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出雲

  “等人?”雨秋平有些詫異地翻過身來,望向了坐在遠處的清水織子,“在這裏等人?”


  “嗯。”清水織子微微點了點頭。


  “我有點糊塗了。”雨秋平費解地咧了咧嘴角,“你是主動來這裏的嗎?來這裏又是為了等誰呢?”


  然而這一次清水織子沒有回答,而是又微微地搖了搖頭。


  見清水織子不願多說,雨秋平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合上眼就準備睡覺了。這時,清水織子卻忽然開口道:

  “您很累吧?”


  雨秋平聞言再次睜開了眼,在昏暗的燭光裏看了眼麵前的姑娘,苦笑道:“怎麽可能不累呢?”


  我是一家之主,兩國守護和兩國守護代,要為上百萬領民和那麽多雨秋家的人負責。我怎麽可能不累?


  清水織子直起了身子,膝行著緩緩挪了過來,來到了雨秋平身側。


  “殿下,可以請您翻過身去嗎?”清水織子輕聲問道。


  “怎麽了?”雨秋平不解地眨了眨眼。


  “小女子可以幫您按一按。”清水織子把雙手交叉跌在大腿上,盈盈一禮道,“可以緩解疲勞的。”


  “不用了吧。”雨秋平笑著伸了個懶腰,隨口道,“那種事情要是真的有效,我天天都叫人幫我按。”


  “真的可以的。”清水織子的語氣裏微微帶上了一絲認真,“而且,不管怎麽說…殿下不肯做那些事的話…小女子也該為您做些事情,不然豈不是白白受您施舍?”


  “嘛…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好吧。”雨秋平勉為其難地翻了個身,把雙臂抬起平放在身體兩側,忽然覺得這個姿勢有點中二。


  “您放鬆些。”清水織子輕笑著把雨秋平的雙臂放到了舒服的地方,隨後又輕聲問道:“上衣…”


  “不用了吧。”雨秋平頗為警覺地搖了搖頭,“穿著衣服按摩就可以了。”


  “都聽殿下的。”清水織子十分順從地應道,隨後便微微起身,在雨秋平身邊跪好,一雙細膩的小手撫上了雨秋平的脖頸。雨秋平立刻感到了一陣柔軟的涼意,竟然還頗為舒服。


  “您放鬆些。”清水織子再次重複了一遍,小手輕輕地捏了捏雨秋平的脖子,“太緊繃了,效果不好。”


  “該怎麽樣才算是放鬆呢?”雨秋平笑著問道。


  “就…什麽都不去想,把思緒放空,就是您入睡前的那種感覺。”清水織子斟酌了片刻,給出了這樣的回答。雨秋平趴在榻榻米上,用有些別扭的姿勢點了點頭。這種放鬆他還是會的,不就是他之前很多次進入那個洞穴前的準備工作嘛。


  於是雨秋平緩緩地調整著呼吸,十分熟練地放空思緒、放鬆身體。慢慢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知過了多久,雨秋平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個洞穴裏。熟悉的繩子,熟悉的皮影戲,還有熟悉的腦後傳來的熱度。


  又來了,這裏到底是哪裏?真的是穿越的路嗎?


  雨秋平輕車熟路地解開了身上的繩子,站起身來緩了緩,隨後轉過身來讓眼睛適應光亮。就在他準備在洞穴裏四處走走時,他忽然意識到了有些不妥。


  以往的經驗表明,他在這個洞穴裏的探索越深、持續時間越久,他在現實世界裏的身體就會愈發虛化。


  會不會嚇到那個清水織子?

  雨秋平於是歎了口氣,讓意識逐漸恢複,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五感逐漸回歸後,脖頸上那恰到好處的舒適按摩並沒有停歇,看來剛才他的身體還沒有虛化到嚇人的程度。


  那會不會存在一個臨界點呢?到了某一個點,外物就可以穿透我虛化的身體?那個臨界點又對應著我在洞**探索到哪一步呢?


  雨秋平胡思亂想著,忽然有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


  難道…


  當時我在駿河丸上遭到十河一存那決死一擊…我們都以為是他砍偏了,把方天畫戟砍入了船舷上,我往後摔倒頭才砸上去的。


  可是頭盔的裂痕卻是由內向外的,而且森長可也一口咬定十河一存沒有砍偏。


  雨秋平努力回憶昏迷前的記憶,卻是想不清了。


  難道說…當時是我瞬間進入了洞穴,導致現實裏的身體虛化,十河一存的那一戟直接穿透了虛化的頭部,砍中了腦後的頭盔後甲——所以我才躲過了致命一擊嗎?然後頭盔被砍裂,我的身體又實化了,隨後頭部摔在了嵌在船舷裏的方天畫戟上,因為頭盔上有缺口所以被劃傷了。


