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餓狼詭憶

  望著黃胖子遠去的背影,我想我們倆的這種黃埔精神在這一刻才是真正重新煥發出來了吧!

  正當我眼含熱淚打算看著黃老英雄雄風再現的時候,這個慫包又轉身回來了。


  黃胖子回過身來說道:“世雄,我還有話說。”


  我說道:“行啊!黃胖子,有話說,有屁放。”


  黃胖子十分感激地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我心裏很害怕!”


  我說道:“這不是廢話嗎?誰不害怕?但問題是,早晚都得來這麽一回,早死早脫生不是?”


  其實我內心的想法也是希望黃胖子不要去,但是如果他不去,又能讓誰去呢?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做軍人的,本就該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管他這次會不會遭遇不測,這是我的命令,這是他的命。


  黃胖子可憐巴巴的回頭看著,場麵十分尷尬,李寶三走了過來。


  李寶三說道:“世雄!我看還是別讓黃胖子出去了!”


  黃胖子十分感激的看著李寶三。


  我說道:“玩呢?他媽的,是黃胖子說要出去的,現在怎麽還禿露反帳呢?”


  李寶三說道:“世雄!我知道軍中無戲言,但是狼這個東西實在是太嚇人了,我小時候我們村就遭過狼災!”


  我說道:“你老家那個狼和這個狼不一樣吧?”


  李寶三說道:“是不一樣,那時候我才六歲,我記得遭狼災的是我們村東頭一戶人家。他家裏有一頭老驢,已經老的幹不了活,按照慣例,早就該殺了吃肉。家裏的老太太是從山東領著一家人逃荒要飯到的這裏,九死一生,曆盡劫難,一家人能活下來,十分的不易。所以格外心善,堅決不讓殺,它辛苦了一輩子,養著吧。


  每天老太太親自飲水、添草,伺候著,養在院子裏的磨坊裏。到了後來,那毛驢連起身都困難了,得人往起抬,才能站起來。


  那是初春的一個早晨,天氣還冷,冰還沒有化。老太太一早起來,泥巴小院堅硬的地麵上,從磨坊到院子中間,呈扇形印了一地鮮紅的爪印,血腥猙獰,老太太嚇壞了,大聲呼叫,村裏人聽到聲音趕過來,壯著膽子到磨坊一看,那頭毛驢被狼吃了隻剩頭蹄四肢,半個腔子,肚子上破了個大洞,五髒六腑、腸腸肚肚,吃了個幹淨。有上了年紀的老人分析說:“狼性狡猾多疑,準是吃一會,怕有人來,走到院子裏聽動靜,然後又回去吃。爪子上的血跡染了一地,天氣又冷,鮮血往地上一沾,立即凍住了,鮮紅。”那場麵極其恐怖、血腥,看的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好在是死了頭牲口,大家也沒在意,這在山區也算平常,誰也沒有想到,這僅僅是個信號,是災難的開始。


  又過了個把月,正種地的時候,吃過早飯,天氣挺了,太陽紅朗朗的,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離老太太家不遠,有個羊圈,羊圈外麵是個大院子。


  每天春天,經過一冬的枯草期,青黃不接,總有一些老弱病殘羊疲弱不堪,奄奄一息,為了挽救它們垂死的生命,放羊人就會通知羊主人每天帶些高梁玉米補飼,盡量挽回損失。


  一群孩子喂完了羊,在羊圈外打鬧、玩耍,玩老鷹捉小雞,玩的正高興時,誰也沒有注意,從院子邊上,山坡下竄出一隻狼,叼了一個孩子就跑。


  那孩子小,跟著哥來喂羊,玩遊戲,玩不動,站在一邊看熱鬧,狼從背後撲過來,大嘴掐住脖子,拖著就跑,又跑不快。孩子的腿腳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玩耍的孩子們炸了鍋,四散的往村裏跑,呼救的喊聲沒了人腔,放羊的二爺爺剛從家裏往羊圈走,遠遠地看到了狼的一個背影。


  孩子們大叫:‘一個大狗把孩子叼上拖走了’。


  大人們聽了嚇得臉色煞白大喊道:‘哪裏是狗,那是個大狼,還不快回家”。孩子們一聽,逃命般往回跑。我爹李立坤手裏拿一個牛皮響鞭,硬著頭皮去追,鞭子甩的啪啪響。


  狼叼著小孩跑不快,一會兒功夫就追上了,一步一鞭,牛皮鞭子打在狼背上,一下一道白印,狼疼的呲著牙,嘶嘶的示威,就是不鬆口,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狼背上直打的沒了絲順毛。


