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落幕
“柳芯小姐，陛下召見。”
一大清早尹柳芯就迎來了內侍的傳旨，她心裏歡喜，隻當是秋萍萍為自己說了好話。
有了前次的經驗，她已經能夠放心地把福哥交到奶娘的手上了。
麻利地將自己收拾好，尹柳芯跟著內侍匆匆地趕來拜見人皇。
行過大禮，尹柳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吩咐。
文蔚琦正在桌前批改奏疏，眼睛微微抬了一下道：“昨日孤收到了三小姐的書信。”
他說著將筆放下，道：“她說你人很勤快，又是個實心眼的好人。”
尹柳芯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到了回複。
她本以為這事還需要再提個兩三次才會有眉目，如今倒是出乎意料了。
高興之餘，她也在隱隱擔憂，不知道南境的事陛下有沒有收到，是不是已經派兵過去了？
但她不能問。
她現在是柳芯，不是尹柳芯。
怎麽應該知道南境被妖兵入侵的事？
盡人事，聽天命。
事已至此，她也隻能任由命運的前行了。
“三小姐的意思是你和她要好，她想留你在身邊。”文蔚琦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內侍剛剛打開遞上來的奏疏，“你若做個宮人，接下來的事情就該由皇後來安排。”
“但是你孩子還小，王城裏的活計又多，我看並不適合。”
尹柳芯滿滿的希望一下子落空，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
靜靜地等待著那最後一句判詞下來，就隻能帶著福哥去外麵繼續流浪。
文蔚琦聲音毫無波瀾：“你去守備處的時候，可有經過萍安坊？”
尹柳芯聽見問自己，於是用已經幹澀的聲音回答：“回陛下，民婦看見萍安坊已經易主。”
文蔚琦歎了一聲：“是啊，三小姐病的這些日子，萍安坊一落千丈。”
“今日禦醫來報，說她的病可能還要些日子才能好。”
尹柳芯這會兒已經說不出什麽寬慰的話來了，她滿心的淒涼苦澀都沒處去說。
文蔚琦用眼角的餘光瞄了她一眼：“你是她信任的人。”
“你願不願意去帝京裏麵幫她打理鋪子？”
這一句話如深淵中的蠟燭，雖然隻有一點光亮卻將整個世界映照出了生機。
尹柳芯豁然抬眼，不可置信地問：“可萍安坊不是已經倒了嗎？”
一旁內侍瞬間拉下臉來，輕聲嗬斥：“大膽。”
尹柳芯吃了一嚇，連忙跪倒，低下頭道：“民婦死罪。”
文蔚琦轉目看向一旁內侍：“哎，她是三小姐的人，不必多禮。”
尹柳芯離家多日，再次感到了被保護的感覺，頓時泣不成聲。
文蔚琦問：“你哭什麽？是不願意嗎？”
尹柳芯拚命搖頭：“民婦願意，民婦遵旨。”
文蔚琦滿意地笑笑：“萍安坊經營不善，那是因為沒有可靠的人在。”
“你若是去了，一定要替她做好這些日常的雜物，讓她省心省力。”
尹柳芯哪有不從的道理？
她現在就剩下感恩了。
“行了，待會兒還讓守備處的人帶你先去外麵做些準備。”文蔚琦說著拿起朱筆在手下的奏疏上圈了一個圈，“你回來了還是去秉晨宮接孩子。”
尹柳芯雖然舍不得福哥，但是她也不能全靠秋萍萍的救濟。
她的福哥要讀書，要穿好衣裳，住好房子，這些現在都隻能她自己來想辦法了。
“遵旨。”
尹柳芯謝恩後，依依不舍地將福哥送到了秉晨宮。
她是沒有機會見皇後的，來的隻是兩個宮人。
一個是伺候的侍女，一個是喂奶的乳娘。
看見這兩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她自然是放心的。
回去不多時，就有一個人求見。
“小的是守備處的小薑，奉命來接掌櫃的去看裝修店鋪的木料和磚瓦。”
尹柳芯看這人動作迅捷，目光炯炯有神，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口稱自己是‘小薑’，料應該是個機靈的角色，於是好言道：“那就有勞薑大哥。”
這位小薑也不含糊，道：“掌櫃，小的備了馬車，咱們早去早回。”
尹柳芯正好也是這個意思，她還想早點回來去集市上逛逛，給福哥買點好玩意。
馬車悠悠地走過集市大街，穿城門而出。
初時尹柳芯還聽到車廂外人聲不斷，有些七七八八的雜亂聲音混合在一起，讓人聽了昏沉沉地犯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醒來，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外卻異常安靜。
她伸手掀開車簾：“薑大哥，還有多久才到？”
簾子掀開的同時，一柄明晃晃的鋼刀也跟著伸了進來，直指她的心口！
尹柳芯一介女流，又是自幼在大家門裏長大的小姐，哪裏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頓時嚇得四肢冰涼，手腳並用地往車廂角落裏躲過去。
她驚恐地大叫：“你要幹什麽？”
旋即急中生智，匆忙哀求：“我出來沒有帶錢，你若想要錢，放我一條性命，我回去拿了好報答你的恩德！”
簾子掀開，外麵的光線猛地照入車廂裏，尹柳芯被晃得下意識閉眼。
她直覺肚子上一陣劇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柄鋼刀已經和自己的身體嵌在了一起。
而車廂外站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來自守備處，送自己去看木料磚瓦的小薑！
“你！”她怒目而視，卻沒有換來對方的一點懼怕和內疚。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在外人麵前發怒了。
“我奉上令來取你性命。”小薑幹淨利落地拔刀，帶出來一股血箭。
“是誰，是誰要殺我？”尹柳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隨著那灘不斷擴大的殷紅血液逐漸遠離身體。
就像她生福哥的那天一樣。
“掌櫃。”小薑並不知道實情，他隻是接到了這樣一個命令。所以仍用命令裏的稱呼來喚她。
“你一路好走。”他拿出一方素色手帕墊在掌心，捏住薄利的刀身向著刀尖的方向熟練地一抹。
果然好刀。
仍舊是寒光閃閃，刀身上不帶一點汙漬。
尹柳芯的身體開始變冷，她整個人如墜冰湖。
她一雙大眼睛在削瘦的臉上更加突出，終於怔怔地盯著車廂的頂子不再動了。
小薑把染血的手帕甩進車廂，轉身離開。
車簾落下的一刻，手帕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尹柳芯慘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