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爾虞(2)
天正九年(1581)4月23日中午,織田軍在多比良的營地內。
「預定的歸營時間是今天早上巳時初刻。」三好義興面色沉重地捏著雙手的指關節,低聲道,「彌太郎一向守時,這個時候還遲遲未歸…」
「我的忍者也沒有按時歸來,而且連一則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長宗我部元親的臉色同樣有些糟糕,「他們也都是精英老手,不至於犯下這樣的錯誤。」
「偵察部隊全滅嗎?好久沒有遇到這樣…對周圍的戰爭迷霧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了呢。」雨秋平苦笑了兩聲,腦內也立刻聯想起了類似的糟糕回憶——三日町對陣武田信玄和俱利伽羅對陣上杉謙信時,他都曾在情報上處於壓倒性的不利。
某非說,想要成為軍神級別,首先的必修課就是情報戰?還是說,成為了軍神級別的人物后,情報優勢自然而然就建立起來了。本來雨秋家軍情司的實力已經非同小可,可是因為這次船隻的運載能力有限,為了儘可能多攜帶戰兵,雨秋平沒有帶多少忍者,真田昌幸也沒有隨軍。雨秋平本想把情報工作全部依賴於九州本地大名和四國島的部隊——顯然結果是糟糕的。
「不必擔心,殿下。」福澤諭楠看出了雨秋平的憂慮,開口寬解道,「淡路水軍今天早上就南下巡航了,馬上就能摸清島津軍位置所在。」
「不,不僅僅是沒有情報那麼簡單。」雨秋平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示意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重要,「長宗我部殿下和三好殿下派出的都是麾下精英忍者,而戰鬥的地形也是雙方都不熟悉的島原半島。能在這種情況下把我方忍者瞬間全滅,快到連一個突圍的人都沒有……」
雨秋平說到這裡拖長了音調,隨後目光從長宗我部元親和三好義興的臉龐上逐個徘徊著停留了一會,「你們覺得可能嗎?」
雨秋平的話讓長宗我部元親和三好義興都是怔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額頭上微微沁出冷汗,屋子內的氣氛也有些凝重了。
「很顯然——」
「島津軍應該是把戰兵也投入了情報戰里,配合忍者才打出了這麼恐怖的效果,就像我們紅葉軍的特種連隊一樣。」
雨秋平接下來對自己猜測的解釋讓長宗我部元親和三好義興都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行動對戰兵體力的消耗很大,而且也不利於快速反應,這就很自相矛盾了。」雨秋平繼續著他的論斷,「島津軍明知自己的蹤跡在半天后我們的水軍南下時就掩蓋不住了,卻還要費盡心機去設置情報屏障來遮蔽視野——他們費那麼大力氣也不過是讓自己行蹤晚暴露半天多罷了,有什麼意義嗎?除非他們是想在這半天里採取什麼了不得的行動,可是他們把戰兵投入情報屏障的設置里,就已經剝奪了自身快速反應的能力了…誰能告訴我島津軍在想什麼?」
營寨內的眾人聞言都陷入了沉默,沒人能回應雨秋平的問題。
「不管如何,今天一定要嚴加提防島津軍突襲。到了明天后,龍造寺殿下的援軍就到了,咱們的總兵力也會達到40000人,總數在島津軍之上,就輪到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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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正九年(1581)4月23日一整天,島原半島上無事發生。根據淡路水軍從海路偵查後送回的情報,島津軍遠遠地停在深江就不動了,別提沖田畷了,甚至連空無一人的森岳城都沒有進佔。看那樣子,似乎準備長期駐紮了——因為淡路水軍發現了島津軍甚至開始修建糧倉。
「莫非是看到紅葉軍的旗號后就放棄了強攻的打算嗎?」傍晚,雨秋平在雨秋家內部的評定會議上這樣推測道,「島津家認為只要把我們牽制在這裡,大友軍就能在其他方面打開突破口,所以開始做長期對峙的準備了。」
「問題是他們並沒有長期對峙下去的資本啊。」福澤諭楠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個計劃的漏洞,「他們兩次渡海才登上三面環海的島原半島,唯一的陸地出路就是從我們眼皮底下北上,這條路根本不可能通。聯合艦隊抵達后,他們已經失去了制海權,根本不可能通過海路補給。他們所有的存糧就是當時渡海攜帶的那點糧食,島津軍怎麼可能和有著路上補給線的我們長期耗下去呢?」
「你說到點子上了。」雨秋平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說明在島津家眼裡,他們的糧道沒有斷。換句話說,他們覺得我們沒有辦法控制制海權。」
「開玩笑呢?」吉崗勝政聞言大笑起來,拍這大腿道,「就靠那幾條破船,把他們的人運過海就不錯了,居然想跟我們淡路水軍和三島水軍對陣嗎?」