  小孩子的脖子被掐住,喘不上氣來,小臉憋的發紅、發紫,眼睛瞪的溜圓,兩隻胳膊一揚一揚的,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爹李立坤又怕又急,一身大汗,人單力薄,無可奈何。


  忽然我爹看見地頭有人幹活,於是我爹李立坤連忙喊道:“兄弟們,快來打狼啊,來了狼了”


  雖然是鄉裏鄉親的,但是那個人也不太愛管閑事兒,不僅自己不去攆狼,而且還小聲告訴旁邊幹活的人:’別理他,他那羊羔子叫狼叼走了。’


  我爹一看沒人理他,氣的大叫:‘我日你祖宗,叼了孩子了!’


  那幫人一看,可不是!那狼嘴裏叼了個孩子,於是扔下手裏的農活幫著追趕起來。我們那個村子是個順著山坡的小村,人攆狼是走的斜坡羊腸小道,種穀子的水平梯田跑到地頭跳下地堰就是路,剛好截住。


  狼隻是提防身後的人,沒注意麵前跳下一群人來,嚇了一眺,一步跳到了路外麵的水溝裏,跳下去容易,再往外跳,因為叼著孩子,跳不出去。


  人狼隔著丈把高的水溝對峙,孩子放在地下。狼的殘忍本性就表現出來了,孩子一動,要往起爬,狼一爪子劃開了孩子的胸膛,棉襖的白棉花,鮮紅的鮮血,灑了一地。那個孩子後來,就埋在了路邊上,旁邊有一棵酸棗刺。


  這是村子裏叫狼害的第一條人命。


  事後,村裏人處理後事時,察看現場,都說要是早一點在地勢寬一點的地方截住狼,可能還能救下孩子。


  從這時起,方圓鄰近被狼害了的人就多了起來。這一帶的村子住的全是從山東、河南逃荒要飯來的盲流,沒有一戶不是。


  村子西邊有一戶人家,孤兒寡母,來的晚些,所謂先到的為君,後到的為臣。


  平日裏見人三分小,見誰都低眉順眼,陪著小心。


  即使這樣,也仍然受人欺負,碰上抓壯丁,旅長連哄帶騙,外加威脅,帶人把她兒子抓了丁。當時實行的是保甲製度,旅長比現在的村長還要大。


  村子裏人都說這下完了,上了戰場,槍炮不長眼,八成是活不了了。


  老寡婦,死了小兒子,這下沒有指望。


  孤老太太又氣又急,每天吃過晚飯,就坐到院子門口罵街,罵旅長缺德,斷子絕孫,早晚叫狼吃了。


  村子不太大,一共不到二十幾戶人家,喊一嗓子,全村人都能聽見。


  老太太的罵街讓旅長很是下不來台,麵對一孤老太婆,又無可奈何。每晚的罵街成了老太太的必修課。忽然有一天,老太太不罵了,村裏了太不習慣,仿佛飯菜沒了油鹽。


  第二天,有人路過院子,看見屋門大開,老太太躺在炕上,早已氣絕身亡。


  一條腿白花花的成了骨頭,讓狼啃了個精光。


  村裏人連呼救聲都沒聽到。出殯時,有人實在看不下去,用蓖麻杆子綁上做了一條假腿,都說神鬼怕惡人,狼也專門欺負弱小,旅長沒讓狼吃了,孤老太婆,卻先送了命。為此旅長很是得意了幾天,怎麽樣?狼也向著當官的。


  從此在村裏說話辦事,更不一般。有一天晚上,吃完飯,喝多了,出門解手,忘了鬧狼這件事。


  走到院子裏東瞅瞅、西看看,沒來。剛解開褲子,要蹲沒蹲下的時候,不知從哪裏竄出一條狼來,趁勢把旅長摁到廁所裏,先掐脖子,據說這樣最容易殺死獵物。旅長大人的肉豈是那麽好吃的,身上掛的手槍盒子沒卸,掏出槍來,對著狼肚子就是一槍,那狼跑的飛快。


