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不祥
“堺町?”
雨秋佑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驚。
“堺町的大老板不都是那個…國會裏的議員嗎?也算是咱們雨秋家的人呀,為什麽賣鐵炮給壞人?”雨秋岑愣了一下,十分不解地攤開了手道。
“天野師傅說,那些商人從來都是唯利是圖的奸人。隻要是為了錢,什麽都願意做,毫無道德底線。”雨秋佑提起國會,語氣也變得輕蔑起來,“我在他們那裏待了那麽久,也算是見識到他們的真麵目了。眼睛裏隻有錢,整天想著的就是賺錢,不知廉恥。”
也難怪,雨秋佑作為人質被軟禁在堺町那麽多年,對國會商人沒有一點仇恨那是不可能的。
“別說是賣鐵炮給雜賀眾、根來眾和本願寺了。”雨秋佑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道,“哪怕是有忍者要買鐵炮去刺殺父親,隻要出的價碼夠高,那些商賈照賣不誤。”
“你在說什麽呢?快呸呸呸!”雨秋岑聞言眉頭一皺,惱怒地低聲責備道,“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呸呸呸,行了吧?”雨秋佑看在妹妹的麵子上,勉強照做,“但是那些商人,真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堺町商人賣鐵炮給敵對方的事情,佑兒哥是哪裏知道的啊?”直江登平又往嘴裏送了幾塊肉,一邊咀嚼著一邊問道,“應該是機密情報吧,我一點都不知道。”
“嘿嘿,那當然是了。”雨秋佑聽到“機密”兩字,立刻有些得意地笑了兩聲,還悄悄看了一眼茶茶,“這事情,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我告訴你們,你們可不準亂說啊。”
“這是鴉的情報?天野大人告訴你的?”直江登平立刻從雨秋佑的話裏聽出了玄機。因為鴉這個情報組織,一直是獨立於雨秋家的指揮係統之外,隻向雨秋平負責的,和軍情司不一樣。
“嘿嘿。”雨秋佑聞言又得意地笑了兩聲,“是鴉潛伏在國會的內線那裏得來的消息。鴉這麽多年來,不僅在國會有人,在三好家、毛利家、根來眾、雜賀眾甚至本願寺裏,都有暗線,甚至有人都坐到了部將的位置。多方信息證實,肯定就是國會在暗中售賣鐵炮給敵對勢力。”
“這些信息都是絕密,二公子豈可隨意泄露?”井伊直政聽著聽著便緊張起來,快步起身拉開門,在屋外排查了一圈,確認無人後才回到屋內,“萬一這消息泄露…”
“這算什麽絕密啊,還有更絕密的呢。”井伊直政如臨大敵的樣子反倒刺激了雨秋佑的表現欲,讓他覺得他所掌握的情報是那麽重要,不得有些驕傲地低聲道,“據我所知啊…搞不好你們之前說的那個,咱們雨秋家要進攻紀伊啊都是幌子,真實的目標是堺町。”
“連這些事情天野大人都和你說了麽?”一直嘻嘻哈哈的直江登平此刻也是聞言愕然。
“我是師傅的得意弟子,平時幫他處理很多事情呢,怎麽就不能和我說了?”
·
幾乎在同時,雨秋平也正和天野景德在楓葉山城的一處寓所裏密談,周圍都是鴉的忍者在做警戒,以防有人偷聽兩人的對話。
“對紀伊的滲透做得如何了?”
“殿下隻管放心,軍情司和鴉是通過兩套係統進入的。軍情司的細作和忍者都是明線,不少就是用來暴露,麻痹紀伊國人眾的視聽的。”天野景德壓低了聲音答道,“而鴉的人走的都是暗線,配合一些早年就潛伏在鈴木家、津田家裏的人,已經在把情報和地形圖源源不斷地送出。”
“好。”雨秋平簡單地點了點頭,開口問起了他更關心的話題,“那國會的事呢?”
“殿下指的是國會私自暗中鐵炮的事情?”
“對。”雨秋平的神色變得嚴肅了一些,“權兵衛,鴉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察覺到了國會有暗中出售軍火的跡象了嗎?為何之前不去敲打一下?現在主公的忍者都已經大舉出動。查到國會和本願寺方麵有聯係隻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天野景德沒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注視著雨秋平。雨秋平隻是和天野景德對視了片刻,就讀懂了他在想什麽。
“你想借主公的手,敲打一下國會嗎?”雨秋平問道。
“是。不然國會商人也不會在殿下您要求出征紀伊的預算上批準得那麽痛快。”天野景德低聲答道。
“他們巴不得我們趕緊把那些買過他們鐵炮的人都幹掉,這樣就死無對證了吧。”雨秋平聞言輕笑了兩聲,也理解了為何國會這次會議那麽高的比例通過雨秋平的出兵預算。以往要在農忙時期出兵時,雨秋平都要好說歹說,才能拉攏足夠的議員投票支持。
“在下還通過多個渠道散步了消息,說我們此次集合全軍,不是要打紀伊,而是要打堺町。”
“這樣的消息嗎?你和國會事先溝通過了嗎?”
