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戈壁跳傘
他們的笑讓我臊紅了臉,我十分尷尬地輕聲對閆旭達二姨太說:“弟妹,我剛才睡著了,下飛機我給你三條小黃魚,你買套新衣服穿。”
閆旭達此時也停住笑聲對二姨太說:“算啦!我表哥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要是故意的連你褲衩子都能拽掉,我表哥不是答應給你三根小黃魚了嗎?不少啦!難道要五根小黃魚你才開心啊!”
我心裏暗罵了閆旭達一句,果然,他那個聰明的二姨太也開口了:“告訴你啊!表哥,也就是你,換一個人老娘把他嘴都撕爛去,看你也誠心道歉,給十根小黃魚,連買衣服帶壓驚。”
我的臉色相當難看,但是這裏不是親戚就是同學,做夢做成這個樣子,不給他們笑話我一輩子才怪,十根就十根,破財免災唄!我咬著牙蹦出一個字:“好。”
閆旭達二姨太笑嗬嗬的坐回自己位置了。
閆旭達則脫了軍裝給二姨太披上,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像沒事發生一樣。
我很不開心,但是又發作不得,但這次我不敢睡了,因為我明顯感覺到飛機在震動,而且頻率越來越高,我透過飛機的鉉窗向外張望,此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我看了一個碩大的耳朵,這個景象太震撼、太神秘了,雲蒸霞蔚之下,一隻耳朵緊緊的貼在地麵,從飛機上看下去,它是藍色的。我忽然有種想法,想要親近它、親吻她,萬能的造物主啊!這是多麽奇偉而又巧奪天工的造物。
正當我看得入迷之時,飛機右側的發動機“轟隆”一聲發出一聲巨響,一股黑煙伴隨著機身更為劇烈的抖動,以及全機人的高聲尖叫,在整個飛機上彌漫開來。我多希望這是另一個噩夢啊!
然而這是真實存在的,我的腦海快速的轉著各種可能,我想一定是有人要謀害我。就像當年他們謀害戴老板一樣,那麽謀害我們又有什麽用呢?我們都是小角色,我最大的威脅就是去了台灣以後,能謀到一個去法國做大使的機會,但是這麽個屁大的官兒又有個卵用呢?
我的腦海中快速的翻轉著,想著是誰可能如此害我。
但是飛機劇烈的震動,容不得我胡思亂想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自救。
我大聲喊道:“完了,這把死定了!這把可不是做夢,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家趕緊準備跳傘吧!”
當一個人麵對死亡的時候,總會有各種瀕死體驗,有些人是屎尿齊飛或者渾身肌肉酸軟如綿,更有些人是淚涕滂沱,不可自已,或者懦弱不堪引頸就戮,又或者氣節全無跪地求饒,總而言之是千姿百態,形態各異。
在我的印象當中除了我在重慶殺得那些共產黨人,還頗有些氣節,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是貪生怕死的。
此時的我連那些共產黨員的十萬分之一都趕不上,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驚慌失措,語無倫次,我要瘋癲了。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但是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因為我的那幾個哥們和他們的家屬們也都是亂成了一團。
此情此景之下,我真切的感悟到一個真諦,也許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國民黨人失去了天下,而共產黨人得到天下的主要原因吧!
他們心中有信仰,他們有未來,他們麵對死亡視死如生,而我們雖然也曾經有信仰,但是都被聲色犬馬所磨滅了,我們是沒有希望沒有未來的一群人。我們每個人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看著他們鬼哭狼嚎的狀態,我想人之將死的時候,大部分都是很難做到淡定自若的。
於是我想,高低也是死定了,還不如最後裝一裝壯烈,不然也對不起身上的這身軍裝啊!好歹我也是黃埔生,我不能給母校丟臉。
想道此處,我的心情馬上歸於平靜。
我此時都有點兒敬佩我自己,我僅僅用了幾分鍾的時間,就從驚慌失措的狀態變成了麵不更色、氣不悠出的大義凜然之徒。
此時,我居然產生了一種滄海橫流、泰山立崩於前而麵不更色的鎮定。
我渾身上下都煥發出一種近似於大義凜然的高端姿態來麵對即將到來的飛機失事。
隨著飛機痙攣般瘋狂的震顫。
我的思緒忽然變得飄忽起來,我靠在椅背上從容而又淡定地將自己的人生回想了一遍。
先是從我呱呱墜地後的家人無微不至的關心嗬護;
繼而是我那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涯,再到求學時候的刻苦攻讀,懸梁刺股;
繼而我又想到我戎馬一生、馳騁疆場的輝煌經曆;
又到紙醉金迷的錦衣玉食,該享受的我幾乎都已經享受過了,我想我應該還是死得其所,十分坦然的吧!
