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往事

  “唉,想不起來了,你晚上本來要去幹啥來著,我之前明明記得的,現在死活想不起來。”池田恒興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想不起來,便轉向一旁的佐脅良之,“藤八,紅葉晚上本來要去幹嘛來著?”


  “額…”佐脅良之聞言也有些猶豫,他也是思考了半天,忽然猛地一拍腦袋,可把雨秋平嚇了一跳——他不會想起來了吧?

  “我忘了。”佐脅良之訕笑著答道,虛驚一場的雨秋平長出了一口氣。池田恒興有些掃興地在佐脅良之頭上敲了一拳,嘟囔著“要你有什麽用”,而雨秋平則在一旁哭笑不得——這倆家夥喝酒喝的,居然把他們幾個要去迎接明智光秀的任務給忘得一幹二淨。


  “那這女子到底是誰?”池田恒興用手點了點雨秋平身後瑟瑟發抖的明智光秀,“在你小子身後藏得那麽嚴實,不敢讓我們看,肯定是生怕身份暴露吧!那估計是什麽大人物啊!紅葉你可以啊,還是侍大將的時候就敢私通公主,現在又來幹大事?”


  “你才私通公主?”雨秋平被池田恒興氣得大罵道,“你還能說點人話嗎?”


  “等等!我知道那姑娘應該是誰了!”佐脅良之忽然興奮地一抬手,打斷了雨秋平和池田恒興的對罵。雨秋平聞言愕然,和身後的明智光秀一起被嚇了一個激靈。


  “是不是哪家公卿的小姐?”佐脅良之接下來的這句話,卻把雨秋平氣得差點把晚飯吐出來。


  “你看嘛,紅葉生氣了,肯定是公卿家的小姐!但是紅葉怕楓公主知道,不敢提親,隻得悄悄地在外麵偷人!”佐脅良之立刻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這次好不容易來了京都,自然不能放過機會!”


  “我可去你的吧!”雨秋平恨不得一巴掌把佐脅良之扇到牆上去,“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就是就是,紅葉怎麽會是和公卿小姐偷情的人呢?”池田恒興在一旁給雨秋平幫腔道。雨秋平感激地向池田恒興投去一瞥,卻差點被池田恒興的下句話噎死。


  “以紅葉的品位,估計是皇宮裏的妃子吧?”


  “都給老子滾!”雨秋平惱羞成怒地對著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吼道,“滾!從我眼前消失!立刻!”


  “哈哈哈哈…”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滿意地大笑著離去,這倆哥們倒是也夠意思,狠狠地損了一把雨秋平後,到沒有真的要去揭穿雨秋平身後女子的身份。


  “沒事了,我們快走。”看到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遠去後,雨秋平這才如釋重負地轉過身來。明智光秀悄悄地抬起頭,雨秋平這才發現她已經羞澀地連耳根和脖頸都染上了緋紅。在和雨秋平對視了一下後,明智光秀忽然反應過來,一下子把手從雨秋平的大手裏抽出,隨後頭也不回地快步向著自己的府邸走去。雨秋平緊趕慢趕地追在後麵,把她送入府中後才長出了一口氣。


  ·

  等到雨秋平回到屋敷邊時,已經快下半夜了。他拐過街角,就準備到正門扣門。然而,他卻意外地發現,雨秋家屋敷門口的燈籠下,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正默默地等在門外。他身後不遠處,還靠牆坐著十幾個隨從,有幾個已經睡著了。


  雨秋平猛地站住了腳步,遠遠地望著那個人。他的身形比三年前微微發福了一點,才三十多歲,但是將軍肚已經鼓出來了。借著昏暗的燈光,雨秋平能隱隱看清他忽明忽暗的神情,上麵寫滿了哀傷與無奈。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已經站了多個時辰,現在也沒有離去的意思。


  雨秋平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默默無言地轉身離開,繞道雨秋家屋敷的後門回去。他一進後門,就看到本多忠勝站在後門邊。後者看到雨秋平來了後,立刻幾步迎了上來。


  “怎麽還沒睡?”雨秋平剛一開口,就想明白了本多忠勝為什麽沒睡,“是因為德川殿下的事情嗎?”


  “殿下…主辱臣死,這實在是太過折辱了。”黑夜讓雨秋平看不清本多忠勝的表情,但是聽到的他的聲音後,雨秋平才意識到他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


  “家主求見殿下,殿下居然執意不見,家主已經在外等到後半夜了,殿下還沒有見他的意思嗎?這實在太羞辱人了啊…”本多忠勝努力斟酌著措辭,掩蓋自己對雨秋平的怒氣,但雨秋平還是聽了出來。


  “我不想見他,我不想和他有任何來往。”雨秋平的聲音同樣堅決,讓憤怒的本多忠勝一下子冷靜下來。“我說了不見,他不走和我有什麽關係?”


