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泥石碑
那團黑影一撲過來，我連忙掏出一直不曾離身的鏨子一通亂砸，可那種濕滑的感覺又來了。
我連忙伸手去掏太師叔留給我的那一小瓶紅墨水，掏出來，正準備潑，手就被人重重的握住了，跟著耳後傳來了火辣辣的痛意，爺爺滿是怒氣的臉出現在我麵前。
這時我才發現周圍的人都轟笑著看著我，如同剛才看耍猴戲的猴子一般，還對著我指指點點。
“走。”爺爺拉了我一把，朝我低吼道。
我知道自己剛才肯定是受到那塊碣石的影響了，所以才會產生了幻覺，好像自己又掉入了那團黑影之中。
一扭頭，就見那個和尚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瞄著我，眼裏卻是帶著一絲絲的深沉。
跟著旁邊立馬跑出幾個壯漢，直接將爺爺和我給拖了出去。
我有點沮喪的朝家裏走，本以為我都出手了，怎麽都會將那塊碣石給搞定吧，卻沒成想碰了一個軟釘子。
爺爺拍了拍我的頭，朝我撇了撇嘴道：“晚上我跟你一塊來。”
聽著這話，我就是一愣，本以為爺爺開始拉著我，是不同意我做這個事情，原來他是準備晚上偷偷的做。
回到家裏，我把新買的東西清好，傍晚描了碑，一直等著爺爺帶我再去鎮上將那塊碣石給破了。
可一直到了半夜，爺爺都還躺在涼椅上搖著，我都急死了，也沒見他動。
最後我都趴在他腳邊快要睡著了，他這才叫醒我，走到屋後的石階上找了一塊好像不要了的邊角料一般的石頭。
用手將上麵的泥土掃開，掏出筆描了一個古怪的圖案，讓我馬上刻了，而且還不要刻多深，隻要浮浮的刻一點印記就可以了，並特意交待不用描紅，必須在屋後刻。
我一聽說隻要刻一點，還不用描紅，並且隻能在屋後刻？
有點莫名其妙的看著爺爺，可他卻根本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隻得蒙著頭去順著他已經描好的碑文慢慢的刻著。
浮刻很簡單，隻是爺爺這次描的碑文卻是比以往的不知道難刻了多少。
碑上的圖紋講究流暢，可爺爺這次描的圖紋，竟然有無數的地方直直轉折，就好像被生生折斷了一般，這讓我十分的難刻，每次刻到關鍵時候竟然就要來一個百八十度的轉折，原本鏨子隻要順著刻下去時，卻硬好拿起來重新開頭。
所以明明隻有一塊半巴掌大的石頭，我卻刻了整整半夜，手上竟然還又起了水泡。
等我刻完的時候，天邊已經是淩晨了，爺爺瞄了一眼我刻好的碑，跟著用力拉過我的手，用鏨子對著我的手掌重重的就是一下。
溫熱的血迅速的從手掌裏流出，爺爺用力將那塊刻好的石頭放在手掌心裏一團亂糊。
那浮浮的雕刻瞬間被我的血給填滿，可被爺爺又擦了幾下之後，整塊石碑都被血糊得不成樣了。
我已經被這麽霸氣的描紅給驚呆了時，爺爺卻朝我擠了下眼睛，跟著將那塊帶著我血的石碑又在地上蹭了幾下。
頓時，一塊粘滿了泥吐灰塵的石頭就出現了。
似乎還不滿意，爺爺還特意抓了一把帶著露水的泥巴將石頭整個糊住，然後又在地上滾了一層灰塵，這才朝我道：“你隨便找個時間扔到那地基旁邊去了。”
這就成了？
我頓時驚得兩眼翻白，那麽厲害的一塊碣石，他就讓我這麽隨意的雕刻了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石碑，然後用我的血和點泥，沾點灰塵就算了？
見我一臉震驚，爺爺臉上有點不滿的將那塊已經連石頭模樣都看不出的石碑朝我懷裏一塞道：“你不打算回來吃早飯了嗎？還要練字呢！”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拿著那塊如同剛從地裏撿出來的石頭急急的朝著鎮上跑去。
這時天邊已經開始放白，我死死的抱著那塊石頭，大步的朝著鎮上跑去。
到了那塊推平的基地時，我遠遠的就感覺到一股子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連忙將懷裏那塊又是泥巴又是灰塵的石頭朝裏麵一扔。
