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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2)

  一見他出來,秦洵抬頭時又是招他憐愛的委屈模樣:“我第一回遇到這種事,哥,你就再照顧我一次,你幫幫我,我也隻信得過你啊。”


  齊璟很沒原則地被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心間一軟,認命地接過手巾伺候他。


  很久之後齊璟回想起這件事才後知後覺,什麽驚慌失措不敢動彈,都是狡黠的小混賬在裝模作樣故意調戲他。


  可惜那時齊璟即便心有猜測也沒法確定,同樣也就沒法挑破,他多少次想直接問秦洵是不是在故意調戲他,又覺得這樣問出來自己的立場就變得很奇怪,畢竟“調戲”這種行為,正常來說不會出現在單純的“友人”關係裏。


  齊璟生怕萬一秦洵對自己無意,卻察覺了自己對他有非分之想,會從此對自己敬而遠之。


  齊璟自認一貫能將情緒處理得很好,但是秦洵可能會疏遠自己這種事,光是假想就叫他心口絞痛難忍,他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貪戀與秦洵各方各麵的親昵,無論是言語上還是肢體上,同時又在這樣的親昵有更進一步的趨勢時惶惶不安。


  這種不安在秦洵出現了十五歲少年人應有的生理反應時到達頂峰,齊璟猛然意識到,因為自己癡長他一歲而總是覺得他年紀還小的心肝寶貝已經長大了,到了該與不同關係的人保持不同距離的時候,自己這個“齊璟哥哥”,若是一直用“哥哥”的身份與他相對,二人之間也該拿捏好得體的分寸才是。


  那之後在江南陪伴秦洵近半個月,秦洵依然毫無自覺地挨著齊璟親親抱抱,齊璟猶豫著沒舍得推拒,直到秦洵變本加厲想往他唇上親,齊璟一驚,用力摁住了秦洵的肩:“阿洵!”


  秦洵茫然:“你凶我,為什麽生氣?”


  他無辜又委屈,齊璟意識到自己方才一瞬間太過緊張,許是厲色嚇了他,忙緩下語氣:“我沒生氣,不是凶你。”


  沒生氣,那就是可以繼續,秦洵擅自歪曲著他的意思,又往上湊。


  齊璟剛想製止他,想到方才,生生忍下了狀似凶他的言行,隻輕輕別開頭避讓,咬牙道:“阿洵,你不該與我親近至此的。”


  “不喜歡?”


  齊璟沉默半晌才回:“不能。”怎麽可能不喜歡。


  秦洵不依不饒:“為什麽不能?”


  齊璟不知怎麽回答他,隻得學他的套路反問回去:“那你是為什麽想這樣做?”


  “我喜歡你啊。”秦洵答得坦然,語氣卻含帶著讓齊璟不安的輕飄。


  他有點惱火:“那你喜歡誰都會這樣做?”


  秦洵搖頭:“你待我最好,我最喜歡你。”


  齊璟心裏涼了半截。


  果然還是因為自己待他好,不過好歹是個明確的條件,隻要齊璟能做到一直待秦洵“最好”,自然就能一直占據著“秦洵最喜歡的人”的位置,這樣想想,多少能叫人欣慰些。


  因為同宿客棧的第一個清晨秦洵生理反應,齊璟不自在,之後便把他扔去另一張床上獨自睡覺,這麽安生了兩日秦洵又不老實,撒著嬌重新擠回齊璟的床,半夜睡熟了翻來覆去就把衣襟折騰鬆散,齊璟借著探窗而入的月光,看清少年瓷白的頸下露出形狀漂亮的鎖骨,呼吸逐漸急促到自己都能察覺。


  回過神時,齊璟發現自己的唇已經貼住那頸項上微涼的皮膚,被自己腦中莫名冒出的“想摸,想親,想咬”並下意識付諸行動的念頭嚇了一跳。


  他慌忙退開,將不合時宜的念頭親手掐滅,被子往上一扯把秦洵罩得就剩張臉露出來,實在沒忍住,他屏住呼吸靠近過去,輕輕一吻那張臉上蝶翅般的密長睫羽,而後翻轉身子背對秦洵,強迫自己心無雜念地睡覺。


  背過了身,他也就沒看見方才被他吻過的睫羽輕微顫動,漂亮人兒隱沒在暗夜中的唇角得逞一勾。


  前年夏初在江南的最後一日,早上醒來時齊璟還沒睜眼就感覺身上分量不輕,睜眼一看,秦洵不知何時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睡覺,齊璟醒來動了動身子,秦洵就跟著轉醒,依舊趴在他胸膛上揉揉惺忪睡眼。


  齊璟:“你以後……”


  “嗯?”秦洵迷迷糊糊還帶著睡意。


  他一出聲,齊璟就說不出口“你以後不要和我一起睡”這種生硬的話,軟著語氣跟他商量:“你以後試著自己一個人睡好不好?”