“取得諒解了,殿下放心。”天野景德依舊用那古井無波的平靜語氣答道。
“行吧。”雨秋平聞言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天野景德口中的溝通,到底是威逼利誘還是好言相勸,“反正隻要能起到麻痹紀伊的作用就可以了。”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今天參謀部要對出兵的第三套計劃進行戰棋推演,我要在場。”雨秋平邊說邊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看到天野景德沒有別的話想說後,就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雨秋平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天野景德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卻忽然在身後響起。肩膀上的烏鴉,也忽然發出了兩聲低鳴。
“殿下。”
“怎麽了嗎?”雨秋平詫異地轉過頭來。
“請恕在下僭越了,但是有一事不得不提醒殿下。”天野景德微微低下頭來,把麵孔隱藏在陰影裏。
“我們都多少年的情誼了,直說無妨。”雨秋平擺了擺手,重新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請遠離阿市夫人,這會給您帶來麻煩。”
天野景德很直接,卻又毫無來由地低聲道。
“啊?”雨秋平背著突如其來的話給弄懵了,“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天野景德淡淡地答道。
“權兵衛,你再亂想什麽?”雨秋平思索了片刻後,明白了天野景德在暗示什麽,“阿市是長政的遺孀,我無論如何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
“現在沒有,以後未必。殿下心軟,可織田大殿卻是心如鐵石之人。若是從這裏麵做文章,雨秋家將永無寧日。”
“有這麽誇張嗎?”雨秋平眉頭一皺,微微有些不滿地低聲道,“權兵衛,阿市隻是一個弱女子罷了。”
“阿市夫人是弱女子,可是織田大殿不是。若是殿下和阿市夫人走得過近…”天野景德頓了頓,絲毫沒有避諱,而是直接道,“織田大殿很有可能將阿市夫人下嫁給殿下。到時候殿下總不見得讓阿市夫人過來作妾,楓夫人就隻能作妾。而且眼下少主已經得到雨秋家眾多家臣士兵的認可,地位穩如泰山。若是織田大殿在阿市夫人成為殿下的正妻後,要求立阿市夫人和殿下的兒子為繼承人,殿下又該如何是好?這必將引發雨秋家的混亂和內鬥。別的不說,竹中大人肯定不會同意更立少主的。”
“主公不至於如此吧…”天野景德的露骨分析讓雨秋平感到頭皮發麻,用帶著僥幸意味的話語低聲辯解道。
“楓夫人是今川家的女子,主公心裏豈會沒有顧忌?他會甘心手下最強的門閥之一的下一任繼承人,是由一位對織田家懷有仇恨的女子所生的嗎?”天野景德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低聲道,“類似的情況不止殿下,德川殿下也麵臨著這樣的問題。德川殿下的妻子,同樣是今川家的女子。德川家的繼承人,同樣是由一位對織田家懷有仇恨的女子所生。殿下真的覺得,織田大殿不會做些什麽嗎?”
天野景德嚴肅的語氣和那不容置疑的神色讓雨秋平感到一陣惡寒——他不由得想起,以往每一次天野景德給出如此鄭重的警告,之後往往都會應驗。因為這個男人,總是用最敏銳的眼光,注視著雨秋家黑暗中一切可能的危險。而在雨秋平前世的曆史上,織田信長也確實做過類似的事情——他以築山夫人內通武田家為由,下令德川家康處死今川家出身的築山夫人和築山夫人的兒子德川信康——也就是德川家現在的少主。腦中聯想起這些可怕的曆史後,雨秋平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雨秋平同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拿捏好分寸的。”
天野景德歎了口氣。不過他也知道,按照他的殿下的性格,讓他拋下摯友兄弟的遺孀不管是不現實的,他能認識到這個問題就已經很不錯了。
“還有一件事。”天野景德在壓抑的氣氛中,再次給了雨秋平一擊。
“不僅是殿下要遠離阿市夫人。殿下也應注意,少主和二公子與淺井茶茶之間的關係。”
“小孩子過家家罷了。”雨秋平明白了天野景德指的是什麽,可是為了內心的安寧,仍然勉強狡辯道。
“那同樣是一個對織田家懷有刻骨仇恨的女孩子啊,是淺井長政的遺孤。”天野景德冷聲戳破了雨秋平的幻想,把雨秋平心底所想直接說了出來,“若是兩位公子都和茶茶走得過近,織田大殿就算不想幹涉雨秋家的繼承人問題,也忍不住了吧。”
“我知道了。”雨秋平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隨後便起身離開。在他走到門口時,天野景德低聲給出了最後的忠告。
“花有刺,近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