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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
廖秋白坐在容渟對側, 看他的臉色,心裏顯然憋著一股氣,“明明有比九殿下更合適的人, 找誰不行, 奚子墨那個禿子,非要指名你去?皇上還答應了?”
“皇上這旨意實在奇怪,未與朝臣商議, 便一口應下了奚子墨的提議。若說是淮州那邊戰事急, 等著他的批令,瞧上去也不是那麽一回事。若說他有多倚重奚子墨, 聖上的疑心不低, 兵權七分,生怕全落在一人手裏養虎為患, 奚子墨手裏的兵是最少的那一支, 這也看不出來聖上對他的倚重。”
廖秋白皺眉說,“怪了啊。”
容渟不緊不慢,手指摩挲著白瓷彩底纏枝蓮花的茶盞, 臉色淡漠, “父皇並不在意我是死是活,他隻想知道, 奚子墨是不是會影響他的江山社稷。我是他的兒子, 也是他的棋子。”
廖秋白:“懷疑奚子墨?”
容渟:“是奚將軍與他身後的人心急, 露了馬腳。”
廖秋白有些困惑。
容渟道:“昨日父皇召我入宮, 叫我此去淮州, 平疫平亂的同時, 查一查奚子墨與京中哪些官員有聯係。”
廖秋白激動得差點沒坐住, “殿下在等的, 不就是這個時機?”
這回是昭武帝派他去查,和主動去彈劾不同。
若是彈劾,外人眼裏,就是容渟被嘉和皇後辛辛苦苦養大後反咬一口,即使最後真能找到嘉和皇後的把柄,算是大義滅親,也要背上不孝的罪名。
但若是昭武帝自己讓他去查,那就大為不同。
容渟神色很冷。
冷得廖秋白立馬又想起了今日的淮州是什麽樣的地方。
去這一趟,未必能回來,何談時機?
他臉色一白,“九殿下一定要去?”
“要去。”容渟放下了茶盞,“若我去淮州,你在京中,幫我做這些事。”
容渟抬手示意烏鵲將一封信交給廖秋白。
廖秋白接過那封信,見他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終是沒把那句“萬一回不來該如何是好”的晦氣話說出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掃了眼容渟的腿,“你這腿傷,還打算瞞到什麽時候?”
“若奚將軍當真是徐國丈黨羽,你去淮州,遲早會暴露。”廖秋白有些憂心。
“暴露便暴露。”
“自從借你馬匹那天,我便未曾想過能瞞多久。”
薑嬈已經知道了他腿傷好了,他沒法再借著這點缺陷在她麵前賣可憐。
假裝著腿傷未愈,隻是想讓對手放鬆警惕,偷得幾刻喘息的功夫。
可如今他在六部裏鬧出的那些動靜……即使再裝下去,也沒什麽用了。
離開茶樓前,廖秋白擰著眉頭最後問了一次,“這次淮州之行,殿下能有幾成把握回來?”
容渟並未給他明確答複,眼眸深黑如墨,充滿戾氣,“皇後不會那麽容易就要了我的命。”
……
夜風吹掉了梧桐樹上的落葉,暮色有些深了,還不見薑嬈從雲貴妃的漱湘宮裏回來,薑秦氏頻頻往窗外看,愁眉不展地問,“年年怎麽還不回來?”
薑行舟像是早早料到了一般,將手輕輕落在了薑秦氏的肩上拍了兩下,“我知道年年去哪兒了,先用晚膳吧,不必等她了。”
女兒去了哪兒,他心裏有數。
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最清楚她的根骨性情。
薑秦氏回頭看著丈夫麵沉如水的表情,問了一句,“你是說,年年去找九殿下了?”
“嗯。”薑行舟先動了筷子,“在她入宮前,我便囑咐了她的丫鬟,若是等年年知道了容渟要去淮州的消息不高興,就帶她去見他一麵。”
薑秦氏有些意外。
明明一聽到女兒去見容渟,他就氣得跳腳,今日怎麽會……
“婚前三個月,私底下見麵……會遭人非議。”
“九殿下要到淮州去,婚期勢必會推遲。”薑行舟掀起眼皮來,看了薑秦氏一眼,冷著臉說道,“遭人非議也無妨,誰若敢非議我便封誰的嘴,我改不了聖命,也不懂怪力亂神的那一套,倒還有應付一些嘴碎的人的本事。兒孫自有兒孫福,這還是你常與我說的。”
薑秦氏看著他拿她常說的話堵她,與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終於將心裏的疑惑問出了口,“年年去找九殿下,這回,你怎麽不生氣了?”
