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水落

  “岡部元信。”雨秋平冷冷地喚道,同時示意本多忠勝等人守在門口,不讓外人靠近。


  岡部元信隻是抬頭淡淡地掃了雨秋平一眼,一點表示都沒有。


  “沒什麽想說的嗎?”雨秋平在岡部元信對麵坐了下來,凝視著他的臉。


  “和叛徒沒什麽好說的。”岡部元信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不難聽出那裏麵藏著努力隱藏的憤怒。正是這份努力隱藏的憤怒,徹底惹惱了雨秋平。


  “我真是服了,現在屋裏就我們兩個人,你還有什麽好演的?”雨秋平惱怒地狠狠捶了一下榻榻米,指著岡部元信的鼻子道,“當年有可能弄到家督殿下印信的就我們兩個,我們兩個裏麵必定有一個人害死了家督殿下!外人或許不清楚,我還不知道誰是內奸嗎?你擱這兒裝什麽呢?”


  “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是吧,你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岡部元信聽到一半就驟然暴怒,也指著雨秋平的鼻子連珠炮般地罵道,“有什麽必要嗎?現在還裝有什麽必要嗎?今川家已經沒了,今川家已經沒了啊…就算你承認了自己是內奸,誰又能拿你這個織田家第一重臣怎麽樣呢?我是真的想不明白?當時你演,我能理解是你要保命!現在你還在演,你圖什麽?你有病嗎?你風魔了嗎?”


  “你…你…”雨秋平被岡部元信那義正言辭的態度氣得說不出話來,咳了幾聲後才開口罵道,“我演什麽了我?家督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對今川家也是忠心耿耿,我有什麽好演的?”


  “你也知道家督殿下對你恩重如山啊?嗯?”岡部元信狠狠地一揮手,把雨秋平的手從他麵前打開,“家督殿下把馬印賜給你了,讓你兩年就從庶民成了家老,還把公主都嫁給你了?結果你呢?你是圖什麽才要背叛今川家啊?織田家給你什麽好?嗯?”


  “我真是佛了,你晚生幾百年肯定能當奧斯卡影帝。”雨秋平嘴裏嘟囔著岡部元信聽不懂的舶來詞,“我倒是想問你,你圖什麽?難道你以為你不承認你是內奸,我就會饒你一條生路嗎?我就不殺你報仇了嗎?”


  “我來這裏就沒想著能活著離開。”岡部元信一挺胸膛,毫不畏懼地沉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不是為了舍弟和岡部家那些家臣,你以為我還在這裏聽你信口雌黃?”


  “你有沒有搞錯啊,你是不是失憶了啊?你這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是什麽鬼啊?”雨秋平被岡部元信的態度徹底搞蒙了,用看怪胎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你是精神分裂了嗎?還是不記得你做過什麽事了?”


  “不知所謂。”岡部元信冷哼了一聲,對雨秋平話嗤之以鼻。


  “我這麽和你說吧。”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現在屋內就我們兩個人,我們兩個人裏肯定有一個是害死家督殿下的內奸,沒錯吧。”


  “是。”岡部元信不屑地瞥了雨秋平一眼。


  “換而言之,隻要知道其中一個人不是內奸,另一個人就肯定是內奸,是吧,這邏輯你能理解吧。”雨秋平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香囊,隨後把它握在左手裏,同時右手也握拳,把兩隻手一起伸到了岡部元信麵前,“就像這樣。兩隻手裏肯定有一個握著香囊。”雨秋平邊說邊張開了空空的右手,對著岡部元信晃了晃,“如果知道右手裏沒有,那肯定就在左手裏。”


  岡部元信用一副無語的表情看著雨秋平,冷笑了兩聲。


  “我現在就清楚地告訴你,我沒有失憶,我沒有精神分裂,我沒有任何毛病。我清楚地知道,我,雨秋平,從來沒有做過背叛家督殿下的事情。”雨秋平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隨後把左手裏的香囊朝著岡部元信身前一拋,“咱們屋裏就兩個人,沒有必要演給誰看。我知道我肯定沒有問題,所以有問題的一定是你。”


  “以上的話,全部奉還給你。”岡部元信撿起雨秋平扔在自己身前的香囊,反手扔回到了雨秋平身前。


  “不是…我說了半天都白說了嗎?”雨秋平感到無力地歎了口氣,這樣子就像是狼人殺裏悍跳狼在遊戲裏和預言家拚得你死我活,預言家也算理解。結果遊戲結束後兩人閑聊,悍跳狼卻死活說自己才是預言家,不肯承認他是狼。


  “我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麽要和我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屁話。”岡部元信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無語,“你自己做了什麽,心裏清楚就行了。你那副忠肝義膽的表現,已經騙過了不少人,讓他們以為你是忠臣,我才是內奸。都這樣了,你還不滿足嗎?還不夠嗎?一定要讓我這個心裏清清楚楚知道你是內奸的人,也要讚你一聲‘忠臣’,你才滿足嗎?有必要嗎?有必要小人得誌到這種地步嗎?我真的不知道,家督殿下當年怎麽會看上你這樣一個人渣!”


