夜子時一過,便得算作入夏了。
下午出門二人舍了馬車,騎馬並行。秦洵騎著烏雲踏雪,齊璟在上林苑擊鞠賽後新牽回來一匹白馬,今日騎著它出門。
臨近集市,秦洵聞見糖炒栗子攤鋪飄香過來,勾出饞來,齊璟要下馬給他買,卻被他阻了。
“集市裏的栗子攤栗子鋪,最好吃的當屬‘江南客’對麵那家,我還是吃那家的。”
那可隔了好幾條街呢,齊璟好笑他的挑嘴,卻也還是肯去給他買:“你先去戲樓找王叔他們,我去買了回。”
“我自己去吧,那家老板見了眼熟的常客,都會給多抓一把栗子。”秦洵探手過來,解了齊璟腰間荷包,數出買栗子的錢,把荷包又遞回去,“你記得在‘牡丹亭’隔壁買兩袋蜜餞,要糖漬桃幹和鹽津梅子。”
“好。”齊璟接過荷包,看他一夾馬肚奔出去,揚聲笑道,“慢點兒,不著急。”
栗子鋪不巧剛賣空一鍋,下一鍋還沒出,秦洵在鋪子門口等栗子,聽見不遠處茶樓裏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從茶樓敞開的窗隱隱約約飄出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會兒,那大概是個書生小姐的故事,先生正說到書生準備進京趕考。
“這習俗裏,尾數逢九屬災年,張生進京這年,碰巧剛過十九……”
“公子,您的栗子!”
老板吆喝著把一袋剛裝好的栗子遞了過來,正好茶樓裏說書先生響亮地打了個板兒,說了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應是這故事說得告一段落,或是喝兩口茶歇息,或是今日就此打道回府了。
秦洵回神,笑著給了錢接過栗子,翻身上馬,韁繩一拉調過方向,往幾條街外的“牡丹亭”戲樓策馬而去。
“習俗裏尾數逢九屬災年”,秦洵也聽過這說法,不過他沒當回事,回頭想想約莫是幸運的,他的十九歲、齊璟的十九歲,除了皮的時候磕青過腿擦破過皮,基本算是順順當當地過來了。
如今元晟十四年,他剛過二十弱冠,齊璟長他一歲,二十一的歲數,他們倆都是剛踏過長大成人的檻,又還未老成到看破世事。冥冥之中,總覺得這恰好是最適合他們的一載年歲,一輩子也就逢這一次。
那茶樓的說書先生喝了兩口茶,出門來透氣,正見衣袂輕揚的年輕男子從茶樓門前策馬而過,連馬蹄子踏出的堅實聲響,都是這個好年紀裏滿滿當當的燦爛朝氣。
先生一捋長須,幾聲朗笑。
“好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啊!”
(卷二銀鞍白馬度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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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完發現這字數再添添能勻成兩章了,但是不行,我一定要在今天結束卷二!我和我最後的倔強!
感謝在2020-09-04 11:32:49~2020-09-05 20:5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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