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秀色可餐
酥餅上的芝麻被鐵鍋烙得焦脆,當一口下去咬破芝麻的外殼時,香氣在齒尖迸發彌漫至口中。酥餅的外皮是酥脆的,脆得掉渣,但內裏卻很柔軟,一層疊著一層,內裏層疊之間還塗抹了薄薄的麻醬,口感醇厚香濃。再就著一口熬煮得軟爛的白粥,二者搭配在一起濃淡相宜,簡單卻不失美味。
陸詷吃得卻不是很香,實在是任何一個人在四隻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視下都會吃不下飯的。
“怎麽?”陸詷放下了酥餅,挑起眉梢,略有些無奈道,“我是能當早飯吃嗎?”
寧伯“嘿嘿”一笑,由正大光明地盯著改為了用餘光偷偷地瞟。
陸詷:“……”這是當他瞎嗎?
但顯然有一個人確實徹頭徹尾將陸詷當作是瞎子了,寧伯好歹是收斂了一點,可另一位還在繼續直勾勾地盯著了陸詷看,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你不是餓了嗎?”陸詷無奈至極,“盯著我看能看飽?”
吳珣笑眯眯道:“你還沒說酥餅好不好吃呢。”
“好吃,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酥餅。”陸詷說的倒也是大實話,並非禦膳房師傅廚藝不行,而是他在宮中要想吃口酥餅得等酥餅經過層層檢查後才能吃上,等到他嘴裏都已經涼了大半,可酥餅就是剛出鍋的時候最好吃。陸詷也隻有在安平來找自己的時候,偶爾能吃到一些剛出爐的點心,那是安平來東宮時拐到禦膳房順的。
吳珣滿足了,也拿了一塊酥餅,咬下一口,眼睛也睜大了一點點。
陸詷被他逗樂了:“怎麽?好吃?”
吳珣連連點頭,一臉的幸福感。
陸詷見他吃得香,胃口又開了一點,甚至比平常多喝了一碗粥。等他吃完的時候,吳珣還在吃,吃不打緊,但是邊吃還是邊盯著自己瞧。
被看到後麵,陸詷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自己臉上沒有沾什麽奇怪的東西,最後實在是無計可施,隻能再次問道:“你看我做什麽?”
“你好看。”
猝不及防接收到這一讚美的陸詷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今天的天氣有些熱,用扇子掩飾著清了清嗓子,裝作渾不在意地說道:“好看你也不是第一次看,我也不會跑,盯著看又是為什麽?”
“我爹說了。”吳珣想了想,“誇一個人長得好可以誇他秀色可餐。”
寧伯原本是在一旁擺弄盆栽,但是耳朵一直豎著的,這會兒一下子沒憋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陸詷耳尖也紅了,他現在由衷地開始羨慕吳珣的膚色了,比如現在,始作俑者美滋滋地吃著酥餅,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羞人的話。
沒等到陸詷想出來該怎麽接茬的時候,就聽吳珣繼續道:“但是每次我爹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娘就會揪著我爹的耳朵,對我說以後萬萬不可學爹的油嘴滑舌。”
“所以?”陸詷想聽聽吳珣得出的結論,因為他有預感這個結論一定是吳珣的娘親沒有想到的結論。
“所以我才不要學爹的油嘴滑舌,我要做出來。”吳珣很是認真,“既然是秀色可餐,那當然是就著下飯啊。”
陸詷:“……”果然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們當年定下的約定是小吳珣長大後來京城考武狀元,可見當年的小珣兒對他自己是格外有自知之明的,早早的就將考文狀元這一選項排除在了未來選擇之外。
等吳珣差不多吃飽了,陸詷笑著打開了扇子搖了搖,刻意地露出了一截手臂,滿意地看見吳珣眼中一閃而過的光亮:“珣兒,你理解錯伯父的意思了。”陸詷慢悠悠道,“秀色可餐是食用,不是下飯。如果你要覺得我秀色可餐,你覺得應該怎麽做?”
