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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護衛紛紛踏入院來, 可等他們來到院落中以後,院子裏卻安靜空曠,並無一人。


  天上的月亮大而圓, 在庭中映出了一地樹影。


  四麵無風, 梧桐樹最粗壯的那根枝幹的影,卻在青石板磚的地上顫顫巍巍地晃著。


  有護衛立刻機敏抬頭,往梧桐樹上一瞧, 大喊了一聲, “他在那兒!”


  有輕功好的急著去追,手中有箭的護衛身形未動, 卻挽弓放箭, 箭矢勢若流星,追了上去, 比人的速度更快。


  空氣中傳來了衣衫被風吹動、和布帛撕裂的聲音。


  兩盞茶的功夫過後, 這裏重歸寂靜。


  去追趕的護衛陸續回來,各個臉上掛著惱火的神色,府內半夜闖進了賊人, 直奔的是四爺的書房, 茲事體大。他們點亮了燈籠,進書房查看好了薑四爺的字畫一副沒少, 才去將府中夜半有賊人闖入的消息稟告給了薑四爺。


  護衛請罪道:“四爺, 屬下辦事不利, 叫那賊人逃了。不過, 他右臂中了一箭, 日後應該不敢再來了。”


  薑行舟皺緊眉頭。


  薑嬈一直被他關在書房, 今日進宮才剛一日, 書房裏就遭了賊。


  若是那賊人早一日過來……


  誰知道他是想偷他的畫還是偷他的女兒?

  他一下震怒, 臉色變得鐵青。


  外麵夜色還深。


  薑四爺抬頭往外望了一眼深濃夜色,對護衛說:“這事得叫街上的巡捕知道,他若是賊,既來了寧安伯府,未必不會去別的人家;若不是賊……”


  他握緊拳,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地說道:“幸好年年今日不在府上。等她回來之後,多派一些人,守著她的院子。”


  護衛領命,離開前卻一躊躇,“那四爺您的書房,是否也要多用些人?”


  “先前都是找最好的護衛看守著我的字畫是吧?”薑行舟隨性地擺了擺手,從容說道,“把那些身手厲害的也調到年年那兒,保護好她,孰輕孰重,你們自己心裏該有數。”


  ……


  寧安伯府招了賊的消息第二日傳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也傳入了雲貴妃的漱湘宮裏。


  雲貴妃被與她不太和睦的妃子請到梅林那裏賞梅,卯正一刻,天才蒙蒙亮,她便起來梳妝。


  本來容貌就已經是國色天香,還要粉雕玉琢,等把自己妝點得萬無一失,雲貴妃才滿意,款款起身,悠然自得地前去豔壓群芳。


  薑嬈心裏有事,她也睡得不深,晨曦剛剛透出雲層時,她便醒了,醒來床邊白絨絨一團。


  石榴就像知道她心情不好一樣,盤在她的榻下睡了一晚,見她醒了,很快喵嗚喵嗚地纏上來。


  薑嬈梳洗好後,帶它出去,在宮牆底下撿了團幹淨的雪,團了個雪老鼠給它玩。


  石榴表現得很興奮,可惜雪老鼠中看不中用,石榴一爪子下去,就把它給摁碎了。


  小白貓變得不太高興,一下從薑嬈的懷中跳了出來,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梅花狀的腳印。


  宮牆外,去宮人在議論薑四爺書房遭了賊的事,她們在猜賊人是誰,宮牆內,薑嬈正彎腰抱起石榴,外麵宮女議論的聲音躍過宮牆傳到了她的耳朵裏,她的動作緩緩一滯。


  半夜潛進書房的賊?

  不就是帶著容渟的吩咐來給她送東西的烏鵲嗎?

  “寧安伯府的警戒森嚴,都叫那賊人闖了進去,這會兒金陵裏的達官顯貴,還有家裏有錢的富賈巨商,都人心惶惶的,怕被偷呢。”


  “我倒覺得他們不用怕,依我看,那賊人八成是衝著薑四爺自己的、或者他收藏的那些稀世名畫去的。指不定啊,那也不是個偷錢的賊,是個畫癡字癡。”


  這時一旁落來一聲。


  “那個賊人,沒被逮到?”