  雨秋平深深地扶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岡部元信溝通。他不明白,岡部元信在雨秋平這個知道真相的人麵前演戲有什麽意義——特別是岡部元信他自己應該也知道雨秋平知道真相。


  “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了,我都會殺了你。”雨秋平搖了搖頭,費解地道,“你不承認也沒人會保你,你承認了也沒人會來追究你。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要死在這裏。我出了房間,就可以說你臨死前承認自己是殺害家督殿下的凶手,讓你被唾罵萬年。所以其實,無論你在這裏做什麽,結果都一樣。”


  “我知道。”岡部元信無所畏懼的點了點頭。


  “那既然話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你為什麽又不肯承認呢?死不認罪有什麽意義嗎?我隻是想弄清楚家督殿下當年到底是怎麽遇難的啊!為什麽不肯告訴我呢?那個災難困擾了我20年了啊,20年了!我一直想搞明白家督殿下死因的真相,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雨秋平幾乎都急得要哭出來了,他不知道他和岡部元信的溝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因為我不是內奸,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能告訴你什麽?家督殿下到底怎麽死的,你心裏不清楚嗎?不就是你幹的嗎?你有為什麽要在這裏裝模作樣?你在演給誰看?你是要在死前羞辱我嗎?我岡部家的武士,世代忠良。和你這樣的渡來人叛徒不一樣!”岡部元信罵完一長段,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不會真的精神分裂了或者失憶了吧?雨秋平心裏閃過這樣的念頭。


  “這樣吧,我們好好捋一捋。”雨秋平長歎了一口氣,既然岡部元信無法理解邏輯,那就跟他擺事實吧,“咱們兩個親曆者好好捋一捋,當日鳴海城一戰,到底是怎麽回事。”


  “隨你。”岡部元信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和雨秋平多做口舌之爭的興趣,冷笑著點了點頭。


  “事前,知道影武者計劃的人隻有家督殿下,我,兩位朝比奈殿下,瀨名殿下,和你還有你弟弟。”雨秋平指了指岡部元信,“換而言之,除了家督殿下之外,知道家督殿下不在桶狹間而在鳴海城的就我們6個人。”


  岡部元信沒有做出任何表示,雙手抱胸,繼續淡淡地看著雨秋平。


  “之後計劃一切順利,家督殿下潛伏在你戍守的鳴海城內,我們在桶狹間伏擊了織田信長的大軍。一切災難,就是從那些手持家督殿下印信令箭的傳令兵出現時開始的。”現在回想起那段往事,雨秋平的神色依舊有些黯淡,“而當時全軍上下有可能搞到家督殿下印信令箭的,就隻有率領影武者和主軍的我,以及守在家督殿下身邊的你。”


  “我從來都沒有拿到過家督殿下的印信令箭。”岡部元信簡單地搖頭道。


  “你說是,那就是。”雨秋平現在也根本沒興趣在和岡部元信車軲轆一般地爭論了,自顧自地往下說去,“我們在桶狹間打得順風順水的,忽然來了個拿著家督殿下印信令箭的使者,勒令我們立刻撤圍撤軍。而之後,那個傳令兵就不知所蹤了。”


  “然後織田信長率軍反攻鳴海城,他們舉著影武者的首級,動搖了今川大軍的軍心,從而一舉擊破我軍。然而家督殿下卻被你困在城內,沒辦法出城穩定軍心。”雨秋平惡狠狠地瞪了岡部元信一眼,沉聲道。


  “我沒有幹過那種事。”岡部元信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道,“當時織田軍來襲時,我也收到了拿著家督殿下印信和令箭的傳令兵,讓我燒毀鳴海城天守閣後棄城逃跑。”


  “然而你就把家督殿下給燒死在城裏了?”雨秋平的雙手緊緊握拳,僅僅是提起這件事他就恨得咬牙切齒。


  “家督殿下當時派來的傳令兵和我說,殿下他已經離開鳴海城,前去朝比奈殿下軍中了。”岡部元信十分不耐煩地低聲道,“已經說了多少遍了,你們還不明白嗎?”


  “你騙誰呢?”雨秋平對岡部元信的邏輯根本嗤之以鼻,“大敵當前,軍心大亂。你跟我說,家督殿下會給你下達燒城的命令?然後你還信了?你在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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