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朋友(4)
不多時,五個頗有一番姿色的姑娘就端著酒壺進來了。可能是混跡風月場多年,她們似乎也有些察言觀色的水平。兩個去找丹羽長秀和森可成的姑娘都很本分,隻是坐在他們身側為他倆斟酒。而去找前田利家和池田恒興的兩個人就開放地多了,一個坐到了前田利家的大腿上,另一個則是直接躺到了池田恒興的臂彎裏——姑娘們如果伺候雇主滿意的話,闊綽的雇主一般會再給一些“小費”。因此,那個去陪木下藤吉郎的姑娘顯得有一些不情願——一看就是給沒錢的土包子,人還長得醜——她因此也一直再試圖往雨秋平這邊靠,不過雨秋平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
酒局一開始,池田恒興和前田利家這兩人果然就起勁起來。即使雨秋平以茶代酒,酒桌氣氛也異常地活躍。推杯換盞間,他們倆似乎很快忘了這次酒局是為了給雨秋平接風,無視了丹羽長秀試圖拉回話題的努力,而是摟著懷中的姑娘,很有表現欲地開始談天說地,講著各種各樣的趣聞和自己對時局幼稚的看法。木下藤吉郎一開始還努力地想要加入對話,逐漸發現自己有點插不上話,很快就投入到了對陪酒姑娘的挑逗中去了,時不時應和幾句。森可成一個人一杯一杯地喝著酒,耐心地聽著兩個晚輩說話,很是享受的樣子。丹羽長秀後來也在活躍的氣氛裏有些跑偏,和雨秋平一起加入到了討論當中。幾個人說說笑笑,從兒時的囧事到未來的理想無所不談。一時間,雨秋平竟然有了種他已經和這幾個人認識好幾年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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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啥時候開始,話題被扯到了織田信長的老婆身上。很有可能是前田利家和池田恒興這倆家夥喝高了?還是酒後吐真言了?
“要我說啊,咱們主公…主公,有再多不好我都可以忍!”前田利家喝得舌頭都大了,說話也磕磕絆絆的,就像一個即將摔倒的醉漢,“就是這找老婆!特別——特別!奇怪!”
“哪裏奇怪了?”雨秋平不解地問道。他記得,無論是歸蝶夫人還是吉乃夫人都是出眾的美人啊。
“都要找那麽…那麽——老的!”前田利家邊說邊錘了一下桌子,“歸蝶夫人就和主公差不多大了,這也就…也就罷了!那吉乃夫人!”前田利家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足足要比主公大了七歲啊!這能忍?”
“這有啥問題麽?”雨秋平苦笑道,“大七歲確實差的有點多,但是歸蝶夫人不是還比主公小一歲麽?”
“有啊!當然有啊!”前田利家嚷嚷道,“找老婆最好要找個小十歲的啊,再怎麽說都要找個小五歲的吧!主公真的是!”
“蘿莉控。”雨秋平不屑地哼了一聲。怪不得後世的人都說織田信長是新新人類,是穿越者。至少在找妻子這方麵,他和雨秋平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你說我啥?”前田利家有些不解地問道。
“蘿!莉!控!”雨秋平用清晰的日語發音給他複述了一遍。
“這是什麽意思啊?”池田恒興笑著問道,“發音還挺好玩!”
“就是專門喜歡幼女,喜歡比自己小好多的女孩子的意思。日本可能沒有,但是我們明國專門用這個詞來形容變態。”雨秋平嘿嘿笑著解釋道。這可把眾人給逗壞了,前田利家氣得臉紅脖子粗,木下藤吉郎和池田恒興都笑的前仰後合,連丹羽長秀和森可成都是忍俊不禁。
“去你大爺的蘿莉控!”前田利家立刻很熟練地發出了這幾個音——果然是日語詞匯麽。“這有什麽問題麽?”
“好好好,沒有沒有,”雨秋平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三年起判,最高死刑哦!”
“別說這些有的沒了的,”池田恒興不耐煩地打斷道,“吉乃夫人到底長什麽樣啊!阿犬你倒是說啊!她一直沒有來清州住過,我都沒見過!”