「怎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嗎,你還是老樣子啊勝政。」雨秋平笑著看了眼吉崗勝政,帶著一副老父親看著傻孩子的慈愛眼神。
「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吉崗勝政一頭霧水地歪了歪腦袋。
「說你是沒腦子的唄,還聽不出來嗎?」小川佑東在一旁沒好氣地挖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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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三好家的營地內,三好義興、安宅信康和三好長治正聚在主帳內。
「兄長,就這麼答覆島津殿下吧,他們的計劃和行蹤都沒有暴露。治部殿下的安排是讓三島水軍警戒多比良周圍,而由我們淡路水軍負責南下偵查。」安宅信康在確認四周無人後向三好長治低聲彙報道,「我沒有把島津軍已經前進到沖田畷的消息如實彙報,而是謊稱島津軍正在深江紮營,還有長期駐紮的打算。」
「把目前織田軍的布陣圖帶一份給島津殿下,順便向他問一下。」三好義興在安宅信康說完之後補上了一句,「什麼時候需要我們三好家倒戈?到時候以什麼為信號作為聯絡?三好家8000大軍和淡路水軍枕戈待旦,隨時都可以發動襲擊。」
「知道了。」三好長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馬上就去安排人。」
就在這時,營帳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大聲嚷嚷的聲音。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在幹什麼吶?」十河存保一邊抱怨著一邊撩開帳門走了進來,「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們,聚在這裡幹什麼?」
「沒什麼。」三好義興十河存保搖了搖頭,「在商量軍事部署呢。」
「商量軍事部署為什麼不叫我?」十河存保有些不滿地高聲道。
「好好好,是做兄長的不是,給你道個歉,下次不會忘下你的。」三好義興擠出了笑容安撫道,順利地把話題搪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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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島津軍的營寨內。
「布置快完成了,要在龍造寺軍抵達前動手嗎?」剛從前線風塵僕僕趕回地島津義弘隨手把斗篷卷了卷扔到了一旁的馬紮上,向島津義久問道。
「等龍造寺軍到了再說吧。」島津義久沒有說話,而是一旁的島津歲久開口道,「剛從三好家派使者來了,說是來偵查的都是他們淡路水軍的人,我們的計劃也好、部署也罷,都沒有被泄露。」
「哦?還有這麼好的事情嗎?」島津義弘頗為敷衍地大笑了幾聲,隨後把頭盔、肩甲什麼的也一股腦地摘了下來,坐在馬札上大口大口地喝著水。
「二哥,戰陣之上豈可輕易卸甲?」島津家久用頗為苛刻的眼神盯著島津義弘道,「這些日子您在戰場上也太隨便了點,披甲什麼的都是很需要注意的事情。」
「好好好。」島津義弘一副「說不過你」的態度,隨手又把頭盔給拿了起來戴在腦袋上,「兜帶好了,行了吧。」
「抵達的紅葉軍和之前三好家他們給的情報一樣,是燎原備、釃酒備、萬鈞備,雖然也是成軍一段時間的老備隊了,但並不是軍中戰力最強的常磐備、鳴鏑備、細柳備三備。」島津歲久像沒有聽到島津義弘和島津家久的拌嘴一樣,自顧自地繼續分析道,「如果是因為運力有限的話,紅葉軍理應運來最強的備隊到九州,反正他的本土也沒有什麼需要防守的地方了。既然來的是這三支備隊,說明常磐備、鳴鏑備、細柳備應該真的和紅葉艦隊一起去明國了,三好家他們給的情報都是可信的。」
「啊,真是下了血本呢。」島津義弘在一旁感慨了幾句,「僅僅是為了應付我們九州的隼人罷了…」
「那麼三哥,要把我們的行動計劃告訴三好家嗎?需要跟三好家約定一下起事的暗號嗎?」島津家久對之前戰事上的遺漏頗為在意,追問道。
「不要著急啊,我會說的。」島津歲久搖了搖頭,隨後慢條斯理地繼續講道,「約定的暗號就是連續燃起的五道篝火吧,看到這個信號后,三好家就立刻反水,淡路水軍也要展開對三島水軍和紅葉軍艦船的奇襲,就這麼跟他們吩咐吧。」
「行動計劃不能告訴他們。」島津歲久依舊非常謹慎地補上了一句,「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到了當天再說吧。」
「大哥,你有意見嗎?」島津義弘看島津歲久布置完了計劃,便把目光投向了島津義久。
「沒有,按你們說的辦吧。」島津義久非常從容地點了點頭道,「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