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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8)

  “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我瞧這事真不能一概而論, 有的苗歪了,你拍拍打打能給正過來, 有的苗本來其實是正的, 你一拍打,反倒給拍歪了。”痛心過“大齊危矣吾輩嗟歎”後, 秦淮繼續感歎他家的小混賬,“但是像我們家這個,他屬於軟藤子, 想正就正想歪就歪, 全憑他大爺的心情,你還不能動他, 惹毛了他幹脆打個結給你看, 非得氣死你才罷休。”


  齊璟笑而不語。


  “早前那些年他下江南, 讓他曆練一番也好, 見識過江湖民間的眾生百態,他就不再是舒適窩裏不懂事的小毛孩子了。要是一直任他橫行霸道地長在皇城裏,現在還不知道他得廢成什麽樣。”


  這次齊璟與他意見相左:“不會的,阿洵自小聰穎, 一直長在皇城也會是正苗子,況且不是還有你我管教他嗎。”


  “你確定你是管教他,不是護犢子?”秦淮沒好氣。


  還好意思說, 那小兔崽子橫行霸道, 十次有八次是被這人給慣的, 慣得他有恃無恐,有人撐腰他氣都要喘得比別人大聲,有時候連親哥都治不住他。


  “說我什麽壞話呢?”接完賞賜的秦洵回來了。


  秦淮:“說你今日收生辰賀禮收得一夜暴富家財萬貫。”


  秦洵哼了聲:“這些算什麽,什麽時候皇帝陛下肯頒個旨把他寶貝兒子賜給我,那我才真高興,保管給他三跪九叩謝主隆恩。”


  他湊過來討嫌,身子一晃撞了撞秦淮:“大哥,你有沒有發現,你今日格外慈祥。”


  秦淮不理他,他不識相地繼續討嫌:“不知燕少傅有沒有見過你這副模樣,你們隔了一個輩分,平日應該是燕少傅比較慈祥吧?”


  秦淮就知道這崽子多少聽到了他們說的“壞話”,在拿他跟燕寧遠的輩分問題噎回來。


  秦淮冷笑,指指某個方向:“燕回的大侄子過段時日要與她定親。”


  那方向是戶部尚書郭文誌的獨生女郭薇,是秦洵回京後最早交到的一批朋友之一。郭千金挑挑揀揀好些年,終於挑中了左相的長孫做如意郎君。


  秦洵就懂這意思了,他大哥在燕少傅家裏那一頭,一貫是與燕少傅平起平坐,長了燕少傅那群侄子侄女們一輩,郭薇與燕少傅的侄子算平輩,他秦洵與郭薇又算平輩,要是從友人這兒延申過去,他不得不向秦淮低頭一個輩分。


  秦子長果然還是見不得被他占便宜。


  秦洵牙根癢癢,被忍著笑的齊璟往身旁一牽,附耳邊說了幾句話,讓他去晉陽王叔那兒敬兩杯酒。


  “你不一起去?”


  “我與子長再說些話,你先過去。”


  秦洵的弱冠生辰,來上將軍府做表麵工夫的遠不止曲家,於不少人而言,應酬交際是真,賀生反倒成了順便。


  好比說已經笑容可掬地給敬了一圈酒的吏部尚書嚴斌業,那姿態,若非知曉,還當他是熱情好客的壽星家裏人。


  敬酒告一段落的嚴斌業左看右看,瞄中了工部侍郎韓淳身旁的空位,挨著人家坐下了。


  韓淳是皇後曲折芳的表弟。他是工部尚書韓耀德的老來子,在長兄因病過世後更是成了韓老尚書的獨子,年紀不大,比曲家靈均還小一歲,禦書館念書的韓盛便是他的兒子。


  此番八成是韓耀德學曲伯庸,也打發晚輩來替自己應酬,韓淳才出現在秦洵的生辰宴上,比之曲靈均,他心裏大概不那麽樂意,送完生辰賀禮便一直留在席上飲酒,誰也不打算搭理的樣子。


  不主動搭理,卻也來者不拒,嚴斌業湊過來搭訕,他也放下酒杯笑著回應。


  “長安城可是盯著這位爺好幾年了,可算給他盯到及冠,這之後,恐怕長安城明裏暗裏的動靜少不了啊。”嚴斌業道。


  誰都知道秦微之是給慣著長大的,膽大心思多,行事做派不如他兄弟那麽中規中矩滴水不漏,如今成了人就等於他正式擁有摻和朝堂的資格,以他的性子,指不定會鬧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大動靜,偏偏他是林秦兩家的心頭肉,真出了事,林秦棄誰都一定會保他,這就說明了,從今往後,秦微之的態度和立場,絕對有資格代表整個林秦的態度和立場。


