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

  少年懷裏抱著皇室的年幼孩子, 用他為數不多的耐心哄著逗著, 說到底,也不過因為這孩子是陵王的親弟弟,他愛屋及烏。


  遇到秦緋瀾和堂簇的時候, 二人正打算上馬車。


  馬車是堂家的,聽她們說, 秦綰虞和穀驚蟄近日是蜜裏調油, 結伴同行的往往隻餘麵前這小姐妹二人, 正巧剛準備打道回府, 迎麵碰上了秦洵。


  堂家來人接小千金, 秦緋瀾本打算跟堂家馬車走,見了家中兄長, 便與堂簇告辭。


  齊琛眼熟她:“瀾姐姐。”


  秦緋瀾淺淺含笑:“七殿下。”


  秦洵想用馬車把阿蠱送回去, 阿蠱謝絕了, 道是自己想慢悠悠晃回去,正好瞧瞧一路上有無用需之物,添置一二,秦洵便讓林甲跟著她直到送到住處。


  “那姑娘喜歡你吧?但你不喜歡人家?說開了沒有?”


  馬車上, 這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堂妹冷不丁拋出一串問話,半點不帶拐彎抹角, 倒是讓做堂兄的愣怔半晌。


  秦洵哭笑不得:“你這姑娘說話能不能委婉些?”


  秦緋瀾敷衍他:“下次一定。”


  秦洵抱著齊琛往車廂壁一靠, 懶散地半躺著:“說開了, 別操心了啊。”


  “不是操心你, 是怕堂哥你萬一稀裏糊塗的, 瞧不出來,耽誤了人家姑娘。”


  “我就這麽不靠譜?”


  “誰知道呢。”


  秦洵撓撓頭。


  怎麽身邊的人大都認定了他這個人不靠譜,簡直是匪夷所思,他好冤枉。


  秦緋瀾不知想著什麽,笑了起來,往小茶桌上撐肘托住腮。秦洵很少見到這個堂妹做出這些小女兒姿態的舉動,印象裏她總是清清淡淡又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都讓人挑不出毛病,是秦家三個姑娘裏最大家閨秀的那一個,世家千金們的標杆。


  她笑道:“青春少艾的時候有個歡喜的人放心裏掛念著多好,不管是什麽結果,以後回想起來大約都會笑一笑的,不然,人到中年了再談思慕,難免要少些年輕時候的興致了。”


  秦洵聽得有意思,逗她:“那緋緋有歡喜的人了嗎?”


  秦緋瀾聳聳肩:“並沒有。”


  小千金聳肩時一瞬間的神態,與她麵前的堂兄倒有幾分相似。


  馬車停在叔父府邸門外,門口那對告個別拖拖拉拉大半天的小情侶像搗蛋被抓包的孩子,立馬鬆了牽著的小手,拘謹起來。


  秦洵心下好笑,麵上卻裝作一副考究的樣子,麵對穀驚蟄略帶忐忑的打招呼,他從鼻腔裏悶出一聲拖了調的“嗯”,頗有不好惹大舅子的做派。


  秦綰虞先急了,跺跺腳,小聲叫道:“堂哥。”


  小丫頭片子,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怕自家兄長為難她小情郎了。


  秦洵“噗嗤”笑出來:“好好好,我就是送緋緋回來,什麽都沒看見行了吧,但你要是再磨蹭,保不準你爹就要出來捉你了。”


  身邊帶著齊琛,秦洵不方便進叔父家,眼見著兩個堂妹都安安穩穩進了家門,他問穀驚蟄是否要捎一程。穀驚蟄跟秦洵並不算生疏,卻不知是否剛被抓包拐人家妹妹,莫名心虛,婉拒了他,秦洵也沒勉強,告了個辭先行一步。


  秦洵抱著玩得心滿意足的齊琛回到陵王府,一下馬車見田書彥捧著公文出府門來。


  田書彥給秦洵和齊琛分別見了禮,秦洵把齊琛遞到送客出門的清硯手上,也給田書彥回了個禮。


  禮數到位便足夠了,二人誰也沒有多作交談的熱絡意思,秦洵進了家門,田書彥則乘上他來時的馬車離去。


  六部頂頭的那幾個很少會放棄陪伴聖駕的機會,基本都跟著皇帝秋狩去了,長安城裏不留幾個自己手底下鎮得住場子的卻又不放心,田書彥看樣子是被吏部尚書嚴斌業留了下來。


  上半年他們下江南前,秦洵還差人交代了田書彥兩句,大意便是沒事注意注意京城的情況,雖然秦洵知道家裏從不會缺眼線,但用了人家,隔三岔五總要交流交流感情,別讓人覺得不被看重。


  到家的齊琛獻寶似的把一堆小玩意鋪在齊璟麵前。


  齊璟:“出去一趟,玩得開心嗎?”


  齊琛直點頭:“表哥買的!這麽多!”


  秦洵往椅子裏一癱,有氣無力:“還知道記著我,沒白疼他。”


  齊璟笑了:“辛苦你了,孩兒他娘。”


  帶孩子是個體力活,夜裏沐浴後秦洵明顯感覺比平時更疲憊,看齊璟似乎也沒有折騰的意思,他把身體貼過去,半張臉埋在被子下,軟著嗓子:“我睡覺覺了。”


  齊璟摟住他:“睡吧。”


  秦洵聽出了他聲音裏不加掩飾的疲憊。


  這陣子齊璟忙成什麽樣秦洵看在眼裏,他摸摸齊璟的臉,心疼:“是不是太累了?”