  秦洵想都不想就拒絕:“不好。”


  “為何?”


  “我一個人睡夜裏會害怕啊,我一怕肯定就要來找你,最後不還是得跟你睡。”


  齊璟:“……”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秦洵接著說:“好哥哥,你不要趕我,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我以後睡覺可以不趴來你身上,也不會亂動,我乖乖的,或者你拿繩子把我捆起來都行,就是別不讓我跟你一起睡。”


  他話說到這個地步,齊璟哪還舍得趕他,歎了口氣揉揉他頭發:“沒嫌棄你,也沒不讓你跟我睡,我就是……怕你跟我擠在一張床上,會不舒服……”


  秦洵腦袋往前一湊,輕輕蹭在他肩上,很討人疼,但血氣方剛的年紀哪禁得住心上人這般撩撥,齊璟身子一僵,有點受不了。


  不能這樣了,他們之間再這樣下去,要失控的。


  過去齊璟一直費盡心思想把秦洵箍緊在懷,那時他忽然卻步,起了想放過秦洵的念頭,想從自己一方狹小的私欲裏,放走秦洵,哪怕從此悵然對著空落落的懷抱發愣。


  誰料後來卻是秦洵不肯放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往他懷裏撲,齊璟重新收攏臂膀箍緊回巢的雀兒,就必定不肯再鬆動分毫。


  學日裏每天早起,秦洵容易犯困嗜睡,這會兒已然睡熟到雷打不動,頭發已經被齊璟用五指梳晾幹了,齊璟尋思完一些往事,也躺出倦意來,把秦洵往懷裏收了收,很快沉入睡夢。


  總歸阿洵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不管楚慎行會不會隨父入長安再次出現在秦洵麵前,也不管時至今日楚慎行對秦洵的心思還在不在,齊璟都不允許任何人擠進自己和秦洵之間。


  緊隨殿試放榜的便是審職調官的名單,大多都是常規變動,牽連無多,秦洵能放在心上過一遍的就幾個熟人,章華侯沈翎確是赴任金陵知府,原金陵知府調任別州,平州東郡郡令許文輝晉任平州知府,原平州知府也調往別州任職。


  是日,禦書館午休時辰,秦洵將罩衫一脫躺上宿房的床榻,雙手交疊墊在腦後,笑道:“小師叔一領官職,驚鴻醫館就少了個掌事的,我看師祖八成是讓述懷師叔過去吧,她可沒法總是偷懶了。”


  齊璟同樣脫下罩衫,在他的床沿坐下,將自己跟他的罩衫都疊好放置一旁,拍拍他示意他起身:“剛用過午膳,別急著躺,不好消食。”


  “唉,這樣躺躺我都快睡著了。”秦洵嘴上抱怨著,還是聽話地坐起身,與齊璟並坐床沿,軟綿綿地靠上他肩,“那楚家呢?”


  齊璟沒回話,秦洵疑惑抬頭,對上齊璟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討好地張臂把齊璟整個人一圈:“我可不是在關心楚慎行啊,你別亂醋。”


  齊璟順勢受了他的投懷送抱,把他一摟:“楚勝雄的事如今明麵上並無消息,但近日父皇與我商談朝事,我大約能摸清他的意思,他的確打算把楚勝雄調入長安,隻是還沒想好給他個什麽樣的官位。”


  雖說禦書館的學生大多不住宿,但午休總得有個去處,禦書館內還是備了宿房供與每位學生,兩人一間。


  這間房屬於秦洵和齊璟兩個人,但防隔牆有耳,他們交談時話音都放得很輕。


  秦洵沉吟半晌:“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陛下怎麽會突然想起楚勝雄這號人物,畢竟此人除了是前驃騎將軍楚正弓的親族,並沒有值得過多關注的出彩之處,可別告訴我陛下在調官這樣的事情上都能心血來潮。”


