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大和(5)
隨同伊賀忍者的怪異行動一併出現的,是一個可怕的謠言。它在伊賀、大和兩國乃至更大範圍的近畿流傳開來——雨秋平決意謀反,已經暗中和伊賀忍者、松永久秀聯合。
不用多說,雨秋平一眼就看出這是松永久秀的離間計。估計他已經和伊賀忍者暗中有過交流,故意讓伊賀忍者只攻擊北畠信雄的部隊,而他也讓大和豪族只向雨秋家投降,以此來讓謠言更有可信度。
雨秋平於是立刻派出使者向織田信長澄清,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彙報,並將自己對於松永久秀離間計的推測一併告知,希望織田信長能夠理解。同時,他還去信北邊的織田家同僚,向他們解釋自己這裡的狀況。
不過,就在雨秋平派出使者的同一天,松永久秀再次給這堆燒得旺旺的火添了一把柴。
由於北畠信雄在伊賀國境內遭遇挫折,他迫切需要援軍。於是,他就要求之前向他投降的大和國南部國人眾進入伊賀國支援他。然而,大和國人眾卻沒有一人行動,全部都在原地待命。甚至還有幾個國人是這麼答覆北畠信雄的求援使者的:「我們只向治部殿下投降,故而也只接受治部殿下的命令。」
北畠信雄聞言氣得暴跳如雷——火爆脾氣上他倒是繼承了他的父親。他立刻讓使者去雨秋平那裡興師問罪,讓他好好解釋到底是什麼情況。雨秋平苦口婆心地和他說,這些都是松永久秀的離間計,可是北畠信雄卻根本聽不進去。他覺得自己被當著這麼多人拂了面子——他本來就是被過繼到北畠家繼承家業的,能夠治住北畠家這些老臣全靠自己父親在背後撐腰,因此對自己的威望看得很重。這樣一搞,肯定讓他顏面大失。
於是,雨秋平只得私下派使者去試著和那些大和國人溝通,想勸說他們去支援北畠信雄。然而,雨秋平的使者前腳剛到,大和國人眾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拔營而出,立刻趕去伊賀支援,口頭上則說著「奉治部殿下的命前來支援」。這些可好,雨秋平越抹越黑,北畠信雄更是氣得險些抽刀砍人。據佐脅良之傳來的消息,織田信長得知消息后也是勃然大怒。
「在下立刻排查,這一切活動里大和的豪族們是誰在挑頭帶節奏。」抵達大和的天野景德見狀立刻讓鴉的忍者開始監控、調查大和的豪族們,「這明顯是有人受到了松永久秀的指示假意投降,故意在對織田家諸將有所不滿、對織田信長感到恐懼的大和國人里挑動氣氛。」
「和半兵衛之前的預測如出一轍。」雨秋平看了眼在一旁沉默的竹中重治,後者顯然因為局勢的惡化而有些懊惱。半晌后,竹中重治開口打斷道:「殿下,請恕在下直言。現在的風向已經對殿下頗為不利,松永久秀的離間計著實毒辣,恐怕織田家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猜忌殿下。殿下此刻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離開部隊前去京都面見織田殿下,一切誤會都可以不證自明。」
「你說得對,替我準備一下吧。」雨秋平抿著嘴點了點頭,同時望向竹中重治,「我離開軍隊的時候,由你來作為最高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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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雨秋平還沒來得及走,大和伊賀立刻就發生了無比緊急的事態,令他無法抽身。
前去大和「支援」北畠信雄的大和國人眾中有數家率軍反亂,忽然襲擊了北畠信雄的輜重隊。失去理智的北畠信雄不分青紅皂白地對大和國人眾全軍展開攻擊,那些沒有反叛的大和國人也被迫交戰。意在把大和國人趕盡殺絕的北畠軍直到福島安成率領常磐備抵達時才被勸住,而這時大和國人眾已經損失慘重,退向了大和國。
