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十萬陰兵
孟雲庭拚了命地一路策馬狂奔，當胯下馬踏入南境的一刻，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就和地上那些躺著的人一樣了。
連同一顆心都變得冰涼。
洞開的城門、寂靜的街道、滿地被啃食的著甲兵士……
無一例外都在向他傳遞一個消息。
這是孟雲庭有生以來第一次到南境後，這麽怕見到花如雪。
又這麽想著立刻就出現在她麵前。
果然，他很快就看見了她。
在策馬到城中的時候，還隔著五六條街就已經遠遠地看見了那個小小的人影。
孤零零地高高掛在木杆上。
很不肋生雙翅！
孟雲庭策馬衝出南境，直奔到高杆之下。
花如雪雙手被綁在頭頂，身體隨著寒風微微晃動，縱然如此，她的屍身仍遙望著帝京的方向。
麵北而死。
孟雲庭抄起地上的一把弓，搭箭上弦，拉了一個滿圓。
他不是不可以。
瞄準那根繩子的手開始顫抖，接著整條手臂也開始抖。
他頹然放下手臂，那弓幹癟下去，像是一張嫌棄的嘴。
孟雲庭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猛吸一口氣，眼角卻瞥見了被箭釘在城牆上的新娘子。
就在花如雪的對麵，一襲紅嫁衣的花如雨像是開在灰敗石頭上的一朵豔麗花朵。
孟雲庭霍然抬起手臂，彎弓如滿月，放開弓弦的一刹那，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
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根本不可能毫發無傷地接住。
對花如雪是，對他自己亦是。
一個飛撲抓住綁在杆子上的長繩，孟雲庭像麻袋一樣在地上被拖了三丈遠。
他將繩子繞在自己身上，借著自己的體重將她一點點地放回地麵。
她終於躺到地麵上的一刻，孟雲庭顧不得被磨爛的雙手衝過去，看著眼前的人心疼得不敢碰觸她碎裂的鎧甲和遍是血跡的戰袍。
這個嬌生慣養、俊美多病的貴公子發出了野獸一般的悲鳴，如一首哀絕的挽歌在這片滿目瘡痍的焦土之上回蕩。
陰霾的天空烏雲密布，落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
天地肅然。
純白的雪落在地上，被殷紅的血浸染。
蜿蜒成一副慘烈圖畫。
孟雲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來的，抬眼隻見一天星輝。
雲開霧散，月色暗淡。
小心地拂去懷中人臉頰上的落雪，他舉目四望。
周圍站滿了藍瑩瑩的靈體，有的仰首望天，有的執手相看，有的悲傷四顧。
“如雪！”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得發不出聲音，沒走兩步就摔了一跤。
強撐著爬起來，孟雲庭踉蹌著走近：“如雪。”
他再次呼喚，像一隻受盡委屈的小貓。
那靈體緩緩回頭，怔了一下，旋即飛撲向他。
張開雙臂，他用盡畢生的力氣擁抱住這個姑娘。
靈體卻在他抱攏雙臂的時候，穿過他的身體飛奔而去。
孟雲庭錯愕地回頭，隻見她一頭紮進了另一個高大靈體的懷抱。
是明遠斌。
那麽她是……
花如雨。
孟雲庭努力睜開越來越重的眼皮，一個個地找，一個個地看，無數次摔在地上再爬起來。
沒有一個是花如雪。
一束幽光從身後飄來，像是盛夏集結的螢火。
孟雲庭隨之轉身，隻見花如雪的屍身也散發著這螢火的幽光。
他惴惴不安地趕過去，眼前的花如雪麵容漸漸模糊。
就在他伸出手去的刹那，花如雪整個人化作一團螢火隨風飄散，龍卷風一樣帶起地上眾多靈體直上天際。
風停了。
地上隻餘一套盔甲。
恍恍惚惚地抱著這套盔甲，他在雪地裏無聲高歌，踉蹌起舞。
當他經過被陰兵驅趕回來的妖族時，非但沒有躲避，更沒有提著刀衝上去報仇。
他視若無睹地從刀劍利爪紛紜的戰場上走過去，一個人一匹馬帶著盔甲回到了帝京。
然後徹徹底底地大病了一場。
妖族並沒有退回南境以南。
確切地說，南境現在已經是妖界的地盤了。
而妖王竺嵬熙憑著水晶宮硬生生將妖界和人界的邊界暫時釘在了慕名鎮以南、南境以北的地方。
陰兵隻能抵擋住他們的進攻，並不能將他們再打回原來的地方去。
更何況，竺嵬熙的目的還沒有達到，怎麽能輕易後退?
帝京，王城。
秋萍萍正在梳妝，等著納妃大禮的吉服修補好了送回來。
陸元豐已經從天界匆匆趕了回來：“萍萍，你可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秋萍萍不以為意地將手上的丹蔻在窗前看了幾遍。
“我不用管發生了什麽。”她聳聳肩，“反正一會兒我就是人皇的妃子了，還有什麽操心的事？”
“給他做妾就這麽讓你開心嗎？”陸元豐怒氣直衝頭頂，越發口不擇言。
秋萍萍聽了這話雙眉一揚：“對，就是開心！”
她心裏堵著氣，說話直愣愣地戳人心窩：“陛下給我特赦，為我創立了降妖司，幫我開通了海陸商道。”
“他尊重我，愛護我，幫助我，給我希望，助我實現夢想。”
“哪一件不該開心？”她說得理所當然，“而我失掉的隻是一個正室的名分。”
“隻是一個名分？”陸元豐驚訝於她的想法，“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秋萍萍決然點頭：“當然。我要和他並肩於天下，我要和喜歡的人一日三餐。”
“我看你是被他人皇的身份衝昏頭了。”陸元豐毫不客氣地說，“南境被妖族所屠，南境王府無一人生還。”
“在這時候他還在準備納妃？”
他嘲諷道：“你不會以為他對別人都冷血，唯獨對你有情義吧？”
“你胡說。”秋萍萍搖頭，“你隻是不想讓我嫁給他罷了。”
“我是為你好。”陸元豐焦急地說。
“你是因為喜歡我。”秋萍萍脫口而出，“你就想讓我們不能成親。”
陸元豐麵上看不出表情：“原來，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啊？”
秋萍萍好好的一張利嘴被噎住。
陸元豐傲嬌地冷哼一聲：“你若不信，怎麽不問問為什麽這會兒還不送喜服來？”
秋萍萍看他：“為什麽？”
“因為。”陸元豐加重了語氣，“南境失守，妖族直逼帝京。”
“人皇將泉林公主和親冥界，換來十萬陰兵退敵。”
“你的喜服，已經被她穿到冥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