我曾經得過蔣校長親自授予的青天白日勳章。
此時此地,即便是死了,也應該算是死而無憾了吧!
但是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還是有求生欲望的。
我的腦海隨著我的目光,在飛機內巡視著、尋找著、求生的念頭在腦海裏飛速轉動著,我就像一個瀕臨淹死的人,在溺水的最後時刻,拚命想抓住任何東西,哪怕在水中抓住的是一根稻草,我也會不惜餘力的去抓住它,不鬆手,想著想著,我想起了一根屬於我的救命稻草。我的那根救命稻草就是——杭州中央航空學校!
杭州中央航空學校的前身叫做筧橋中央航空學校,是民國十七年(1928年)11月成立於南京的中央軍校航空隊,是中國空軍的搖籃之一。
民國十九年(1930年),蔣介石決定在原中央軍校航空班的基礎上,擇址杭州筧橋蠶校(現浙江理工大學),擴建為中央航空學校。
民國二十年(1931年)春,杭州中央航空學校的校舍和機場等建成,設立機構,采購飛機,招生辦學,並先後在洛陽、廣州設立分校。
我們航校專門聘的美國人當飛行顧問,並且通過國母宋美齡的關係向美國購買費力提、道格拉斯、可塞等型號飛機作教練用機。
學校設立了飛行科、機械科,學習內容有飛行學、航行學、飛機構造學、發動機學、空軍戰術、無線電通訊及英語。
作為黃埔四期的優秀學員,又參加過多次戰役的我,因為要從事暗戰工作的需要,被派遣進入學習,掌握必要的空軍技術與知識。我先後在初、中級學習基本飛行,在高級班專習了驅逐、攻擊、偵察及轟炸飛行等技術知識。
航校設立之初,由蔣介石兼任校長。
雖然筧橋是位於杭州東郊的一座古老小鎮,但是已經至少有上千年的曆史,中國抗日戰爭史上的首次空戰,也發生在那裏,我和我的學友高誌航曾經在那場空戰中一舉擊落了6架日寇戰機,贏得了完勝。
那時候的我剛剛二十九歲,已經是參加過北伐、中原大戰等諸多惡戰的高級軍官,參加完空戰不久,我就和幾個關係不錯的黃埔係同學一起光榮的加入了“三民主義力行社”也就是人們後來通常所說的“藍衣社”。
由於那時候我和那幾個黃埔四期同期畢業的老同學們都懷著一顆舍身取義、為黨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效力的堅定決心。
因此在精熟掌握了漢、英、意、法、德、葡萄牙、西班牙等國的語言文字以後,我又學習了精準辨別和繪製軍用、民用地圖、海圖技術以及神乎其技的結繩技術、體能訓練、格鬥技術、槍械技術、電台技術、密碼破譯技術、爆破技術。因此我不僅精熟的掌握著飛機駕駛技術還擅長跳傘技術及空中格鬥術。
在1932年春航委會第一次檢閱時,我和原來東北軍高誌航嫻熟配合,我們和飛行編隊其他隊員,在空中表演了盤旋、俯衝、躍升、戰鬥轉彎、下滑倒轉、筋鬥、斜筋鬥、半筋鬥翻轉、水平8字、上下橫8字、躍升盤旋、躍升倒轉、上升下滑多次橫滾、水平一次或多次橫滾和慢滾等高難度動作。
整個飛行過程中,我們高度默契的配合給在場的所有觀摩者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夜間飛行表演期間,我們還表演了夜間不打燈起飛、倒飛和弧形飛等飛行絕技,外國媒體爭相報道了當初的飛行盛況。
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我們還在意大利表演過飛行特技,受到過墨索裏尼的接見。
假如我不是後來轉入暗戰序列和戰鬥序列,潛入到淪陷區開展地下工作搜集情報。以及參加多次大型戰役,那麽我現在恐怕已經是王牌飛行員了,當然假如我稱為王牌飛行員的話,那麽我墳頭的草也得有一米多高了!