  兩個宮女抬眼,見薑嬈抱著貓在她們眼前站定,兩人忙恭恭敬敬地朝她低下了頭,“見過四姑娘。”


  其中一人回答了她剛才的問話,“那賊人沒能被逮到,不過姑娘您也別擔心,四爺的書房裏麵,什麽東西都沒少。”


  薑嬈心道當然什麽東西都不會少。


  烏鵲是去給她送東西的,又不是來偷東西的。


  就這麽平白無故地被打成賊,還真是有點冤枉。


  可她又不能跳出去解釋,要是解釋了,讓她爹知道,本來她爹就不想答應,這下就更不會答應了。


  “姑娘可別憂心這事,伯府來了人,隻打算把這事告訴娘娘,並不打算告訴姑娘,為的就是不讓姑娘擔心。”宮女看著薑嬈,“況且那賊人最後肯定能被捉到的。昨晚他被護衛的箭射傷了胳膊,隻要他出現在醫館,就會被等在那兒的人捉到的。”


  薑嬈愕然抬了抬眸,“傷?”烏鵲受傷了?


  “是啊,再能耐他也隻是一個人,哪比得上那麽多護衛,終究是寡不敵眾。聽說他那受傷的胳膊是右胳膊,就算他不去醫館,他的舉止也一定和常人不同,混在人群裏麵,很容易認的,姑娘盡管放寬心,他逃不掉的。”


  薑嬈:“……”


  就是因為逃不掉,她才無法放寬心啊。


  ……


  薑嬈無法出宮,明芍也不在身邊,新丫鬟她還不能信得過,找不到人幫她往宮外傳消息,那幾個丫鬟看她看得很緊,虧得她和漱湘宮裏的宮女熟識,找她們幫忙,才一時甩掉了那幾個新丫鬟。


  她一路走到了禦花園。


  今日妃子都在梅林賞花,禦花園這裏反而顯得冷清。


  離開漱湘宮時,雪勢還小,偏巧她走到禦花園這裏,雪下得就大了,她穿了件粉絨的雪褂子,倒也不覺得冷。


  四麵粉妝銀砌,薑嬈抱著石榴走到了一棵山茶花樹下躲著雪,抬頭看著雪勢,卻見有一朵開得一半白一半粉的山茶花,很是少見,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但她的個頭嬌小,踮著腳也夠不到。


  石榴從她懷裏鑽出來跳出來跳上了樹,薑嬈忙指著那根生長著她想要的山茶花的樹枝,“石榴,去那兒。”


  石榴一動,整棵樹一半的樹枝都被壓低了,薑嬈忙摘下了那朵花,所有的樹枝都在亂晃,樹枝上積累著的累累雪塊就像是落果那樣,一股腦地朝她砸過來。


  薑嬈下意識用手擋著自己的臉,卻沒有如同她預料到的那樣,真的被雪花砸到。


  她緩緩移開了擋住了視線的胳膊,瞳仁裏映入了一張幹淨如畫的臉龐。


  容渟高舉著傘撐在了她的臉側,這傘遮擋住了寒風與落雪,也擋住了天上的日光,在他臉上打上了陰影。


  他身後的雪地上,是兩道長長的車輪印痕。


  “你怎麽在這兒?”薑嬈問。


  未等到他答話,傘麵忽然一重,往下垮了垮,陰影變得更沉。


  薑嬈抬頭,看著和個小磅砣一樣沉的石榴跳到了傘上,傘麵直壓著她的腦袋,她迫不得已地彎了彎腰,局促地將手撐在了輪椅的臂托上。


  懷青快步追著,“誒呦”了一聲刹住腳,捂著眼轉過身,“怎麽還抱上了?”傘下的兩道身影,靠得太近了。


  他以為他說的話沒人聽到,薑嬈卻臉紅了,忙戳了兩下傘麵,戳得石榴在傘麵上坐不住了,一下跳開,傘下的空間又多了起來,薑嬈舒了一口氣。


  “我在這裏,是在等你。”容渟這時開口。


  薑嬈轉向他,才發現他的臉被凍得通紅。


  這是……等了多久?