“你平時不是吹牛和主公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麽!怎麽連吉乃夫人都沒見過啊!”前田利家壞笑道:“莫非主公和吉乃夫人行房時,把你和褲子一起扔在外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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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許久,雨秋平也喝了快一壺茶了。他有些歉意地起身說要去上廁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他從廁所出來時,一陣涼風迎麵吹來,倒是讓他凍了一個激靈。剛才在屋子裏大家暢聊喝酒的氣氛太過熱烈了,以至於他都沒注意自己已經隻穿著單衣了——這在秋天的夜晚可不是特別保暖。
身體冷下來,大腦也在緩慢地降溫,他不知不覺地放慢了回去的腳步。當他走上二樓房間的門口,透過屏風間的縫隙往裏麵看時,竟然有些恍惚。
前田利家和池田恒興已經醉醺醺地站了起來,興奮地互相敬酒抬杠;木下藤吉郎在一旁逗弄著懷裏被他灌得暈暈乎乎的少女;老成持重的森可成話也不多,默默地看著晚輩們意氣風發的樣子;丹羽長秀則笑著給爭執的兩人調解。
這樣熱鬧的場景…
仿佛回到了今川家的除夕晚會上…沒大沒小的人來瘋朝比奈泰亨;總是和大家一起攀談理想的伊丹康清;個子小小的奧平貞吉;喝酒都要算錢的鐵公雞瀨名氏義;話雖然不多,但是一直微笑著看著晚輩們的瀨名氏俊;灑脫自如,仿佛一切都看淡卻又熱愛著熱鬧的今川義元…還有會在後堂等著自己的那個公主…
俱往矣…那個今川家,那些朋友,那樣的除夕晚會,再也回不去了。那回憶,是自己在失去了前世的一切後,曾經在心裏寄托了全部感情的地方,現在卻不敢去觸碰。
心情驟然地大起大落讓雨秋平怔怔地停下了腳步,愣在了原地。另一個嚴肅到近乎絕情的問題湧上心頭——我對這些新朋友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我是一個複仇者…我來到織田家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向織田信長複仇,親手殺了他!我為他建言獻策,也都是為了爬到高位,更好地實現我的計劃。我在織田家做的一切,不都該是為了複仇服務的麽?
之前我和瀧川一益相交時,不就抱著討好這個情報頭子的功利想法麽?我在結交木下藤吉郎時,不是也想著他日後飛黃騰達了可以成為我的助力麽?
那我對他們…對屋子裏的這些夥伴們,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啊?雖然僅僅是初次相見,雖然之前還曾經兵戎相見,但是他們都以真心待我…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織田家敵對…他們會何去何從?
森可成滿門忠烈,肯定會站在織田信長那邊吧。丹羽長秀和池田恒興同樣對織田家忠心耿耿,自然也不會有所變節。而前田利家呢?如果是晚年那個頗有手腕的他,是不是會妥善權衡利益呢?但如果是現在這個愣頭青,估計也會和我恩斷義絕吧。木下藤吉郎倒是不好說,說不定可能會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誰又說得準呢?
我為什麽會想這些?
我如果僅僅抱著利用他們爬上高位,利用他們殺害他們敬愛的主公的目的,會不會太昧著良心了啊…這樣對得起他們的真心麽?對得起“朋友”這兩個字嗎?
“你在想什麽啊!”雨秋平在心裏忍不住對自己怒吼,“你又要為了所謂的情誼,所謂的善,耽誤自己的大事麽?”
什麽都舍棄不了的人,什麽都拯救不了啊!我必須要做出選擇的啊!僅僅相處一天,你就不能在朋友間的情誼和血海深仇之間做選擇了麽!你這個沒用的懦夫!
身體之不住地顫抖,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絕望。雨秋平彎下腰,努力地止住自己的顫抖。
雨秋平悄悄把手伸進懷裏,緊緊地握住了瀨名氏俊留給他的那把肋差。冰涼的觸感讓雨秋平一下子冷靜下來。那把肋差,似乎有著神奇的魅力——可以把複仇的堅定信念傳輸到他的心中。
殿下就是用這個切腹的…
我不能辜負了殿下。我要複仇。
我一定可以的…
“嘿!你小子怎麽啦!”
忽然,前田利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雨秋平嚇了一跳,匆忙鬆開握住肋差的手,望向前田利家。後者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笑嘻嘻地走出了雅間,在門外看著雨秋平。
“沒事…”雨秋平苦笑著搖了搖頭,神色間閃過一絲落寞,“喝多了,有點不舒服。”
“喝茶也會喝多麽?”前田利家嘲笑著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小弟,你真是不行啊,太菜了!”
是啊,我是真的不行啊…一想到有朝一日謀反時,難免會和你們兵戎相見…我就怕得不行啊。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像曾經在今川家的那一些朋友,也終究要分別的。
你們也是一樣…
腦中忽然閃過了,福島安成在樹下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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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凡是有實體的東西,又有什麽是永生不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