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撲朔
“主公,皇宮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以告知我們嗎?”與織田信長專注於凶手不同,明智光秀自事發後就一直惦念著皇室的情況,隻不過消息都被織田信長封鎖了,明智光秀自己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
“陛下走了,那刺殺者的手段可真狠呐,連搶救的可能都沒有。”織田信長顯然是去現場看過屍體了,皺著眉頭搖了搖頭,“皇宮裏死了不少人,而且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什麽?”見織田信長隻把話說了一半,明智光秀有些焦急地追問道,其他眾人的注意力也全被吸引了過去。
“發現了那個從伊勢神宮叛逃了的神官的屍體。”織田信長冷笑了兩聲,隨後露出了一副“有點意思”的表情。
“什麽?”在場的重臣們聞言都是大驚失色。
“真的是他幹的?”池田恒興第一個驚訝地叫了出來,“他家夥潛伏了足足20年?非但屠滅了伊勢神宮,還敢對天皇動手?怕不是瘋子吧?”
“沒你想得那麽簡單。”織田信長一句話就把重臣們沒能來得及發出的感慨給堵了回去,“知道嗎?那家夥不是死在禦所裏,而是死在禦所外的一個小巷裏。很有可能,他連禦所的門都沒進去。”
“什麽?”眾人又是一驚,而池田恒興也又忍不住打岔問道,“他門都沒進去,陛下是怎麽遇刺的?”
“據目擊者稱,是一個叫做岩部俊手的陛下親信在參見陛下時忽然動手行凶。”織田信長冷哼了兩聲,隨後又搖了搖頭道,“而且你們說巧不巧,根據我們忍者的匯報,那個叫岩部俊手的親信在參見陛下前是剛剛外出送信歸來的,又好巧不巧地路過了那個神官死亡的小巷。”
這一次,天守閣內的眾人已經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了,隻是瞪大著眼睛看向織田信長。
“凶手呢?”丹羽長秀愣了半晌後喃喃地開口道,“抓住了嗎?”
“已經死了。”織田信長臉上的冷笑也掛不住了,嘴角逐漸拉平,冷冷地道,“行凶後就被侍衛當場格殺了。”
“好生糊塗啊!這個時候怎麽可以不留活口?”丹羽長秀聽到結果後氣惱地直咬牙,“這些侍衛怎麽如此冒失?”
“但如果行凶者當場就被格殺了…”和丹羽長秀不一樣,雨秋平立刻意識到了一個更大的不合理之處,“那…”
“那麽那個從京都西南跑掉的天皇侍衛又是誰啊?那個大江正平…”明智光秀顯然心有靈犀地和雨秋平想到了一塊,接過了雨秋平戛然而止的話。
“你們說巧不巧?”織田信長的臉色此刻陰沉地可怕,幾乎能擰出褶皺來,“那連夜從京都逃亡的大江正平,就是當場格殺了岩部俊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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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沒有一個人能夠再短時間內理清這太過震撼的情報。半晌後,丹羽長秀才怔怔地問道:“是…殺人滅口嗎?”
“真是聰明的做法啊,切。”織田信長忽然哈哈大笑了兩聲,隨後往地板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後抬起木履來在自己啐過的地方狠狠地碾了碾,“那風魔忍者給神官報信後被殺了,神官給岩部俊手報信後被殺了,岩部俊手殺了陛下後再由大江正平把他殺了……當場格殺,以天皇陛下的安危為由,誰也不能說他,卻可以不動聲色地把情報徹底抹殺。然後大江正平這個救駕功臣再混出宮去,連夜逃走,我們織田家連一絲一毫的內情都問不出來啊…好算計啊,一個活口都不給我們留下。”
“你們猜這大江正平能活多久?”織田信長攤開手來,使勁地上下甩了甩,“馬上又會來個人把他也滅口了吧,然後我們又上哪兒去找那個不知麵目、不知去向的滅口者?”