想想又怕別人看出來，又忙從旁邊撿了幾塊石頭扔到還沒有填好的地基裏麵。
正扔得起勁，突然聽到身後一聲沉沉的佛號響起，嚇得我連忙轉身一看，就見那個披著紗衣的和尚站在我身後，一臉高深的看著我。
我連忙朝後退了幾步，手裏緊緊的握著那根鐵鏨子，死死的盯著他。
“曹家人？”那和尚瞄了一眼我手裏的鏨子，輕輕的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著地基裏麵走去，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石頭。
可撿了一個又一個，都是推平地基時從土裏翻出來的，全部都裹著黃黃的泥土。
眼看著他撿了一個又一個，我緊張的瞄著他，生怕他將那塊刻了碑文的石碑給找出來。
可無論我怎麽瞄，我自己都找不到那塊石碑了，最後急得我幹瞪眼。
幸好那和尚撿了幾塊都是普通的石頭，也就沒有再去撿，隻是看著我低笑道：“你是曹影。”
他用的是陳述句，沒有半分疑問，直接了斷的指名道姓的看著我。
這是第二個人一眼道出了我的名字，而且又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我的人。
見我一臉的吃驚，已和尚低頭笑了笑，看著我手裏的鐵鏨道：“你爺爺沒有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麽？
我喉嚨裏哽著這句話，但直覺告訴我，這個和尚並不是什麽好貨色，我不能上當，於是便死死的閉著嘴巴，然後緊握著鏨子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幹瞪著眼，一直到太陽出來，動工的工人們走了過來，奇怪的看著我們，那和尚搖著頭輕笑的走到我身邊道：“小檀越，吃了早飯了嗎？”
他這一問，我才發現自己握著鏨子的雙手已經僵硬，背後更是濕了個透，見他已經從地基裏走了出來，而那塊石碑已經消失在一片亂石之中，連我自己都找不到了，心裏莫名的鬆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轉身就朝家裏跑。
路上我一直翻轉的想著為什麽這麽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麽他們嘴裏會有一個曹家？
明明我們家隻有我跟爺爺，還有曹顥三個人。
到家時，爺爺正在給剛拉了粑粑的曹顥洗屁股，見我回來，隻叫我去拿幹淨的尿布，然後告訴我早飯在桌上，其他的一句話都沒有多問，而我想問的也沒有問出口。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平淡，隻是當我穿著幹淨的新衣服，背著漂亮的新書包去學校時，同學們看我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嘲笑，更是有人看到我嶄新的文具盒時，開始羨慕的問我是哪裏買的。
我不再是那個被人罵野種的曹影，他們也開始叫我的名字。
開學後，我原本上午練字變得隻有早飯前練三篇，描紅和刻碑都在晚上沒有變。
半個學期下來，屋外已經放好了我刻好的十來塊碑。
可爺爺卻從來沒有說過刻得好不好，隻是讓我不停的刻，不停的描。
日子這樣平淡而又充實的過著，直到村裏的田二嬸一臉緊張的找到爺爺時，我才發現很多事情爺爺早就做好了準備。
田二嬸是個寡婦，一個人將兒子拉扯開，可兒子結婚之後就跟媳婦在外麵打工，她在家帶著孫子。
就在半個月前，田二嬸抱著兩歲多的孫子出去找放河裏的鴨子，當時她一下河，她孫子就放聲大哭。
隻不過那時她隻記掛著鴨子沒找到，還罵了她孫子幾句。
後來回到家裏後，她孫子整夜整夜的哭，白天連飯也不吃了，隻是有時田二嬸抱著他去放雞鴨時，看著雞鴨兩眼放光，還不時的露出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