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評定
“剛才大廳裏吵著那個樣子,是在幹什麽啊?”織田信長坐下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麽。他掃了一眼在座眾人,等待著大家的回答。眾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說話,而有一些人則把目光投向了柴田勝家和雨秋平。雨秋平心中咯噔一下,擔心柴田勝家趁勢打自己的小報告——雨秋平可是前腳剛剛麵見完織田信長,說要效忠織田家。如果後腳就和同僚爆發衝突,捅下大簍子,織田信長恐怕會大發雷霆吧。
雨秋平有些緊張地看向柴田勝家,後者也看向了雨秋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不屑般地皺了皺眉毛,就低頭不再說話。
“柴田老匹夫雖然脾氣衝了點,不過倒也不是愛打小報告的人。”坐在雨秋平背後,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的前田利家用隻有雨秋平聽得到的聲音低聲說道,“小弟你不用擔心。”
“這樣啊。”雨秋平長出了一口氣。
“哦?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嗎?”織田信長劍眉一跳,抽出腰間的折扇,在榻榻米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柴田勝家不打算打小報告,並不意味著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至少和雨秋平有著血海深仇的佐佐成政不是這麽想的。
作為黑母衣眾的一員,他也是最早得知雨秋平會加入織田家這件事的人之一。當時,當著織田信長的麵,佐佐成政就情緒失控地大罵雨秋平。他實在難以接受,讓那個害死自己親哥哥,殺害自己家裏無數家臣的雨秋平加入織田家——還直接獲得了遠超過佐佐家的封地——那佐佐家這麽多年為了織田家出生入死到底圖什麽呢?
一定要整死那個家夥…
織田信長的母衣眾不僅要隨織田信長初陣,還要負責維持一係列的會議秩序和清州城內的行規。而佐佐成政,也一直因為在進行紀律處罰時的不近人情而被大家稱作“阿修羅”。往日裏,遇到一些小的違紀事件,大多數像前田利家的母衣眾也就打個哈哈就放過了違規者,但是佐佐成政若是看到了就一定會不依不饒地舉報。
更何況這次違紀的是和他有大仇的雨秋平。
“主公容稟!”佐佐成政看到眾人都不吭聲後,就上前一步準備揭發雨秋平剛才衝撞同僚。然而,他話還未出口,坐在雨秋平側後方的一個武士就高聲道:“不用阿修羅舉報啦,我自己承認!”
雨秋平有些驚訝地往後看了一眼,是一個個子不高但是很豪爽的青年,大約和前田利家差不多年紀。不過,那個青年說話的語氣卻十分搞怪,似乎天生就是喜劇演員一般。
“抱歉呀,主公。剛才呐,”那個青年左手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發,邊說邊看向前田利家,“我對著犬千代放了個響屁!他就氣得要打我,就鬧起來了!”
此言一出,剛才還有些緊張的大堂內立刻哄笑起來,連織田信長也忍俊不禁地大笑著。佐佐成政麵色一緊,提高聲音想再次說話,卻立刻被心領神會的前田利家用更高的嗓音給蓋了過去:“池田殿下,您還真的好意思說啊!臭死我了!”
前田利家搞怪的話語讓人群中再次爆發出大笑聲,織田信長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揮手示意佐佐成政退下去不用再說了。佐佐成政吃了個啞巴虧,卻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滿臉不虞地退到了一邊。
“恒興,下次工作場合,給餘注意一點!”織田信長隨和地一揮折扇,“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必再說了。”
雨秋平向池田恒興投去感激的一瞥,後者則很有後世哥們的氣質,朝他努了努嘴,挑了挑眉毛,算是說了聲不必客氣。
·
閑談差不多也就到此為止了,織田信長立刻就開始談正事。
“餘也不多客套什麽了,”織田信長快速說道,顯然是很迫切地討論第二個議題,對於第一個事情不是很上心,他用折扇指著雨秋平坐著的地方說道:“這位是雨秋紅葉。以前是今川家的武士,不過現在是咱們織田家的一員了。雨秋紅葉,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在下雨秋平,字紅葉,明國來人。”雨秋平站起身來,恭敬地向著周圍的人說道,“很榮幸能加入織田家,請多多指教。”
說罷,他就麵朝著織田信長的方向行了個大禮。而在他身後的前田利家和池田恒興,則帶著頭喊著好鼓起掌來。雨秋平用餘光瞄了一眼,似乎林秀貞,丹羽長秀,瀧川一益,森可成,還有一眾織田信長近習出身的武士和馬廻眾都鼓掌表示歡迎。而尾張那些譜代重臣,比如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佐佐成政,河尻秀隆等人則都無動於衷,隻是微微做了做樣子。
“好了,以後也請為餘奉獻忠誠吧。”織田信長在會議上倒是十分隨和,完全沒有私下見麵時那樣強烈的壓迫感。輕描淡寫地帶過了讓雨秋平見麵這個環節後,他就開始了這次會議的正題。
“擊退了今川家後,本家現在麵臨著一個重要抉擇。”心領神會的林秀貞得到織田信長的眼神後,就開始說著之前準備好的話,“織田家絕不會停滯不前,而是會繼續努力壯大自身。問題來了,本家到底該向著那個方向發展呢?請諸位暢所欲言。”
林秀貞話音剛落,柴田勝家就一揮拳頭,甕聲甕氣地開口道:“三河!自然是三河!老主公生前年年不忘的就是打下三河!現在今川家新敗,治部不在了,根本無力幹預三河。而三河那鬆平家的小毛頭乳臭未幹,立足不穩,勢單力薄,人心惶惶,正是我們一舉拿下三河的好機會!了卻老主公生前的遺願!”