  齊璟低下頭附他耳邊:“曲伯庸。”


  殺雞焉用宰牛刀,當然不會是曲右相親自去跟皇帝說楚勝雄的好話,但齊璟在他耳邊吐出曲伯庸的名諱,秦洵自是明了,楚勝雄調官這事恐怕是曲伯庸在背後一手推動。


  稀奇,曲伯庸那心高氣傲的權臣居然看得上一個遠在江南的小郡令,若是僅僅看在楚正弓將軍為自己三女兒曲采蘅亡夫的麵子上,有心幫扶一把楚家的旁係親族,在秦洵看來,這個理由遠遠沒有說服力。


  他低聲道:“齊璟,容我妄自揣測,當年楚正弓將軍卷入章華侯府謀逆一案,恐怕真與楚勝雄脫不了幹係。”


  而楚勝雄,披著個不起眼小官的外皮,恐怕與曲伯庸這樣的權臣,甚至是……龍椅上的那位,都關係匪淺。


  罷了,事已至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秦洵身子往後一倒又躺回床上,心想眼下他在數著日子急於應付的,一是自己的春末考核,二是新晉狀元郎田書彥。


  齊璟欲從他床沿起身,剛躺下的秦洵驀地又坐起來,從背後圈住他腰不讓他走:“別去你床睡了,就跟我睡一張床吧,我又不擠你。”


  禦書館宿房兩人一間、一人一床,既是學館宿房,床榻便是相同的一人獨臥的寬長大小,兩個身長肩寬的男子同床共枕顯然是擁擠了,因而很多時候在禦書館宿房午休時,秦洵跟齊璟都不圖這一時的親昵,而是各睡各床。


  齊璟一挑眉:“如何不擠我?”


  秦洵把他摁躺上床,自己大半身子都趴去他身上:“看,像這樣,就不擠著了。我重不重?”


  “還好。”


  “還好?”秦洵不依了,輕輕推搡著鬧他,“以前我這樣問你你都說不重不重,怎麽現在變成還好了?你是不是嫌棄我長胖了,啊?我就知道,七年之癢,我們都有十七年了,日子越長我就越要失寵……”


  他念叨起來沒完沒了,齊璟稍稍撐起身,利索地給自己和他都解了腰帶扒了外衫,扯過被子蓋住,將他手腳都箍住不讓動:“別鬧了,睡覺,午休沒休好你下午聽學又沒精神。”


  床就這麽點大,兩人身子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再亂蹭就要出事了。


  秦洵臉埋在他頸窩裏,睡意襲來時忽而福至心靈,想起了關乎“欺負哭”這件事的緣由,確實是在齊璟所說的“前年夏初”那個時間。


  前年夏初,他能感覺出齊璟其實很在意楚慎行跟他之間的事,但齊璟自己沒直說,他也不好先挑明,隻能在齊璟陪伴的半個月裏故意逾矩露骨地撩撥他,有心逼著齊璟在他們尚且曖昧不清的關係裏先投降坦白。


  果然,一日夜裏,二人並躺床上都還沒睡時,齊璟忍不住開口問他:“你跟你那位楚姓同窗,關係很好?”


  “楚慎行?玩得挺好的。”


  “很好嗎?”


  “挺好的。”


  “有多好?”


  “啊?”秦洵轉過頭來,表情似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執意糾纏在這個“好”字的程度上。


  齊璟自己也察覺到了:“……沒什麽。”


  秦洵卻湊近他:“你不喜歡我跟別人玩得好?”


