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互發
「一切都是鈴木重兼那廝豬狗不如,父親實在氣不過才殺了他的,不是我們想要製造事端!若是諸位大人能放父親一條生路,重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堂上,鈴木重秀正努力地向天野景德、竹中重治和一眾雨秋家的武士和津田算正、佐武義昌等人解釋著。而周圍一圈被帶上來的紀伊叛軍俘虜,也都努力地為鈴木重意求情。
在鈴木重意刺殺鈴木重兼事情發生后,雨秋家立刻派人控制了局面,並將鈴木重意給收押回了河內。紀伊的叛軍,尤其是雜賀眾的武士們,紛紛請願,願意以解散部曲、降服雨秋家為條件,請求雨秋家寬恕鈴木重意。
而這樣的念頭,並不是無中生有。事實上,這是天野景德滲透進入雜賀眾的鴉的內線在暗中引導的,目的就是為了吸納這一批能征慣戰的武士——這是雨秋平事先的指示。雨秋平在上次進攻紀伊時,在游擊戰里吃盡了苦頭。紅葉軍極為擅長陣地戰,可是在複雜地形里的特種作戰卻並不精通。如果能吸納一部分雜賀眾的行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於是,天野景德順水推舟,以雨秋殤的名義接受了雜賀眾的效忠。不過,對於反叛者的處置可不輕。所有反叛武士的領地都被沒收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都強制籤訂了租借法案,交由雨秋家代為管理。而對於寺社勢力,雨秋加也是毫不客氣,將所有寺社的領地全部沒收,主持、坊主和僧兵遣送全部遣送回本願寺,只留下必要的少數低級僧人在雨秋家的監視下來維持寺廟日常的運作。由於雨秋家並沒有要求一向宗的信徒改信,而先前的宗教改革運動也極大動搖了這些本願寺僧人的威望,這次領地沒收活動沒有引起大規模的反彈。這些戰敗者雖然心有不甘,可是畢竟自己反叛在先,也說不出什麼道理。再加上局面已經無法逆轉,只得黯然接受了這一處置。
之後,雨秋家解散了紀伊叛軍的部隊,並再次於紀伊募兵。紀伊叛軍舊部里願意回歸鄉里種田的,雨秋家會分配給他們一定的土地。而願意加入軍隊的,也可以從事老本行,被打散建制編入河內、和泉各地的新兵營參與訓練。而紀伊叛軍的那些武士,暫時還沒有被授予軍職。
因為在紀伊的常磐備還有嚴峻的作戰任務,暫時沒工夫吸納新的部隊——那就是抵抗即將渡海而來的淡路水軍和贊岐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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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清晨,紀伊國海部郡沿海的一處山崖上,天野景德正和竹中重治、福島安成、雨秋殤、雨秋佑等一眾高級軍官一起瞭望著瀨戶內海。那次衝突之後,雨秋殤和雨秋佑一直沒有和好,兄弟倆間一句話都沒說過。福島安成雖然有心調解,卻又不知如何下手。果不其然,這一次雨秋殤和雨秋佑明明就肩並肩地站在一起,卻始終沒有開口說過話。
「師傅。」雨秋佑忽然出聲,卻不是與哥哥交談,「您都站在這裡一宿了,有必要等這麼久嗎?我們不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只要淡路水軍和贊岐眾一登陸,就立刻一個半渡而擊把他們打下海去嗎?」
「和三好義賢那樣的敵人交手,永遠沒有什麼萬全的準備。」天野景德轉過頭來,朝著雨秋佑抿了抿嘴道,「不要輕敵。」
「可是這一次三好義賢完全被師傅算計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料到!他策反的紀伊叛軍已被我們提前從內部瓦解,他聯繫的鈴木重兼早就心甘情願地倒向了我們,不過在和他虛與委蛇,我們還拿到了淡路水軍即將來紀伊增援的消息。只要我們再擊退了安宅冬康和十河一存,這一場仗不就大獲全勝了嗎?」
「沒那麼簡單。」天野景德搖了搖頭,目光繼續死死地盯著海天一線處,「三好義賢不比其他人,是一個在陰影里護佑了家族幾十年的強者。你永遠不可能完全猜中他的打算,也永遠不可能完勝。我算計著他,他也算計著我。真正的陰影里的對決,都是雙向互發的。」
「三好義賢莫非還有副策嗎?」雨秋佑聽到自己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師居然如此稱讚三好義賢,不由得有些訝異地問道,「這種局面下,他從哪裡登陸也不能翻盤了啊?他能有什麼辦法。」
「我不知道。」天野景德說完這句話,神色也變得愈發凝重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
「我所有的計策都已經走完,可我卻不知道,他還要什麼計策沒有發動。」