“柴田殿下說得有理,”佐久間信盛也符合道。他的領地就靠近尾張和三河邊境,如果織田家的下一步發展目標是三河的話,顯然他可以在未來打下的領地裏分到不少,“在下附議。”
織田信長並沒有對兩人的話發表太多評論,隻是微微頷首,又把目光投向大廳內,“還有別的意見嗎?”
“在下倒是不這麽覺得,”瀧川一益受到織田信長的鼓勵後開口道,“三河武士自古就以堅忍不拔著稱。老主公生前都已經打到安祥城下,挾持了鬆平元康,鬆平家仍不肯向我們屈服,反倒直接倒向了今川家。”
“眼下鬆平家好不容易趁著今川家內戰半脫離了出來,和今川家產生間隙。我們若是進攻三河,走投無路的他們可能又會像十幾年前那樣再次投靠今川家,兩者變成鐵板一塊。”瀧川一益分析道,“我們到不如坐觀其變,暗中挑撥鬆平家和今川家的關係,坐收漁翁之利。”
“彥右衛門,按你的意思,如果不向三河發展,”織田信長嘴角一翹,“那麽該向哪裏發展呢?”
“依在下之見,伊勢最為合適,”瀧川一益沉聲道,“北伊勢豪族聯盟貌合神離,經過在下多年的條略,內部矛盾重重。現在本家不用擔心東方來的威脅,可以專心致誌地攻略伊勢,必將取得突破。”
“瀧川殿下這麽說,怕不是有私心作祟?”佐佐成政毫不客氣地出言追問道,“據我所知,瀧川殿下的領地可就緊靠著伊勢啊。”
“不然,佐佐殿下不可如此揣測瀧川殿下,”丹羽長秀出言接話道,“我相信,在座諸位都是一心為了織田家好。剛才佐久間殿下雖然領地緊靠著三河,不也冒著被眾人誤會的風險提出要進攻三河麽?”
丹羽長秀這一番綿裏藏針的話一下子讓佐佐成政啞了火,如果他再攻擊瀧川一益的話,相當於把自己一派的佐久間信盛也給得罪進去了。
“米五郎,那依你之見呢?”織田信長望向丹羽長秀。
“在下的建議是美濃。”丹羽長秀微微頷首,說道:“在下認同瀧川殿下的觀點,不該立刻對三河動手。但是攻略伊勢的話,長島城一向宗的態度和勢力可能是個不小的麻煩,在下還不知道如何解決,故而並不願意動手。”
“至於美濃,本家手中可是握著大義的名分啊,”丹羽長秀微笑道,“齋藤老殿下臨死前曾將美濃一國的‘讓國狀’當做嫁妝送給殿下,正是殿下出兵的理由啊。”
“其他人呢,都說說看。”織田信長笑了笑,依舊不置可否,而是“唰”地一下打開折扇,讓所有前來的人暢所欲言。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進言,場麵十分熱鬧,但是其實大家提出的方針大多數都是和自己的領地利益有關。像是森可成這樣來自美濃的武士,自然希望能夠早日打回美濃去。而像是前田利家,池田恒興這些織田信長的直轄部下,則沒有那麽多考慮的,覺得那個好打那個能立功,就支持打那個。
·
眾人熱火朝天地討論了大半天後,林秀貞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示意大家停下來。眾人會意地紛紛停止討論,把目光投向織田信長,等待他來拍板。
織田信長“唰”地一下又把折扇收了起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啪”地一聲握在了手裏。他嘴上忽然露出一絲壞笑,望向雨秋平,開口道:“雨秋紅葉,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在下初來乍到,還不熟悉情況,”雨秋平也沒想到織田信長突然會點到自己,匆忙解釋道,“而且在下是今川舊臣,回答難免會有所偏袒,不想說出幹擾您的判斷。”
“別管那些七七八八的。”織田信長不屑地哼了一聲,用折扇指著雨秋平的腦袋,“餘錄用你的第一天,你就想消極怠工麽?老實說出自己的看法,說不出新的見解的話,就給餘滾蛋!”
雨秋平咽了口唾沫,快速在腦中思索該如何讓織田信長滿意。這是他在織田家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見,如何能給眾人留下一個好的第一印象十分關鍵。不能談那些老生常談,也不能提之前有過的觀點,還真是麻煩啊。
那不如…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