來不及多想了,飛機的發動機不斷爆炸發出的哀號聲,將我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通過觀察我發現,目前這架飛機應該是沒辦法在我的操控下起死回生了!
因為飛機很快就會掉下去了!
此時飛機的狀況極為糟糕!右側螺旋槳已經停止轉動,汩汩冒著黑煙以一種極快的高速低空滑行的狀態前行、下滑,我心知肚明,此時我正處在極度危險的境況之中。
雖然我是有過800個小時飛行經驗的資深飛行員。
但我深深地知道在這樣一種萬分危急的情況之下,唯一能夠逃出生天的有效途徑隻能是跳傘這一唯一選擇。
但是跳下去就能活命嗎?
我的跳傘技術自然是不在話下,但落地後可能出現的各種危險也實實在在的擺在我的麵前。
下麵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那個美麗的大耳朵周圍是成片的戈壁沙漠,即便僥幸掉下去,我們這幫已經養尊處優慣了的國民黨大老爺們也可能會因為沒有水而渴死、因為沒有食物而餓死、因為走不完的道路而累死。
於是我馬上又釋懷起來!
老子是活夠本了!我也是吃過見過的人!吃過!喝過!玩過!死也算死得其所了!雖然不是死在抗日戰場上,也沒有死在反共戰場上,但畢竟老子是穿著國軍軍裝死的!我帶著任務撤離,就不算臨陣脫逃,假如我的屍體能被國民政府找到的話,那麽說不定我還能蓋一麵青天白日旗!
想到此處,我的心情舒緩很多。
我索性橫下心來消消停停的坐在舒服的沙發凳子上,等待飛機墜毀的那一刻。
我想如果能夠恬靜消停的被巨大的地心引力拽下去,摔死在浩如煙海的戈壁灘然後,又在爆炸聲中化作一縷青煙升上藍天融入白雲,這也算一種落寞的浪漫吧!
想到此處我心若明鏡止水的舒展開雙臂,將裝有五十斤金條的皮箱放在了腿上。
雖然沒有鏡子,但是我能想像得到,我的麵部表情應該是靜謐而凝重的。
與此同時,在同一時間、同一時空內,我的那些黃埔四期同期畢業的老同學們與我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們是真惜命啊!他們正在哭天抹淚的和妻妾、子女們依依惜別相擁哭泣。
我想,他們是無法理解我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內心焦躁而外表淡定的這種看似離奇的表情的和焦慮的情緒的。隨後我又覺得想多了,現在他們哪裏有時間顧得上我呢?
看著他們兒女情長的淒慘樣子,讓我也感悟傷懷起來,多年的軍旅生涯讓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此刻,我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我遠在香港的妻子和貌美如花的女兒了。
念及於此,我居然開始痛恨起身上穿著的這身掛著少將軍餃的破軍裝,甚至開始破天荒的痛恨起蔣校長。
然而我覺得,我最應該痛恨的事情應該是坐上了這班該死的將要墜毀的破飛機!
我痛恨我眼前所看到的周遭的一切!
他媽的!
這破飛機本來要飛台灣的,但萬萬想不到卻改成飛迪化,真的想不明白,是哪個狗娘養的下的這個狗屁命令。
退一萬步說假如這架破飛機是飛往台灣,那麽即便是墜機也隻會掉到海裏。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命大如我的人還可能獲救。
但是現在,這架缺了大德的破飛機下麵幾千米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
這是上天給我等的絕人之路啊!
想到此處,我不禁長籲短歎起來。
此時此刻,我的大肥臉蛋子上寫滿了悲傷的痕跡。
我一動也不想動,因為我知道,毫無疑問沒有懸念的解決就是——我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