  “殿下為什麽不肯見一眼家主…”


  “你不知道嗎?鍋之助?”雨秋平打斷了本多忠勝的話,反問道,“你當時不是在場嗎?你不知道德川家對我們幹了什麽事嗎?你不知道他作壁上觀,害得紅葉軍在野外和武田家主力拚命的事嗎?”


  “可是家主如此態度,已經是在向殿下賠罪了,殿下執意不見未免…”本多忠勝還想再說,雨秋平卻直接揮手示意不必繼續了。


  “他賠罪了,那麽多死去的將士就能複活麽?他賠罪了,信實、一矩、長賴他們就能回來麽?他賠罪了,龍子就能回來了嗎?我就能再看她一眼、再陪她買一次手飾、再等她給我披一次毛毯、再認真和她說一次對不起、再好好替她圍一次圍巾了嗎?啊?你怎麽不回答啊鍋之助?”


  雨秋平語氣中的悲涼和傷痛讓本多忠勝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又如何不明白德川家康做的事情給雨秋家、給雨秋平帶來了多大的傷害。半晌後,本多忠勝忽然一聲不吭地跪了下來,朝著雨秋平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


  “殿下,請看在在下十餘年奉公不殆的份上,去見一眼家主吧。算在下求您了。這事若是被傳出去,德川家和家主豈不是要成為武家笑柄?”


  本多忠勝即使在求人的時候,語氣還是那樣生硬。是啊,這個好強的男人,這輩子都沒怎麽舍棄尊嚴求過人吧?雨秋平上次見他如此卑躬屈膝地請求,就是在十八年前的鬆平家府邸外,他請求鬆平家不要放逐他。當時的他,還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眼下他如此表態,雨秋平又怎能拒絕?


  雨秋平看了眼本多忠勝,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蹲了下來,把本多忠勝扶了起來,同時低聲道:“好吧…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去見他一麵吧。”


  “多謝殿下。”本多忠勝朝雨秋平又是一禮,“給您填麻煩了,實在抱歉。”


  ·

  雨秋平走到正門前,示意值班的朝比奈泰平和森蘭丸給自己開門。兩人愣了一下,立刻按照命令照做。


  看到大門緩緩地打開後,站在門口的德川家康忽然心裏五味雜陳,眼眶中險些湧出淚水。而身後那些坐著打瞌睡的德川家家臣們也一下子精神起來,快速起身站在了德川家康的身後。


  “紅葉。”德川家康看著門內走出的那個男人,急急地上前一步問候道。


  “德川殿下有禮了。”然而,雨秋平的話卻冷淡地讓德川家康的熱情顯得無比尷尬。雨秋平雙手背在背後,自己則站在門檻後麵,冷漠地望著德川家康。德川家康見狀一愣,本來已經伸出的手悄悄地縮了回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低聲道,“紅葉,好久不見。”


  “德川殿下深夜到訪,可是有要事相商?”雨秋平看著德川家康的樣子,忽然有些心軟,隻得努力維持自己強硬的語氣,沉聲問道。


  “沒有要事…隻是…令正和令郎、令堂這些日子可還安好?”德川家康被雨秋平的話噎了一下,有些尷尬地低聲問道。


  “不勞德川殿下廢心。”雨秋平緩緩地別過頭去,刻意不去看德川家康的眼神。“天色不早了,殿下若是沒有要事,就請回吧。”


  雨秋平冷若堅冰的態度讓德川家康一時間無所適從,身後的那些隨從都明白兩人間的糾葛,此刻也是尷尬不已。德川家康支吾了半晌,最終驀然低下了頭,低聲道:“拙荊很想念令正…他日若是有空,我再攜拙荊來拜訪…”


  “在下告辭了。”德川家康向雨秋平深深鞠了一躬,同時輕聲道:“先前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身為武士,就不該再有人的情感了啊…”


  說罷,德川家康最後看了一眼雨秋平,轉身就帶著侍從離去。雨秋平一直別著頭,沒有看德川家康一眼。可是等到他走到街角的時候,雨秋平還是忍不住扭過頭來,向他的方向眺望而去——正巧,德川家康也回頭望向了雨秋平。


  “德川殿下。”雨秋平忽然高聲喊道。德川家康的身體微微一顫,立刻轉過身來向著雨秋平道,“紅葉還有什麽囑咐?”


  “之前我曾提醒過令正和令郎一件事情…讓他們務必放在心上。”雨秋平努力維持語氣的嚴肅,將自己的感情封閉起來“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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