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勺水老太太
看著眼神閃爍著的爺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跟那白褂子一樣將我一斧頭給砍了。
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第二個就是那個小男孩……
不知道過了多久,爺爺沉歎了一聲,彎下腰將我爹從地上抱起,放進棺材裏,跟著看了我一眼道:“把你娘收拾一下,一塊下葬了吧。”
我聽著他的話就是一愣,跟著看了看衣服被撕得破爛的老娘,心裏莫名就是一陣煩躁。
想到小男孩走時他師父雖然又是冷哼又是咳,可對他做的事都沒有說他,最後見他受傷,還是蹲下來背他,可我這輩子,又有誰背過我?
爺爺又低叫了一聲,他見我沒動,又沉歎了一聲,從墳坑裏爬出來,輕輕的摸著我的頭道:“小影,以後你就會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好與壞,隻是看是不是對自己有利而已,總有一些事情是超脫於生命之外的,日後你就會明白的。”
說完看了看我脖子上的血洞,又瞄了瞄被咬下一塊肉的肩膀,伸手從那塊我親手刻下的石碑下抓了一大把黃土敷在我傷口上,張了張嘴道:“你爹……”
一說到我爹,我心底一陣恨意閃起,抬頭盯著爺爺。
他看著我的樣子,舌頭卷了卷還是沒有開口,又抓了兩把土敷在我傷口,看了看一邊已經因為哭得太久累得睡著了的小怪物,原本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卻又因為手髒,隻是訕訕的收回,朝我苦笑道:“他就是你弟弟曹顥,以後他後照顧你的,你要好好的養大他,千萬不要跟他分開,你……”
看著光著身子睡在地上的小怪物,他肚子上還拖著臍帶,不明白爺爺為什麽說是他照顧我,可我現在真不想說話,就算說話,我也隻是想問一些關於我的問題。
爺爺脫下外衣將小怪物……曹顥包起來放在我身邊,又將我傷口上的黃土揭開,隻見原本紅黃的土上麵一大片黑濃的稠血。
他將那些用過的土扔進墳坑裏,跟著又抓了新土敷我傷口上道:“土為地母,可容納萬物也可生長萬物,你被屍毒所侵,又咬了你爹,呆會抓點碑下的土回去和水,沉過之後,你將那水喝下去。”
感覺到脖子沒那麽痛了,我才抬頭看著他道:“什麽是長陰碑?”
爺爺的手一頓,拿在手裏的黃土差點就落地下去了,朝我苦苦一笑道:“以後你就會知道的,記得每天拿你娘的血肉將石碑描上一遍紅,要不你爹又得從棺材裏爬起來。”
說完似乎怕我再問什麽,慢慢的站起來,拿起那把鏟子將我爹的棺材給釘死,跟著又從懷裏掏出幾枚木頭釘子看了又看,這才沉歎了口氣釘在我爹的棺材上,然後開始一點點的封土。
我在地上又坐了一會,看著爺爺無比沉悶的做著這一切,遠處天邊已然開始放白,村裏的頭雞開始打鳴,這才慢慢的起身想將我娘的衣服收拾好,卻發現她肚皮上的那個破開的洞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合攏了,隻剩外麵一點點皮肉沒有長好。
能自己愈合傷口的人,還是這麽大的傷口?這還是人嗎?
我嚇得慌忙朝後一退,朝一邊的爺爺指了指我娘。
他看了一眼我娘,依舊不緊不慢的給我爹填著土道:“日後你就會知道的,你娘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
我看著她手腕上的咬傷,還有身上被我爹以及曹顥咬出來的地方,都沒有好啊?為什麽就被曹顥破腹而出的地方好了?