  她低眸說道:“你不必等這麽久的。”


  親事是她提起的,她來把所有的事處理好就行。


  “不等在這裏,我沒辦法看到你。若非我昨夜才知道你入了宮,我不會來得這麽晚。”


  “萬一你等不到呢?”


  “若是不等,連萬一都沒有。”


  苦命鴛鴦。


  薑嬈腦子裏猛地就蹦出了這幾個字。


  見一麵都那麽難。


  不過這樁婚事,他們各有所求,鴛鴦二字倒是沾不上,也就沾個苦命。


  她睫上眉上落上的雪很快就要化成水,容渟往手裏嗬了嗬氣,輕柔地將她臉上的雪花抹掉。


  薑嬈被他粗糙的手指弄得有些發癢,氣音一弱笑了起來。


  他跟著一笑,“為何如此開心?”


  “因為見到你了啊。”他比所有人都讓她覺得安心。


  她隨口一說,他一下眼神就暗了,可很快自嘲一般暗自笑了起來。


  落下手臂時,傳來的些微痛意令容渟的牙關微微緊繃。


  夾襖下的胳膊上纏了幾道的白布,已經被鮮血染透,最外麵的衣衫是夜一般的玄色,即使沾上了血跡也看不出來。他的呼吸聲微沉,臉色仍然如常。


  冬日裏農事賦,官僚也清閑。今日在工部裏,同僚無所事事,議論著寧安伯府進賊的事,一個個在猜說一個右臂受傷的人會有怎樣的情狀,容渟在一旁聽著,將他們話裏提到的一樣樣避開。


  他仍用右手接物,用右手寫字。


  無人看出他與平時有任何的區別,更不會有人將一個夜闖別人府邸的小賊,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聯係在一起。


  “昨天進我家書房的賊,其實是來給我送點心的烏鵲吧?”


  容渟遲緩地點了點頭。


  “那你在這兒等等我。”薑嬈匆匆離開,將近兩刻過後,又匆匆回來,隻是手裏多了個藥方,“這是我找禦醫開的藥方,你照著這方子,分幾次去拿藥,千萬別讓烏鵲自己到醫館裏去,那兒有人等著抓他。”


  容渟低著頭,似是有些不悅。


  雖然夜裏闖進寧安伯府的人是他。


  但在她心裏,那人是烏鵲,受傷的人也是烏鵲。


  她的藥、關懷與憐憫都是給烏鵲的。


  真不爽。


  為什麽不能隻可憐他一個人。


  他緩慢地伸出左手,將薑嬈手裏的藥包接了過來。


  宮門外,烏鵲等在馬車外,等容渟與懷青的身影出現在宮門處,他忙迎了上去,“九殿下。”


  容渟看了他一眼,鬱氣森森。


  烏鵲下意識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仔細想了想,也沒做錯什麽啊。


  他對容渟方才鳳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厲一頭霧水。


  去問懷青,懷青狐疑地瞥了烏鵲一眼,低聲道:“殿下心情好得很,是你看錯了。”


  烏鵲困惑地撓了撓自己的鬢角。


  ……


  薑嬈走回漱湘宮。


  宮道上的雪又深又厚,有一個穿著綠萼梅花紫底披風的人,等在長長的道路盡頭。


  那道人影一直在原地焦灼地來回踏著步子,直到看到她後,她腳步一停。


  而後一步步向她走來,步子越來越快。


  這是特意在等她的。


  但她又不認識她。


  薑嬈下意識有些防備,將手放在了腰側的荷包上,等到那道人影走到了她的麵前,她的指骨都繃緊了。


  那人在她麵前刹住腳步,矮身福了福身子,摘下來披風的帽子,露出了一雙憂鬱卻決絕的眸子,“薑四姑娘。”


  薑嬈看清了她的臉龐,忽然生出了點印象。


  雖然未打過交道,可曾在宴上遠遠見到過。


  是陳從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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