織田信長話音剛落,門口的蒲生氏鄉就敲了敲門,將一張紙遞給了織田信長的小姓,又轉手送到了織田信長手中。織田信長隻是掃了一眼,便雲淡風輕地把紙條隨手揉成了團,扔給了坐得離他最近的丹羽長秀。丹羽長秀解下紙團,打開一看後就臉色慘白。
“大江正平…屍體在攝津國被發現了,凶手不明。”
丹羽長秀難以置信地念出了紙上的內容,在場眾人也再次麵麵相覷地不知該說什麽。
“看嘛,看嘛,線索全斷了,什麽都沒給餘剩下,這幕後的策劃者真是好手段啊,嘿嘿…”織田信長幹笑了兩聲,漫不經心地走到了桌案旁,隨後驟然起腳一下子就將桌案給踹飛了出去,桌案上擺著的茶器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
“人都是一次性的,幹完活就殺。而且啊,在伊勢神宮和皇宮裏居然還有潛藏了十幾年、二十年的內線?就等著今朝發難?二十年前我們織田家還是尾張的小豪族呢啊,至於嗎?”池田恒興聽到這裏也隻覺得不可思議,連連搖頭著感慨道。
“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乎得勢的是誰,之所以這麽早就在近畿安插內線,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近畿有人成勢後攪局。”明智光秀給出了一個可能的推斷,“在二十年前就有實力做出此番布置,誌在讓近畿得勢者萬劫不複的勢力…”
“這樣的勢力我倒是知道一個。”雨秋平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還是侍大將的他帶著幾十個部下前去駿河東部調查信使被劫殺一事,與武田家和北條家派出的偵察隊鬥智鬥勇——他也是在那次事件中結識了真田昌幸。
他依稀記得,回駿府複命後,今川義元對他說的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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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街頭打架的嗎?”今川義元忽然跳躍性地問道,險些讓雨秋平跟不上節奏,“喊得越凶的,往往是越不敢打的。他們期望自己凶狠的氣勢能把別人嚇退。而那些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一言不發,說出手就出手。”
雨秋平仿佛忽然明白了些什麽,腦中靈光一現。
“這一次事件的起因,估計就是我們連續兩次在尾張邊境和織田家開戰,引起了另外兩家對我們上洛意圖的擔憂。”
“所以,正是因為武田家隨時可能破棄同盟,他們才不希望挑起事端,希望能夠麻痹我們,以便於讓他們在突然背信棄義時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今川義元談起這樣的事,卻仿佛還沒有談論和歌字畫時正式,“那頭老虎搞不好巴不得盼著我上洛,好竄出來咬我一口呢。”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做選擇。”今川義元忽然鄭重了一下,凝視著雨秋平的雙眼,“特別是做無悔的選擇,最讓人為難。”
“一旦我們上洛成功,控製近畿,武田家別無選擇隻有和我們破棄同盟開戰,因此他們根本不必擔憂該如何選擇。”今川義元神色再次輕鬆起來,“反觀北條,卻十分為難。他們如果不破棄同盟,自己也有發展空間,沒有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相反,如果他們破棄同盟,反而會為了武田家做嫁衣,引起今川家的敵視,甚至武田和今川還會像善德寺同盟建立以前那樣,聯手入侵相模。”
“但是呢,如果不破棄同盟,他們又製約不了今川家發展的速度,”今川義元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所以一旦我們上洛,北條家就會糾結無比,不知該如何選擇。”
“所以,他們才會采取這樣的手段,在邊境製造危機,讓我意識到善德寺同盟並不穩固,卻又依舊維持著同盟來讓自己安心製霸關東。以截殺信使向我示威,表明他們可能會對我們不利。”今川義元搖了搖頭,“可是叫得越凶,越沒底氣,他們其實根本沒有魄力和決心破棄同盟,隻是希望給我製造負擔,讓我不敢放心上洛,不敢壯大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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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模北條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是關東一霸,可是直至今日勢力仍然沒有邁出關東。他們是最缺乏上洛魄力的家族,也是最害怕有人上洛後稱霸近畿的家族——因為他們沒有以失去關東為籌碼和上洛勢力開戰的決心——二十年來都是這樣。”雨秋平重複著二十年前時今川義元就已經下過的判斷,“而他們也的確在二十年前,就有實力和人脈這樣上下活動了。”
“剛好有個風魔裏的忍者啊,之前餘還想著拿這件事情做借口向北條家開戰呢。現在可好,都不用找借口了,這關東的縮頭烏龜自己把腦袋伸出來咬了餘一口,可就別想縮回去了。”織田信長咬牙切齒地罵道,同時狠狠地一擊掌,“等著吧,餘今日的焦頭爛額,要你們在小田原城城下償還。”
“主公,萬萬不可因怒而興兵。”丹羽長秀見狀匆忙踱步到屋子中央向織田信長跪下進諫道,“眼下陛下遇刺,神器丟失,顯如上人死於非命,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織田家領內暗流湧動,此時勞師遠征…”
“餘知道餘知道,不用你像平手老爺子一樣來念餘。現在局麵有多麻煩,餘會不知道嗎?”織田信長不耐煩地抽出折扇來揮了揮,示意丹羽長秀趕緊坐回去,“不管怎麽樣,先封鎖消息,嚴禁泄露陛下遇刺一事。對外就說,陛下病逝吧,擁立他那個同樣多病的太子先登基,穩住大局。”
“主公容稟,此番說辭怕是難以服眾啊。”丹羽長秀再次抬起頭來進諫道,“此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京都盡是流言蜚語,陛下遇刺的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吧…這個時候我們織田家公布這種消息…”
“那難道就承認是我們織田家安保不力導致天皇不幸嗎?全天下會怎麽看我們?已經發生了伊勢神宮、阿國歌舞團和顯如上人的事情了,這個時候再在我們織田家的核心京都來一次這事情,餘的臉往哪裏擱?”織田信長沒好氣地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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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二條城天守閣內君臣間充滿著憂慮的討論一同進行的,是京都西南那兩隻旗本小隊遇害處的現場勘查。本來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忍者們在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後,紛紛驚訝地抬起頭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