  倘若秦微之想做什麽都能順風順水,那可就不得了了。


  嚴斌業這些從未明確站隊的朝官們,或多或少都抱有坐看好戲的唯恐天下不亂心態。


  韓淳聽出了他話裏這絲煽風點火的意思,心下略生不快,卻也沒直白地表現出來,隻是再次端起了酒杯:“秦三公子與陵王穿一條褲子長大,一直都是陵王的人,這沒什麽懸念,倒也不必認為他及冠了便有所不同。”


  嚴斌業笑笑,目光一掃,掃過了正抱著齊琛與林初閑談的白貴妃:“白妃可真是個人物啊,在長安沒個本家倚仗,卻一路安穩地爬到了今日這個位置。”


  餘光瞄著韓淳不為所動,他又道:“那幾位資格老的娘娘們,在後宮少說也有十幾年了,爬得高些的自有眼睛盯著揪錯處,被揪到小過小錯的不在少數,連咱們皇後都吃過罰,可曾見白妃出過岔子?也是奇事啊。”


  夾在挑事話裏的一句“咱們皇後”,意外地取悅了韓淳,他眼裏隱約浮起的不耐淡退下去。


  “都說白貴妃良善嫻淑,得陛下格外恩寵,嗬。”韓淳冷笑一聲,“小門小戶出身的見識太少,都當皇宮是什麽好過活的地方,哪來這麽多所謂的善茬,陛下又哪是——”哪是什麽重情重義的好丈夫。


  韓淳後話將將到嘴邊,猛然意識到方才被身旁這人一句有意無意的套近乎忽悠得鬆了戒心,差點真當對方是己族類,口無遮攔。


  他不動聲色地改了口:“陛下又哪是會為兒女情長絆住腳的君主,陛下心裏,素來是以江山社稷為重。”


  言罷,他高深莫測地輕歎兩句:“不可說,不可說啊。”


  嚴斌業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韓老尚書幾年前痛失最有出息的長子,剩下幺子成了如今唯一的兒子,韓淳的腦筋其實沒有他已故的兄長那麽機靈,很多時候他都是事後才能回過味來,為此韓耀德沒少為他操心。


  嚴斌業本是抱著逗逗他的意思找他搭話,不曾想韓淳其人遲鈍歸遲鈍,並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輕重他還是有數的,這讓嚴斌業產生了幾分沒能得逞的無趣感。


  好在嚴斌業沒有放上明麵下套,一點小捉弄也說不上有多過分,韓淳這會兒回過味來,便也沒有放上明麵與他為難。


  恰好田書彥過來敬酒:“尚書與韓侍郎在說什麽趣事,田某可否也來湊個熱鬧?”


  這小子總有點不會看人臉色,且總愛殷勤地與每一個官高於他的朝堂同僚套近乎,目的和野心簡直寫在了臉上,嚴斌業平日對他頗有微詞,卻也不否認,有些時候他還是有些用處的,比如此刻正好緩了他和韓淳之間的尷尬氛圍。


  嚴斌業和韓淳心照不宣地岔了話,跟田書彥聊起了別的閑話。


  “他現在瞧著倒挺吃得開的。”正與秦洵對飲的晉陽王遠遠望見田書彥,對秦洵笑道。


  “有時候還是改不掉一些小毛病。”秦洵淡淡道,“論才華確是真才實學,但長安城看不上他的也挺多,興許是門第之見,也興許是文人相輕吧。”


  世上吊詭之事不在少數,譬如一個人隻要功成名就,就很少再有人會在明麵上計較他的發家手段上不上得了台麵,私下裏卻難免還是壓不下不服與輕蔑。當然,田書彥發家倒也不算上不得台麵,如今自然也還不算功成名就,過去個人品行有劣卻會成為他一生的舊汙點,不管他現在是真改正了還是暫時斂住了,不會輕易再將這些言行舉止現於人前,但總有看不慣他的人揪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大做文章,給他找不痛快,而無奈又致命的是,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還都是確確實實存在過的,容不得他狡辯。


  難怪常言會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常言之所以為常言,自然是百代千代老祖宗們的人生智慧和慘痛教訓。


  田書彥與秦洵有過不深不淺的私交,這不是什麽秘密,否則田書彥入京至今不至於走得這麽順暢,但田書彥的人際交往毫無顧忌與避嫌,秦洵也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去,誰都知道二人的交情並不親厚,不論是外人還是雙方自己看來,都看得出他們不是什麽生死與共的同袍,秦洵沒有對田書彥寄予厚望,田書彥也沒有把身家性命壓在秦洵身上,二人不過各謀其利,合作而防備,幾乎每個人都預料著,一旦情況有變,這二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拿對方當棄子。


  平心而論,秦洵倒並不討厭田書彥那副把野心赤/裸裸擱在臉上的模樣。


  明知長安是虎狼之地,對長安趨之若鶩的求仕者、經商者卻從不見少,因為虎狼之地也是繁華之都,可以把原本灰撲撲的人鍍上耀眼的萬丈光芒。無數人都向往那樣的光芒,都想在長安擁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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