  能從狼嘴裏逃出來的人,少之又少,人都被嚇破了膽,其實哪有那麽可怕,政府腐敗無能,老百姓愚弱不堪,不要說去打,見了狼甚至說起狼來就腿肚子轉筋。時間越久,狼越猖狂,人的膽子就越來越小,隻好每天關門閉戶,日上三杆不見人影,半下午就關門閉戶,再不敢出去,非出門不可的事,隔著牆頭喊鄰居、找伴、三五成群,手提棍棒、鐵鍬,搭伴去。”


  黃胖子說道:“其實我小時候也聽說過鬧狼災的事情,在我老家山腳下有個討飯堂,其實就是個天然的小山洞,口小裏大,有二三尺寬,四五尺高,我小時候討飯花子經常在裏麵過夜。鬧狼以後,討飯花子都不見了人影。


  但是如果人要是能進去想法點上堆火,守住洞口就不怕了,將就一夜,我有個遠房舅舅就曾經當過要飯花子,他從外縣投奔我們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但是還沒到地方,本來想下山,但是天已經黑了,他怕半夜三更的嚇到我們,於是索性就在這個討飯堂過夜了。


  那個討飯堂的洞口離地兩丈高,踩著圪台能上去。走到洞口,一股煙熏火燎的黴味伴著腥騷臭味撲麵而來,黑漆漆的也不敢冒然進去,於是他雙手打著火鐮子,慢慢往裏走,查看洞裏情景。


  我舅舅進去以後別的沒看清,先看到了兩隻綠幽幽的眼睛。他馬上心裏一愣,頭皮一麻,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脖子上已經火辣辣的疼開了,那畜牲已經撲到了身上,抓住了脖子,溫熱的鮮血,順著脖子往前胸後背流。


  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索性掄起來火鐮子照著狼身上亂砸,有幾下應該是砸到狼鼻子上了,砸著砸著,狼吃痛跑了,我舅舅趕緊擦亮了火鐮子,往身上一看,隻見狼毛粘呼呼一片,脖子上一圈血口子,特別是喉嚨上有一個筷子大小的洞,疼的鑽心。


  於是我舅舅決定還是到我家去,如果不往回走,光流血也會要了命,等到他回到我們家裏已成了血人,我娘一看見,就昏了過去。


  鄰居聽見了過來幫忙收拾、包紮,衝了一碗雞蛋湯,喝一口,順著裹傷的布往外漏。窮人命賤,罪沒受夠,還是活了下來。”


  我說道:“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你黃老英雄儀表堂堂的,一看就是福德之象,一看就能活到死。假如你要是和你舅舅一樣勇敢的戰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放心的去吧!”


  黃胖子抽了抽鼻子,揉了揉眼睛說道:“好吧!那我就去了,風蕭蕭兮易水寒,我黃胖子一去,轉身就還!”


  李寶三拍了拍黃胖子的肩膀說道:“好吧!兄弟,你去吧!我們在後麵護著你!”


  黃胖子感動得涕淚橫流。


  黃胖子說道:“好兄弟們,看我把這幫餓狼一個個幹掉!”


  說完頭也不回的朝艙門走去。


  於是我也提了提褲子,緊了緊皮帶,端穩了勃朗寧大威力手槍緊隨其後,隨時準備接應黃胖子可能出現的任何不測。


  同時我高聲命令艙內的所有人提高戒備,槍上膛、刀出鞘,一不準拉屎,二不準尿尿!三不準咳嗽,四不準打哈欠,總之全體人員要保持靜謐狀態。


  整個機艙靜謐了三秒鍾以後。


  走在我前麵的黃胖子小心翼翼的艙門!


  艙門開了,然而並未如我所想的那樣有狼竄進來,黃胖子也很興奮向我輕輕的揮手並且小聲說著:“看我說什麽來著?”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笑容,因為那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朝我笑。


  兩條戈壁狼一前一後,黃風一樣衝進了機艙,一條將黃胖子撲倒一口下去就咬碎了黃文太的喉嚨,另一條直接奔我麵門而來,我後退躺倒,隨之開槍。


  強大的後坐力伴隨著狼身上的血肉噴灑在我的身上,我重重的摔在機艙地板上。


  我的體重很大,因此整個飛機也為之震顫,緊接著,一條渾身充斥著血腥味兒和土腥味兒的戈壁母狼重重的壓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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