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 十章 七情內傷?
短暫的清醒與慰藉過後,是更深的麻木。
沒有人知道此刻葉璃究竟在想些什麽,或者說,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狀若無事的她回到老宅,客廳裏是等待已久的老爺子。
路上老爺子已經聽到風聲了,見她回來,騰得起身,心疼道:“小璃,你沒事吧?”說著,拉著她左看右看,確定她沒有受傷後,心有餘悸地說:“沒事就好,你也別太難過了。對了,亦忱呢?”
葉璃笑答:“他還有些事情處理,等會兒就回來了。”
“那就好,”他徹底鬆了口氣,“這多大仇多大恨,結個婚怎麽鬧得這麽難看……”
江亦忱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壓了下去,短時間內老爺子也隻是聽說婚宴有人砸場子,還捅了人而已。
葉璃沉默。
這時,張媽上前,“人沒事就好,老爺太太先吃飯吧?”
老爺子恍然,一拍腦袋,“對對對,小璃還沒吃晚飯吧?快來吃點。”
葉璃笑得若無其事,“好。”
吃完飯,她又被老爺子拉著聊了會兒天,最後才上了樓。
葉璃依在窗邊,神態不負之前的狠戾,顯得頗有些癡愣。
她沒有開燈,房間裏是一片黑暗,仿佛這樣就可以遮掩些什麽,良久,她突然喃喃道:“竟然拿我的婚姻和幸福來當這母女倆的籌碼,他何其狠心……”
記得視頻裏,葉承宗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明明已經病入膏盲,已經虛弱得不行,哪怕說一句咳一口血,也要堅持著說完。
葉璃緩緩閉上眼,卸下所有的偽裝。
原來,麻木的心也會痛啊。
她無比想要時光倒流,回到他還在的時候,親口問一句“爸,你恨我和媽嗎?”
如果不恨,又怎能說出“如果你不能善待我的太太和雲雲,那我的遺囑還會再加上一條,那就是讓葉璃和你離婚!你說,以她的孝心,她會同意嗎?”
以她的孝心?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是真心對他好的,在遭受背叛後甚至也還是愛他的,但他卻拿自己的感情當作給仇人的籌碼!
在他眼裏,她葉璃的感情就低賤得那麽任由踐踏嗎!
“憑什麽……”葉璃嘶啞著,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滑落,“我做錯了什麽!”
這一天,對她來說,太過荒唐。
比她離開老宅的那晚還要荒唐!
她以為,所有的苦難她都熬過來了,已經夠苦了,卻沒想到還能再苦上一番。
記憶中,葉承宗也曾陪她玩耍,笑著對她說:“我家璃璃真是聰明。”
腦海中溫馨到令人絕望的畫麵慢慢支離破碎,葉璃緊緊抱著胸,看著滿月,心道,原來夜晚是如此的冰冷。
銀白的月光透過枝葉打在她的臉上,明暗不一,斑駁陸離,本就蒼白的小臉,更是病態。
很快,她聽到了開門聲,隨即不再黑暗。
“璃璃。”江亦忱打開燈,閃過一瞬慌亂,“怎麽不開燈?”
葉璃不答反問:“處理得怎麽樣了?”
“葉雲被定罪了,故意殺人罪,判處十年有期徒刑。”江亦忱扯開領帶,走過去,“但出於人道主義,會等她傷好後再執行。”
他輕輕擁住葉璃,將頭靠在她肩上,甕聲甕氣:“這個處罰你還滿意嗎?”
葉璃望著天花板,須臾,沉默地點點頭。
她本就不是什麽心狠手辣之輩,今天她不論是說話還是動手,根本就不是往常的她能做出來的。
“璃璃……”
葉璃輕輕應了聲。
江亦忱略帶試探:“你還記得之前我要收購葉氏的事情嗎?”
是落針可聞的靜謐。
“不記得了。”
話落,擁住她的手猛地收緊,垂眸,是江亦忱翻江倒海的黑眸。
“不記得沒關係,有我在。”他又道:“璃璃,你累了,睡吧。”
葉璃近乎溫順地點點頭,上床閉上眼後,她原以為會睡不著,但實則她的身體和精神早就撐不住了。
江亦忱輕撫著她即使是在睡夢中也緊皺著的眉頭,他想起自己之前給葉璃開藥時谘詢過的老中醫,那日離開前,他隱約聽到老中醫跟別的病人說:
“太太,你這是七情內傷。”
“什麽是七情內傷?”
“人有七情,喜怒悲思憂驚恐,當一個人突然,劇烈或者長期持久地遭受情誌刺激,超過了人的生理心理所能夠承受的範圍,就會引起髒腑氣機紊亂,最後發病。”
“璃璃不過就是不開心了幾日,這算什麽病。”
“你可別小瞧七情內傷,動輒直接傷及髒腑的。”
“……”
再後來他就離開了。
他心疼地看著葉璃,一傷未愈,如今可以預見,怕是又要添新憂了。
他的人兒,已經千瘡百孔,隻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擔一二。
想起方才葉璃說的“不記得了”,他哪裏會不懂?
若不是還記得,以她的性子在聽到他說這話時,早就質問他了,哪裏會如此心平氣和,連問都不問一句?
她隻是,承受不住了,不想再記得了。
不想再記得所有悲傷的事情,甚至包括他們早夭的孩子!
此時,江亦忱還不知道,婚禮上葉璃不記得他們的孩子了,是真的不記得了。
葉璃本就痛苦,日日煎熬,今天又是荒謬的當頭一棒,她之前就記憶混亂,如今,更混亂了而已。
翌日,葉璃早早醒來,倒不是她想醒,而是硬生生地被疼醒的。
腦子如炸開了鍋一般,不一會兒,就冷汗淋淋,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
她沒有力氣呼救,於是伸出手想要摸電話,艱難地爬過去,剛要碰到手機,就徹底失去意識,痛昏過去了。
在書房剛剛聽完徐陸回報完各項“工作”的江亦忱回到房間,發現葉璃四仰八叉地躺著,低低笑了,走過去,將她扶正。
手剛碰到她,就發現葉璃額上的冷汗,他微微皺眉,以為她是做噩夢了,沒想太多,隻是決定等事情徹底平息後,一定要帶她去醫院好生看看。
想清楚後,他拿過紙,拭幹她的額頭,然後落下輕吻。
“好夢,璃璃。”
說完,他就換上正裝,早早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