  “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哦。”秦洵有些失望。


  不是不喜歡你結交友朋,隻是不喜歡你跟別人肢體接觸太親密,親密到我看著刺眼,更不喜歡你跟別人好到傳出曖昧流言,或者說,僅僅是非常介意在關乎你的這種曖昧流言裏,別人占據了本該屬於我的角色。


  齊璟動動唇,忍住沒將心頭翻滾的這番話說出口。


  倒是秦洵安靜片刻,主動坦白了他與楚慎行不過是像與陸鋒一樣的同門兼同窗關係,楚慎行怎麽想的他不好說,但他對楚慎行絕無半點越軌的心思。


  他收了平日裏慣愛調笑的語氣,說得很認真,齊璟暗自放心,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僅僅“哦”了一聲,秦洵笑盈盈地往他身上擠:“好哥哥,全給你坦白了,別生氣了。”


  齊璟下意識想反問他“我為什麽要生氣”,卻又想算了別上他的鉤,假作閉目睡覺不搭理他,卻被他挨緊過來的身子逼得不得不再次睜眼開口:“嘶——你亂動什麽,別這樣擠著我。”


  秦洵眨巴著眼,毫無自覺地問他:“齊璟,那天早上你跟我說那種事很正常,你是不是也有過?”


  “……嗯。”


  怎麽忽然又提這事,還是在這種時候。齊璟翻了個身背對他,不想麵對他直勾勾看來的那雙眼。


  秦洵不依不饒地挨過去,手往他身上胡亂摸索:“為什麽會這樣,你是對什麽有反應?我像這樣摸摸你,你有反應嗎?”


  摸黑中他沒注意,直接觸著了齊璟袖下的手臂皮膚,齊璟頓時頭皮發麻,一把攥住他這隻手:“沒有!睡覺!”


  秦洵頓住,房裏詭異安靜,半晌,卻又響起秦洵不怕死的話音:“我不信,除非你讓我摸摸看。”


  他心下撥著小算盤,心想齊璟啊齊璟,讓我摸一下,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絕對繃不住。


  這小混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齊璟無名火起,語氣不自覺就沉了:“你再跟我鬧!”


  秦洵跟他僵持片刻,先服了軟,重新躺回去,失望地念叨起來:“就是隨便逗逗你嘛,看你氣得,小時候你都不凶我的,唉,日子久了,失寵了,你看看,你現在都會欺負我了……”


  他碎碎念了許久,背對他的齊璟毫無反應,不知是否真的睡著了,他磨著牙根在心裏暗罵,齊歸城你不是男人!


  誰知靜默良久,久到秦洵都泛上倦意,齊璟竟低低開口說了一句:“你以後再像這樣跟我胡鬧,我就真的欺負你了。”


  那會兒秦洵已然困倦,意識不大清明,喃喃問:“怎麽欺負……你要打我?你舍得對我下多重的手?欺負哭?”


  沒說幾句他便被睡意淹沒,朦朧中不確定是否聽到齊璟回了聲“嗯”。


  真是,這個人怎麽這點話都記在心上,說他記仇,齊璟明明比他還記仇。


  當晚秦洵狠撓齊璟後背,報自己沒想起緣由時莫名其妙被他欺負的仇,事後他自己又心疼唏噓,邊給齊璟塗“秦氏神仙膏”邊給他呼呼吹氣,問他疼不疼。


  齊璟說不疼。


  確實不疼,幾道小抓傷相較齊璟自小習武受的傷根本不值一提,何況這還是他家小貓爪子鬧脾氣的傑作,齊璟樂意受著。


  冰涼的藥膏被手指在後背皮膚上輕柔抹開,不疼歸不疼,齊璟也享受秦洵這樣的服侍,微微垂頭闔目,頭發順在一側被撥到身前,他心想阿洵“秦氏神仙膏”的效用確實不錯,這種抓傷的小口子很快就能愈合結痂,落痂後也不留疤痕。


  倏然想起什麽,齊璟毫無征兆地回過頭,手一抬撩開了秦洵頸邊頭發。


  秦洵剛剛蘸完藥膏的手指停在半空:“怎麽了?”


  “沒事。”齊璟笑笑,收了手重新背過身去,“你繼續。”


  真的效用不錯,去年秋時秦洵在禦花園被箭矢擦傷頸側,如今沒在這光潔如瓷的頸側皮膚上留下半點會讓齊璟心疼的痕跡。


  秦洵後知後覺他方才在查看什麽,笑道:“早就好了,沒事的,別這麽在意。”


  齊璟沉沉“嗯”了一聲。


  怎麽可能不在意,就算嘴上不再提,他也會放心裏明明白白記著這筆賬。


  他的阿洵,他擱在心尖尖上的寶貝,怎能吃半點苦,受半點疼?

  “對了,我方才跟你說的,你注意聽沒有?”秦洵塗藥的手順勢戳戳他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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