這時雞又開始叫了,我也顧不得多想,連忙將我娘的衣服弄好,抱起她就朝屋裏走去。
一路上她都沒有醒來,呼吸很弱,我又不知道怎麽辦,將她放到床上就立馬跑到屋後,抱著曹顥,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我爺爺。
爺爺終於將我爹的墳給填好的,高高隆起的一個墳包,完完全全是一座墳的樣子,這才接過我懷裏的曹顥看了看,然後示意我跟他一塊進屋。
到了屋裏,爺爺讓我燒了水給曹顥洗了身子,又用細繩將臍帶纏死,說等三五天就會自然風幹脫落,到時要我好好的收著,以後如果曹顥肚子痛就用幹臍帶泡點水給他喝就可以了。
跟著用手指沾著桐油在蠟燭上燎熱,給曹顥揉了肚子,又用我的衣服將他包起,這才算好了。
也虧得曹顥這時睡得沉,沒有吵也沒有鬧。
搞完這些,爺爺才告訴我怎麽收拾我娘,拿水擦了身子,用神龕上的香灰和著桐油敷在她的傷口上,早中晚隻能喝糯米粥去屍毒,我喝了那黃土水之後也跟著喝點糯米粥。
可我依舊得用她的血肉去描我爹墳前的那塊碑,所以她依舊每天得放血咬肉。
當我用香灰桐油敷傷口時,看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咬痕,我竟然一點都不恨她了。
她現在過得肯定生不如死吧?
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為什麽也開始對人血有了渴望?
這些答案爺爺知道,小男孩跟他師父也知道,可卻沒有人告訴我。
收拾完我娘,想到她失血過多,又怕她再被我爹欺負,我將小男孩給的那小截紅繩紮她手上了,希望她能被少咬一口就少咬一口吧。
回頭給自己洗了個澡,又熬了點米湯準備等曹顥醒來給他喝,我聽村頭的黃奶奶說過,孩子沒奶就喝米湯,隻是曹顥他喝過人血還長了滿嘴的牙,也不知道喝不喝米湯。
我剛裝了兩碗泣過米湯的稀飯,村長就來請我們去刻碑了。
他現在正是熱孝,穿著白衣,依規矩應該請我們這些匠人吃飯的,隻是碑師不進屋,所以就把東西放他娘的墳前了。
這才想起來還要給村長他娘刻碑,反正我不會,也不想去,就低頭扒拉著我的稀飯。
可爺爺卻重重的咳了一聲,跟著從房將他的家夥什都拎了出來,放我腳下,讓我去。
我還想在家照顧我娘跟曹顥呢,爺爺不也說讓我照顧曹顥嗎?
可爺爺卻隻是沉沉的瞄了我一眼,然後靜靜的道:“想想你爹。”
一想到那個站在我床頭盯著我,又帶著屍臭將我撲倒的老爹,我腳底一陣寒氣,昨晚我還將鐵鏨子紮進他腦袋裏了呢,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半夜起來找我算帳。
隻得認命的拿起大工具箱,裝模作樣的清東西,不過奇怪的是那把鐵鏨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放進來了。
背著大工具箱跟村長到了他娘墳前,吃了村長特意備的豆腐席,村長一走就我一個人了,我頓時感覺四周陰冷了不少。
想到村長他老娘是被人活埋的,我連忙沉歎了幾口氣,大步的跑到墳邊的樹下麵把描好蓋在石碑上的樹枝給拿走。
就算已經見過這塊碑了,但這打開,那種凶狠的氣勢還是讓我哆嗦了一下。
實在想不到,這塊碑竟然是爺爺拉著我的手,手把手的教我描的,我不自覺的看著自己的手。
前幾天的水泡已經完全好了,除了長好的地方還帶著粉色,真看不出前幾天血肉模糊的樣子。
我沉吸了一口氣,拿起鐵鏨和錘子就準備從較難的窮奇開始,免得字雕好了,圖紋雕壞了也白雕。
正一鏨子一鏨子的鏨子,突然聽到旁邊嘩嘩的水響。
轉過頭一看,就見一個老太太佝僂著身子在村長老娘的墳邊,拿著一個瓢,大瓢大瓢的勺著水,全身都濕透了還邊勺邊念叨著什麽。
開始我也沒在意,以為是村長家的什麽親戚過意不去,來給他老娘的墳勺水,隻是豎著耳朵聽她念叨什麽也解解悶。
結果那老太太不停的說什麽好冷啊,泡脹了,沒一個好人啊之類的。
正奇怪她為什麽不回去換衣服或者穿雨衣再來,我猛的發現,她手裏的那個瓢竟然直接從墳包上麵伸了下去,跟著就勺出了一大瓢水。
那墳明明是填得好好的,高高的隆起半人高,哪裏有什麽水,除非她勺得是棺材裏麵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