北畠信雄意欲繼續追擊,可是及時趕到現場的雨秋平堅決制止了他的行為——雨秋平擔心北畠信雄對大和國人眾的軍事行動會逼反大和北部本就因為種種衝突和織田家矛盾重重的國人眾豪族。
果然,南部大和國人眾的遭遇在大和北部引起了軒然大波,以柳生家為首的豪族紛紛宣布脫離織田家叛亂,整個大和北部一夜之間再次插滿了松永家的旗幟。索性興福寺等諸多寺廟和筒井家依舊站在織田家的一邊,勉強守住了織田家的糧道,才讓織田家大軍避免了斷糧的危險。
整個大和都亂成了一鍋粥,原本倒向織田家的豪族國人們,除了筒井家、越智家和一些寺社勢力外,全部都叛亂了回去。事已至此,雨秋平也沒有了制止北畠信雄繼續動手的理由,在北畠信雄的壓力下,只得下令常磐備、萬鈞備加入了對大和國豪族的圍剿里。
而與此同時,天野景德的鴉還發現了一個重大情報:伊賀忍者和松永家之間有頻繁的信使來往,雨秋家事先的猜想得到證實——松永久秀真的與伊賀忍者聯合了,伊賀忍者的行動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配合松永久秀的離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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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攻破了一家豪族的營寨后,北畠信雄心滿意足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微笑著看著足輕們把堆積如山的首級、具足、軍械、靠旗等戰利品一波一波地運回了營寨。這一次出征,雖然沒能如願拿下伊賀,但也算是在大和撈戰功撈得盆滿缽滿了。有了這份戰績,總算是能讓那些老傢伙閉嘴了吧。而那些煩人的伊賀忍者,在他離開伊賀國后,也沒有繼續再追出來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作為貴公子的北畠信雄一向是不會親自上戰場的,可是心情大好的他,這次居然想要去戰場上慰問一下士兵們。
北畠信雄在一片狼藉的大和國人眾的營寨間穿梭著,滿意地享受著部下們的恭維和問候。每一個遇到他的足輕、武士都是恭敬地跪下來行禮,讚頌他的武功,讓北畠信雄感覺自己彷彿屹立在雲端一般。
然而,一個不和諧的身影卻破壞了眼前這美好的意境。一個足輕頭手裡拿著一張紙,急匆匆地跑向了北畠信雄這邊。
「怎麼了?」北畠信雄眉頭一皺,有些不爽地提高聲音問道。
「殿下。」那個足輕頭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北畠信雄身前,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隨後把手裡拿著的那張紙捧起來遞給了北畠信雄。
「這是什麼?」北畠信雄一邊拿過那張紙——這是一張上面站著不少煙灰的紙,邊角還泛著黃,顯然是從火堆里被搶救出來的。
「從主帳里搜到的,其他的都被燒毀了,這張紙被風吹到邊上,才剛好沒被燒。」足輕頭緊張地身體都有些打顫,「殿下…您看…」
「由北畠殿下引起的誤會和衝突,我一定會努力阻止。由此帶來的損傷,深表歉意。一切麻煩,之後會妥善解決的。還望暫且忍耐,不要再進行敵對行為。」北畠信雄怔怔地把那張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隨後把目光飄向了紙張的右下角——落款:雨秋治部少輔平。在落款邊上,還蓋著雨秋平的印。
「什麼…」北畠信雄氣得右手緊緊握拳,險些把那張至關重要的紙給揉成了碎片。
「大和國人眾已經叛亂,都襲擊了我們織田家的部隊,全線都和大和國人眾開戰了…這廝居然還在和他們私通款曲…」北畠信雄冷笑了幾聲,額頭上已經是青筋暴起,「妥善解決…暫且忍耐…嘿嘿,北畠殿下帶來的麻煩…是吧。」
「我就說呢…那麼多大和國人眾只肯向他投降,不肯向父親和我們投降;大和國人眾也只聽他的命令,不理會我們;伊賀忍者更是對他的部隊視而不見,走到鼻子下面都不打,就盯著我們的人打…」北畠信雄越想越是吃驚,剛才的憤怒也逐漸被驚恐所取代,「沒想到那些謠言都是真的…我原來還真以為是松永久秀的離間計呢…」