  “嗯,很累。”齊璟闔著眼,實話實說。


  “快睡吧。”秦洵抱住他,學他平時的樣子,拍背給他哄覺,“睡覺覺,睡覺覺……”


  齊璟在他頸窩裏輕笑了一聲。


  他是真的累了,笑完就睡熟過去。


  秦洵沒有他那麽快入睡,輕著動作撫摸他,從眉間撫下,來回摩挲過下巴。


  他和齊璟都已是長胡子的男人了,正是生長最好的年紀,幾乎每日早上都要把下巴冒出來的小胡茬刮掉。


  總的來說,齊璟的胡子長得比他更快些,一整個白天過來,這會兒摸上齊璟的下巴,又能感覺出細微的紮手。


  他把手往下移,摸上了齊璟的脖頸,忽然頓住動作。


  這是陵親王的喉嚨啊,長安城裏,不知多少人暗處伺機,想扼住他這等要害。


  這會兒卻毫不設防地落在枕邊人手裏。


  秦洵把整個手掌覆了上去,虎口正貼住齊璟凸起的喉結,指腹下是頸間跳動的脈搏,做出個看似扼住的姿態,力道卻是輕柔的,怕把累睡著的齊璟鬧醒。


  齊璟挨著他睡得沉,眉毛都沒動一下。


  “就這麽放心我。”秦洵撇撇嘴,嘀咕一句,眉眼間卻止不住漾開笑意,心頭像蜜糖水淌過留下甜津津的餘味。


  他湊過去親親齊璟的鼻尖,越想越歡喜,又親了親。


  親吻是最直接也最熱切表達情感的方式,平日兩人都不吝嗇親吻。秦洵喜歡撲上去啄臉,齊璟則喜歡親他脖子。


  這等要害部位,秦洵對齊璟同樣不設防,盡管他總覺得齊璟親吻脖子時像隻蟄伏的野獸,表麵上輕柔平靜,卻掩不住骨子裏的侵略性與攻擊性,隱忍著一口咬下去的衝動。


  漂亮的狐狸落入蟄伏野獸的巢穴裏,狐狸並不害怕,天性裏的機敏與狡黠讓他很清楚,野獸並不想一口咬斷他的脖子,野獸打算用一輩子來慢慢享用他,所以他丟盔卸甲,肆意妄為。


  帶齊琛出門玩的這一趟,秦洵算是賺大了,小齊琛跟他的感情突飛猛進,從買回來的小玩意裏挑出幾個,非要送給他。


  秦洵幾乎要熱淚盈眶,跟齊璟要了書房裏一個空櫃子把禮物收起來,櫃上貼了張紙簽,龍飛鳳舞書了三個大字:小心肝。


  他倆玩得越來越好,好到秦洵都樂意讓齊琛晚上爬他們的床,擠在他和齊璟中間睡覺,沒過兩天,齊璟就吃味了。


  齊琛晃到書房時瞧見櫃子,認得那紙簽上的三個字,指著櫃子向齊璟得瑟:“我是表哥的小心肝!”


  他高興,齊璟不高興:“那你知道我是什麽嗎?”


  齊琛茫然搖搖頭。


  “我是你表哥的大心肝。”齊璟擱下筆,麵無表情,“他最喜歡我。”


  齊琛委委屈屈地跑出了書房。


  沒過一會兒,秦洵從書房門外露了個頭:“怎麽了孩兒他爹,你欺負兒子了?”


  齊璟木著臉,矢口否認:“沒有!”


  秦洵:“……”


  又過去兩天,秦洵再把從小朋友那收到的禮物放進書房櫃子時,看到紙簽三個字中間那個“心”字被蠻橫地疊上筆劃,硬生生改成了“小豬肝”。


  秦洵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當天起陵王府便開始喝豬肝湯,第一頓端上桌時,秦洵還能忍俊不禁地給齊琛舀一小碗,邊喂他邊碎碎念:“乖啊,多喝點,這是你哥疼你呢。”


  湯的滋味還是很不錯的,至少齊琛小朋友很喜歡,就著秦洵喂食的手喝得興高采烈,齊璟的臉更綠了。


  齊璟醋著,陵王府的豬肝湯就得一直喝,喝到最後是秦洵先受不住了,鼻子捕捉到一絲一毫豬肝湯的氣息就想吐,一張白皙的小臉都快喝成豬肝色,連忙舉著雙手向齊璟討饒,深刻檢討一番,非常自覺地把齊琛從他們房裏丟了出去,重新回歸二人世界,總算結束了頓頓喝豬肝湯的日子。


  等到宮裏來消息說近日白貴妃身子已大好,詢問七殿下住在陵王府可是添了不少麻煩,秦洵本以為齊璟會客氣客氣,說句哪裏哪裏,誰知齊璟毫不客氣,當即借著入宮探望貴妃,拎起還泡在玩具堆裏一臉懵的齊琛,迫不及待把他丟回了宮裏,心情舒暢地攬著秦洵回府。


  這晚躺在床上,齊璟箍住秦洵的腰,眉頭緊鎖,似乎經過了一通深思熟慮:“幸好我們不要孩子。”


  秦洵不敢反駁說他們兩個哪裏生得了孩子,連連點頭附和:“不要孩子,不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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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明天開始恢複日更啦,時間多的話會加更,偶爾一兩天沒辦法更新會在前一章作話裏提前請假,不會再有長時間的斷更了,謝謝一直在追更的讀者小可愛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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