吳珣愣住了,臉一點一點變得通紅,而陸詷起身悠哉悠哉地往裏屋走,等到吳珣聽見從房中傳來的大笑聲後,徹底變成了一隻小鵪鶉,酥餅也嚼不動了。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吳珣終於勉強將最後半塊不香了的酥餅塞進去後,寧伯過來收拾桌子。見他魂不守舍的,寧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泄氣,少爺的臉皮可比城牆還要厚,懟過他的不少,被他懟過的人更多,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少爺臉紅。少俠未來可期,可要再接再厲啊。”
雖然寧伯此刻已經在心裏暗戳戳地將“少俠”兩個字換掉了,換成了“太子妃”。
嗯,不愧是太子妃啊,竟然能讓太子臉紅。
小兩口感情不錯,感情不錯。
寧伯邊想邊笑,眼尾笑出的褶子比那池塘裏金魚的尾巴的褶子還要多。
***
太子爺手黑心更黑,這一點滿朝文武都有著同樣的共識。哪怕總是跟著幕僚叫囂著太子不過還是個小孩兒的右相也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吃過的鹽比太子走過的路都要多,但他在太子手上吃過的虧隻多不少。
於是在早飯時候成功調戲太子爺並且讓太子爺臉紅的小黑皮此刻遭受到了報複。
“這句不對,重來。”
此刻的陸詷正拿著一卷書倚靠在軟塌之上,而吳珣正絞盡腦汁地背著陸詷手中拿著的兵書。陸詷的眼睛是閉著的,看似在假寐,但是每當吳珣出錯的時候他卻很精確地指了出來,這已經是吳珣第五次從頭開始了。
等到吳珣終於把陸詷要求的篇章背誦完畢後,陸詷這才睜開眼睛,嘴角揚了起來:“不錯。”
吳珣撓了撓頭發咧嘴傻笑,似乎背書也沒有那麽難。
但陸詷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很久,等吳珣吃了一個蘋果後,陸詷緩緩道:“桌上有筆墨,將剛剛背誦的內容默寫下來。”
吳珣的笑瞬間就土崩瓦解了,對於他而言,默寫的難度不在於默,而在於寫。
但是沒有辦法,逃是逃不掉的,吳珣隻能硬著頭皮將紙鋪開。
陸詷從軟塌之上起身,走到了吳珣的身旁坐下,左手微微撩起右手的寬袖,右手拿出墨條慢慢地研磨:“我給你研墨,你寫。”
吳珣自知躲不過,秉持著早死早托生的想法,坐下來慢慢地寫下剛剛背下的那篇策略論。
因為離得很近,陸詷身上的熏香也鑽進了吳珣的鼻腔之中,不知不覺中吳珣之前煩躁的心靜了下來,漸漸地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和陸詷還有手中的筆麵前的紙。
等到最後一筆落成,陸詷從他的手中接過了筆放在一旁,淺笑了一聲:“這不是很好嗎?”
吳珣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滿紙的字跡有些不敢相信。
陸詷搖搖頭,是誰說珣兒文不成的?
其實吳珣並非字寫得不好看,他的字還是小時候鄰居家兩個爺爺手把手教出來的,斷不可能有不好之理。但是吳珣對於寫字這件事極其沒有耐心,據吳珣小時候教過他的夫子說,想讓他坐下來老老實實抄一首詩都比登天還難。
但陸詷卻覺得,吳珣並非是沒有耐心也不是不夠聰明,這麽長又如此艱澀的兵法他默下來都沒有任何障礙,可見坐不住隻不過是他對詩詞歌賦沒有興趣而已。
“孺子可教也。”陸詷抬手在吳珣的發頂揉了揉,卻又成功讓吳珣紅了臉。
陸詷有些訝異,若說晨間離席之時那是他有意為之,可這會兒他什麽都沒做,珣兒怎麽臉又紅了?
“怎麽了?”
“還、還沒有人誇過我文好呢。”吳珣笑容很靦腆,“而且,你身上的墨香很好聞。”
沒等陸詷回話,吳珣就一個跟頭翻出了窗戶,話從風中傳來:“我去練武了。”趕緊溜趕緊溜,他雖然遲鈍了點但也不傻,小詷明顯是憋著要下黑手的。
陸詷無奈扶額,到最後自己也吃吃地笑了起來,眼角瞥見了自己袖口有一抹墨跡,難怪珣兒能聞到墨香。
聽著竹林的沙沙聲,陸詷知道吳珣去練武了也不去打擾他,重新坐回了桌旁拿起了珣兒剛剛寫的那張紙細細地看了起來。不多時,桌旁就出現了一道黑影,黑影單膝下跪在桌旁,手中還托著一個大大的包袱。
“這是……”
“這是皇上讓屬下交給您的。”暗一強忍著笑意起身將包袱放在了陸詷麵前,打開了包袱。
看著麵前厚厚的奏折,陸詷的嘴角有些抽搐:“為什麽這麽多?”
“皇上近幾日都在陪皇後娘娘。”言下之意,近幾日的奏折都在這裏了。
陸詷揉了揉額角,隨意翻開了最上麵的奏折,掃了兩眼更加的無語了:“這彈劾孤的奏折,父皇也要讓孤批?”
暗一想了想,努力回憶著皇上的口氣:“皇上說了,交由太子殿下便宜行事,愛殺殺愛剮剮。”
陸詷:“……”
批了幾本奏折後,陸詷的火氣也散了,頗有些無奈:“父皇這是吃素了半輩子,下半輩子打算食葷了?”
“皇上還說了,如果殿下調侃他下半輩子,就讓屬下轉告殿下,下半輩子的事跟他沒關係,他打算過幾年就學太上皇歸隱山林了。”
陸詷徹底無語了,這都是什麽爹?到底是誰開的頭?皇上什麽時候還能有退休製了?
又批了幾本,陸詷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實在是這遝奏折裏沒幾個是有建設性內容的,邊批邊問道:“暗一,你說等孤以後是不是也可以跟祖父一樣田園野鶴……”
“殿下,皇上還托屬下帶了一句話。”
“說。”
“皇上說,殿下如果想跟太上皇一樣,至少先上二十年的朝。”
陸詷:“……”這太子沒法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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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孤太難了。
皇上:跟你爹鬥,你還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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