天野景德凝視著大海盡頭的那雙眼眸,努力地想要捕捉到那支艦隊的動向。卻不知道,那支他嚴陣以待的艦隊,已經在西土佐登陸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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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上午,西土佐中村御所內。
贊岐眾在昨晚就已經徹底壓制了西土佐的核心中村御所,將留守的長宗我部軍全數擊潰。現在,十河一存的先鋒部隊已經北上,準備和三好義賢的部隊前後夾擊,將西土佐北方前線的吉良親貞包圍殲滅。
而十河一存本人,正在中村御所和安宅冬康做最後的防務交接。安宅冬康率領著淡路水軍的一部分士兵登岸,接過中村御所的控制權。
「二哥真的是神機妙算,雨秋平完全被蒙在鼓裡。」十河一存一邊把城防的圖紙交給安宅冬康,一邊瓮聲瓮氣地道,「我儘快解決吉良親貞,然後和二哥一起回來,迎擊趕來支援的紅葉軍。咱們這裡塵埃落定的時候,近畿那邊估計也差不多了。紀伊一亂,本願寺再從北邊入侵,群龍無首的雨秋家根本頂不住的。」
「不要小看雨秋家,那個家族能在二十年間從一個算賬的小店鋪成長到如今的龐然大物,其中絕對不缺能人。包括二哥最看重的那個天野景德。」安宅冬康卻是搖了搖頭,用複雜的目光望向東邊,「所謂的計謀,都是雙向互發。我們算計著他們,他們也算計著我們,絕對不會幹坐著挨打。那人正在近畿,紀伊恐怕會有變數。」
「有變數就有變數,此役的核心在四國。」十河一存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重重地用拳頭敲擊了一下自己的刀柄,「雨秋紅葉就在四國,他們的海軍已被封鎖在港口內,游不回近畿,無路可逃。只要在四國殺了雨秋紅葉,近畿大敗虧輸又能怎樣?反正紀伊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罷了。」
「是。」安宅冬康點了點頭,緩緩地把視線從遠方收回,「兩處戰局,孰輕孰重,一稱便知。二哥還是棋勝一招。」
而他們議論的雨秋平,已經拚命趕路好幾天了。因為他知道,他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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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清晨,土佐國高崗郡窪川城內。紅葉軍打著火把連夜趕路,終於在清晨抵達了窪川城。窪川城的城主窪川俊光匆忙迎接釃酒備和騎兵連入城休息,自己則把雨秋平請入天守閣內詳談。
「殿下,快救救西土佐,救救中村御所,救救吉良大人吧!」一到室內,衣衫凌亂的窪川俊光撲通一聲就給雨秋平跪下了,「三天前,三好軍的人忽然就從鹽屋谷登陸了!整個中村御所都沒幾個人啊,我們西土佐所有的留守部隊都趕過去幫忙,還是寡不敵眾,擋不住那鬼十河啊!在下的部隊幾乎全打光了,留守的幾位大人也都殉死了,中村御所已經丟了!」
「有人追擊你而來嗎?」雨秋平看了一眼衣服上還有些血跡的窪川俊光,意識到他估計是剛剛逃回來,立刻開口問道。
「沒有,三好家的人都往北去了!」窪川俊光十分驚恐地用手指指向了西北的方向,「吉良大人的3000人都在大森城裡,如果十河一存的9000贊岐眾和三好義賢的8000阿波眾會師合圍了大森城,可就斷無生理了啊!治部殿下快救救吉良大人吧!」
「這裡離中村御所還有多遠?」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低聲詢問道。
「還有80里!」窪川俊光忙不迭地答道,同時急急地補上了一句,「還有一條路,直接從北邊翻山,大約120里,可以直接到大森城!」
「80里…糟糕。」雨秋平聞言不僅深深地扶額。紅葉軍在趕路的時候不幸地遭遇了一場暴風雨,嚴重耽擱了行程。80里的山路,怎麼說也要明天才能抵達了。
「治部殿下還是不要去中村御所了,中村御所已經丟了啊!」窪川俊光似乎對之前在中村御所的慘敗心有餘悸,「直接去大森城吧!這樣吉良大人還有救!」
「窪川大人知道三好軍此時的部署嗎,中村御所還有多少人?」福澤諭楠十分冷靜地攤開地圖,開始分析道,「如果贊岐眾已經全部北上,中村御所里最多只有淡路水軍的一些雜牌兵,並非不好打。」
「不知道啊,在下也不知道贊岐眾走了多少啊!」窪川俊光聞言連連搖頭。
「那你剛才還說贊岐眾都往北邊去了?」福澤諭楠詫異地抬起頭來,瞪著窪川俊光看,「你是要謊報軍情嗎?」
「在下什麼都不知道,在下當時只顧著跑了!哪有空回去看三好家的部署啊!」窪川俊光不敢和福澤諭楠對視,慌亂地錯開目光,嘴皮卻是一刻不停,「反正還請殿下趕緊救救西土佐啊!西土佐能指望的只有治部殿下了!」
福澤諭楠和雨秋平有些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個窪川俊光已經完全被嚇破了膽,部隊也都潰散了,估計是什麼忙都幫不上了。要是聽著他的建議,從北邊的山路翻山越嶺,盯著三好家17000大軍去救大森城,一旦失敗,紅葉軍撤都撤不回來。還是走南路,老老實實進攻中村御所比較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