“我還是見了他就煩。”薑行舟不肯承認,“但我分得清大事小事。”
薑行舟麵色上帶著擔憂,“這回我攔了她,要是那小子當真在淮州那邊出了什麽事,不知道她得多怨恨我。”
“你別說這麽晦氣的話。”薑秦氏惱地皺起了眉,“好事多磨,九殿下最後一定會沒事的。”
“不是在說晦氣的話,我也擔心得要命。”薑行舟揉了揉眉心,“但願沒事。”
……
回宅邸時,被容渟安排在薑嬈身邊的暗衛向他稟報了今日薑嬈入宮的事,宮裏守衛森嚴,暗衛沒有再追,但容渟差不多也猜到了薑嬈入宮是為了什麽。
他要去淮州的事,還是叫她知道了。
心頭變得沉甸甸的。
一回府邸,容渟在守門人那裏停了停,“若是四姑娘過來,攔住她。”
她來了八成會勸他別去淮州,而他不會答應。
他隻想讓她覺得他對她的百依百順,不想讓她記得他的不好。
回邶燊院時,容渟在廊下停了停。
看著廊下的宮燈。
琉璃羊角燈照亮了院中擺著的盆景中殘留青意的秋木,將陰影也照得明亮,他低頭看著,陰鬱的目光變得安寧。
薑嬈找人送進來宮燈後,他便再也沒有換過。
從此點起燈來,整個院子都會變得明亮溫暖。今夏的盆景鬱鬱蔥蔥,茶花開得很是好看,這院子不像他之前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那樣死氣沉沉。
身後傳來了一陣吵鬧。
“姑娘,您別硬闖啊。”
“今日九殿下真的沒辦法見客,您改日再來。”
“改日再來我便見不著他了。”
容渟回頭。
薑嬈手裏提著一盞燈站在垂花門那兒,隻一個人,嬌小的身影,立在垂花門下,立在被燈籠點亮的暮色中,神色看上去有些氣惱,額頭滿滿都是汗,臉色通紅。
他大步走向她。
薑嬈抬起頭來,眼裏像是籠罩著一層濛濛的水霧,她來得匆匆,頭發都被風吹得蓬亂,沒問他找人攔她的事,直截了當地問,“淮州,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她是想找法子報複皇後,可是當務之急,是先阻止他去淮州。
容渟沉默了下去。
這消息他本是想瞞著她的。
“父皇已經下了旨。”
“非要你去嗎?”薑嬈掃了掃他身後的輪椅,分明他在別人眼裏,是個永遠站不起來的人,為何還要讓他去淮州那麽遠、那麽亂的地方。
容渟再度沉默了起來。
淮州之行,並非死路一條。
隻是生機不多。
深淵在前,豺狼在後。
疫病正在人傳人地蔓延;奚子墨是徐家的一條狗,他手裏還有十幾萬的兵。
他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凶險成什麽樣子,可他過慣了這樣的日子,連害怕的滋味都忘了。
從幾歲開始,他走錯一步便是死局,既然能活到現在,那他還能繼續活下去。
隻是今日比起從前多了道軟肋,不怕死,怕再也見不到她。
他拉著薑嬈到了書房,關上門後也並未往裏走,站在門邊,目光沉靜地看著她,“若此行能平定疫情,收走奚子墨手裏的兵權,我就不會同如今這般處處受到皇後桎梏。”
他知道她想要什麽,她看重寧安伯府的榮辱興衰,正如同他看重她是否獨屬於他一樣。
“你父親被陷害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淩亂的鬢發整理得整齊,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慌張,他緩慢眨了下眼,那張臉漂亮得迷惑人心,語氣是令人耳酥的溫柔,“你等我回來。”
薑嬈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她明明是一直盼著他成為她的金大腿的。
但她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
“但你可能會死。”她慌得更加厲害了,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你去告訴皇上,你的腿傷未愈,去不了那麽遠的地方。”
她的眼圈紅了,淚珠子懸在眼眶裏,滴溜打轉,“換別人,好不好?”
容渟歎了一口氣。
淮州一行,他有他想要的東西,他勢必要走這一趟。
“換別人去,也是送死。”
他知道她的弱點,緩慢說道:“淮州那邊的疫病,得病的大多是些年幼小童,若是得了病,三日不治,便無力回天。再加上流匪與蠻夷……”
路上的野貓野狗貓死在她眼前,她都會傷心難過,更何況是人。
他的聲音連同臉色都冷了下來,“街上屍骨遍野,除卻哭嚎與尖叫,沒有別的聲音。”
緊抓著他袖子的小手鬆開了,容渟勾唇,“如果你先聽到的消息,是淮州那邊的戰亂與疫情,你定然是盼望朝廷趕快派人去那兒的,對不對?”
“可你先聽到的是我要去那兒,所以才不願。”他淡笑起來,深邃的目光瞧上去,苦澀而繾綣。
他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的心裏是有他的。
隻是不知道,在她心中所占分量能有多重。
要是他真的回不來,她為他掉的淚,是不是能比路邊的野貓野狗多一點?
能多一點,也好。
“淮州之行,勢不可免。”容渟看著她像是被戳中了軟肋一般倒吸了幾下氣,呼吸聲聽上去像哭了一般,淚卻還在眼裏,似乎要夾著濃重的悲傷奪眶而出,忙伸出手去捧住了她的臉,帶著繭的指腹搭在她眼角,認認真真地哄她,“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可是,倘若……”薑嬈胸口起伏,一下哽咽。
容渟動作輕柔地抹掉她眼角的淚,氣音淡淡的,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沒有倘若,我不會死。”
“即使我死了……”
他看著她發紅的眼眶,眸光沉了沉,目光專注到有些殘忍,手指移向她的手腕攥著,沒能控製住地在她白膩的肌膚上留下了紅印,“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同我的牌位成親。不能、不能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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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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