「立刻稟報父親和織田家諸位殿下…雨秋平已經反了。」北畠信雄將手狠狠地往身後一背,沉聲下令道,「全員戒備,立刻脫離和紅葉軍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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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畠信雄的密信送往北大和后,立刻引爆了織田家的主帳。
「在搞什麼?二公子瘋了嗎?」池田恆興氣得破口大罵道,「紅葉怎麼可能反?紅葉怎麼可能反?他腦子沒毛病嗎?寧肯相信他反了我都不信紅葉會反!」
「那這紙你怎麼解釋?」蜂屋賴隆抖了抖北畠信雄一併送來的那張信紙,「你和紅葉最熟悉,這是紅葉的大印和筆記沒錯了吧。大和那些豪族臨走前沒來及燒掉,被二公子繳獲了。」
「這信上寫的有什麼問題嗎?不是二公子為了搶功在伊賀亂來,我們好好的大和攻略會被搞成這個樣子嗎?」池田恆興毫不猶豫地給雨秋平說話,大聲嚷嚷道:「二公子是長本事了啊,自己為了搶功不顧全軍部署也就罷了,現在還敢陷害重臣了?」
「你還護著他?都這時候了你還護著他?」河尻秀隆不滿意地呵斥起作為自己後輩的池田恆興,「你到底是織田家的家臣還是雨秋家的家臣?」
「可是當時…確實是大和國人眾的援軍里有人先襲擊了二公子沒錯。」堀秀政在一旁面色凝重的分析著,「雖然二公子的行為過激,但確實是大和國人眾先動手…」他邊說邊點了點那張紙,「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封信就是從最早襲擊二公子的那家小豪族的營寨里搜出來的。如果說紅葉殿下寫信給那些被波及的小豪族安慰他們還好,可是這不是叛亂的罪魁禍首嗎,紅葉寫給他幹什麼?」
「這…」池田恆興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前的傳言可能不是空穴來風…」堀秀政咬了咬嘴唇,左手深深地扶額,「加稅也好,丹波人質事件也好,今川氏真的接待也好…主公最近三番兩次地折辱紅葉殿下,紅葉殿下心裡肯定也會有不滿…」
「久太郎,你也覺得紅葉會反?」池田恆興難以置信地對著堀秀政吼道。
「我不確定…但是結合之前的重重疑點…現在看來可能性已經很大了。」堀秀政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不敢去看池田恆興的眼睛,「立刻稟報主公吧…紅葉殿下是織田家第一方面重臣,茲事體大…一旦有變,整個近畿都會崩潰,不是我們幾個擔待的起的。」
「我不管,我不信。」池田恆興大大咧咧地往門口一站,雙臂一伸攔住了大門,「你們誰也別想去通報。」
「恆興,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胡鬧?」河尻秀隆也是惱怒地對著池田恆興咆哮道,「你想葬送織田家的基業嗎?那個今川家的叛將有什麼值得信任的?」
「我不管,不準把信送到主公那裡去。」池田恆興一把奪過那張紙塞進自己懷裡,同時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刀柄,惡狠狠地喊道,「我自己去找紅葉,我親口問問他是怎麼搞的。在這之前,你們誰也不準去告訴主公,否則休怪我恆興不客氣。」
「你瘋了嗎?如果那廝反了,你就是羊入虎口…」蜂屋賴隆急急地上前一步,卻被池田恆興直接高聲呵斥道:
「不可能,他不會反的!」
說罷,池田恆興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他知道,無論他怎麼恐嚇,他的同僚們肯定會把這一消息稟報全織田家的,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