  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啊。


  “殿下,您的身體又繃起來了。”清水織子的聲音再次傳來,打亂了雨秋平的胡思亂想。


  “抱歉啊。”雨秋平笑了兩聲,隨後再次開始放空身體。不過這次他不可再敢任由身體虛化了,而是直接奔著睡著的方向去了——於是他如願以償。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床褥上,身上蓋著一條被子。而清水織子則睡在了他昨天躺的那塊榻榻米上,身上蓋著自己的陣羽織。


  “搞什麽嘛,還不肯睡床。”雨秋平坐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還真別說,按摩了一下後覺得整個身體都輕鬆起來了,昨天睡得也很踏實。雨秋平開始考慮是不是該讓葉穀穗子或者森蘭丸也學習一下按摩,平時給自己放鬆放鬆了。


  要是龍子在就好了…那丫頭可會按了。


  雨秋平歎了口氣,本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悲傷的回憶給衝得七零八落。


  “殿下,您醒了?”身邊傳來了清水織子的呼喚。


  “我動靜太大了嗎?”雨秋平抱歉地笑了笑,他看了眼清水織子的麵容,欣慰地發現黑眼圈似乎小了一點。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後,雨秋平就跟著清水織子走出了門外。他起得很早,他的幾個同伴卻都還在屋子裏睡得像個豬一樣。雨秋平可沒有興趣等他們,自己一個人先把所有人的賬單結了,隨後便出門告辭。臨走前,他回頭望了一眼屋內,清水織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雙方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已,隻是這段有些古怪的經曆估計會留在記憶裏很長時間吧——雨秋平當時是這麽想的。


  ·

  下午時分,屋敷裏的雨秋平又收到了池田恒興的請柬。這一次,來送請柬的居然就是池田恒興本人。


  “又來?”雨秋平惱怒地把請柬往池田恒興的頭上不斷打去,“還想再拉老子去喝一次花酒?”


  “你昨晚不是睡得挺樂嗬的嘛,拉著那個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肯定要任你擺布了,估計玩了個爽吧?想幹什麽幹什麽!”池田恒興卻是一邊抵抗一邊壞笑著,“完事兒了就是硬氣啊!還在這裏裝正人君子!”


  “放吧,我啥都沒幹好嘛,睡了素覺。”雨秋平高聲嚷嚷道,“休要壞我清白!”


  “野菜?這次能和睡覺連在一起用?明國的用法嗎?那是不是還有‘肉覺’?”池田恒興聽不懂雨秋平的話,但大致是猜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道,“你個大男人要什麽清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良家婦女被欺負了呢?”


  “夠了,吃一塹長一智,我打死都不會再和你們幾個出去了。”雨秋平連連擺手,氣呼呼地高聲喊道,“長可,鬆千代,送客!”


  森長可和朝比奈泰平兩個家夥聞言就笑著準備上前把池田恒興給叉出去,急得池田恒興像是被宣判問斬拖出去的死刑犯一樣張牙舞爪地喊道,“紅葉,你這混蛋好歹看一眼請柬啊!今天可不是去喝花酒啊!”


  “那能去幹啥。”雨秋平彎腰撿起了散落在低聲的請柬,打開了看了幾眼,有些詫異地問道,“阿國歌舞團?”


  “對啊!”池田恒興好不容易站住了腳,對著雨秋平高喊道,“阿國歌舞團來安土了!昨天剛到的!巡演啊!來安土了啊!關西赫赫有名的歌舞團啊!今天就要在城下町的歌舞廳裏演出了啊!不去還是人?”


  阿國歌舞團的名號,雨秋平倒是早有耳聞。前世曆史上,他是通過戰國無雙係列才知道這麽個人物。不過對於阿國的生卒記載倒是很不準確,最早的記載說她是1560年代出生的,但是晚一點的甚至會寫到1574年。她的生平都比較模糊,算是一個迷一樣的人物,也有人說她是歌舞伎的創始人。


  不過後來呢,年輕漂亮的歌舞伎因為經常從事不可明說的服務,而讓江戶幕府感到非常頭疼。幕府將軍於是頒布了懲治的法令,要求歌舞伎隻能由男性擔任——結果不可明說的服務卻更加嚴重了——中世的日本人真是口味獨特啊。


  而在這一世,阿國歌舞團同樣是久負盛名。阿國自稱是出雲神社的巫女,她所創立的舞蹈令人耳目一新,引領了關西地區的風潮,不少舞女都爭相模仿。現在這個流行大潮也蔓延到了近畿,讓不少守舊的公家和武士非常不滿——不過雨秋平倒是覺得這個新舞挺好看的,至少比能劇有意思多了。說阿國是中世的偶像明星,似乎也不為過。


  既然這個阿國歌舞團來了安土城,那也沒有不去看的道理啊。


  “那行吧。”雨秋平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揮手示意朝比奈泰平和森長可放開了池田恒興,“但是事先說好,就看歌舞伎,不幹別的!你要是再敢誆我去找那些歌舞伎的姑娘,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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