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梨·離
秋風蕭瑟，金氣重，摧折草木。
眾人當場愣住，一個是眼看著有複寵跡象的權貴，一個是陛下隆寵的新貴。
幫誰不幫誰，實在是難以抉擇啊。
內侍們螃蟹一樣張著兩隻手，幹巴巴地叉在半空裏左右為難。
秋萍萍愣了半刻，將目光從那一灘爛梨上挪開，輕飄飄地看了看白敏芝，忽然笑了。
“甚為相像。”
白敏芝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秋萍萍抬手將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招呼內侍繼續前行。
她自己則擋在白敏芝身前：“這裏是後宮，我說什麽，自然是要向皇後娘娘稟告。”
“跟你說不著。”
“大膽！”白敏芝上去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秋萍萍抬手擋開，目光驟然淩厲：“你敢打陛下的差官？”
她壓低聲音不屑地對白敏芝道：“你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別人讓你一步要知道適可而止。”
說完後退兩步，隨著車子一起揚長而去。
白敏芝氣得攥緊雙拳，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
秋萍萍頭也沒回，逐漸走遠。
要說氣定神閑，那也不大可能。
誰吵架的時候沒有呼吸紊亂、血液沸騰的時候？
她不過裝得像罷了。
到了秉晨宮門前，由幾個宮人把梨子抬下去，她也就算是交了差。
那邊早有侍女等候，等卸完了車上來道：“辛苦三小姐。”
秋萍萍撓撓頭：“辛苦談不上，就是梨子在進來的時候摔爛了一個。”
東西進到後宮，特別是吃的東西進來，都要有詳細的記錄。
主要是為了防備有人嘴饞偷吃。
門口記了數，這邊要是對不上少不得那些內侍和宮女要跟著被訓。
她以後還要常來常往，總不能讓別人跟著吃掛落。
那侍女卻並不吃驚，反而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像個沒有感情的人偶似的道：“這樣的事情，三小姐還是親自去和娘娘說一聲的好。”
這是秋萍萍自來到帝京後第一次給王城送貨出岔子，想著興許是因為這裏的規矩大，去解釋解釋也合情合理。
於是跟著侍女來到皇後跟前，先請安再請罪：“娘娘恕罪，剛剛不小心摔了一個梨子。”
白曼筠正在飲茶。
她手上戴著那枚淡粉珍珠的戒指，手指拈著靛藍的茶杯垂目看著裏麵懸懸停停的茶葉。
仿佛入定的修行道人，又似古廟裏的經年神像。
良久才悠悠地問：“隻是不小心嗎？”
秋萍萍有點慌，心道不過一個梨子，要驚動皇後已經是大驚小怪了，竟然還有此一問。
她當下不知如何作答，隻好實話實說：“回皇後娘娘的話，是摔在地上壞掉的。”
白曼筠把杯子放下：“人人都說和氣生財，原我以為不過是用來哄人的。”
“誰想到經過今日，竟然果真如此。”
“怪不得你得陛下青眼有加，生意亨通呢。”
這是什麽意思？
秋萍萍不解地抬頭看去，隻見白曼筠正麵含讚許，示意旁邊的侍女來扶她起來。
“園子裏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她整個人嫻淡如午後窗邊的一支玉蘭花，“你也不必替她遮掩。”
這才真是讓她震驚的，這位皇後看上去足不出戶，可王城裏的一切似乎都在她的眼裏。
“皇後娘娘已經知道了？”
白曼筠點點頭：“她雖與我沾親，但為人過於驕橫跋扈。”
“這麽多姐妹麵前，也不能總是護短失了公允啊。”
後宮的水深火熱一點也不比前朝的明爭暗鬥輕鬆多少，這在話本子就看過幾百遍了。
秋萍萍不想摻和到其中：“皇後娘娘明察。”
“皇後明察了什麽呀？”門口人影一動，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正是文蔚琦。
幾人見過禮，白曼筠笑吟吟道：“正在和萍萍說香梨。”
“哦？”文蔚琦坐下來，在內侍端上來的金盆裏淨手。
正在這時有侍女端上來一隻雪白的圓盤，上麵放著幾個翠綠的梨子。
拿起一個清香撲鼻，文蔚琦心情甚好：“皇後和萍萍也一同嚐嚐。”
“味道如何？”
白曼筠笑道：“陛下，這梨子萍萍可不陌生呢。”
文蔚琦側耳準備聽她細說：“是她送來的？”
白曼筠道：“陛下，這香梨不僅是萍萍送進王城來的，還是她從南境運來的。”
“勞苦功高。”文蔚琦玩笑地說，“想要什麽賞？”
秋萍萍抬眼看了看白曼筠，見她並沒有不同意的意思，於是道：“陛下已經付過銀子了。”
文蔚琦大笑：“好，不貪。”
“不貪可做不成大買賣啊。”
秋萍萍知道他所指，是說沒有貪心就沒有足夠的渴望把事情辦成。
“有陛下的恩旨，還有什麽做不成的呢？”
這個馬屁拍得過於響亮，連白曼筠也忍不住笑起來：“萍萍，你可真是越來越會討陛下歡喜了。”
秋萍萍不知怎的，被這話說得麵上通紅，自己找台階道：“皇後娘娘如此誇讚，真是讓人難為情。不知道如何謝恩。”
文蔚琦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那就再吃一個。”
白曼筠忽然有些哀傷地說：“真可惜。”
“皇後這傷感從何而來？”文蔚琦不解，“舍不得嗎？”
白曼筠搖頭：“好東西也要有人欣賞才是美事。”
“就如這香梨，好端端地被人摔爛在地上，真是可惜了幾個月的陽光雨露。”
文蔚琦也漸漸收起玩笑的表情，認同道：“陽光雨露俱是天恩。”
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秋萍萍。
秋萍萍眨了眨眼睛，道：“皇後娘娘切勿傷悲，下次一定小心。”
白曼筠道：“這事說來也是因臣妾嬌縱妹妹，才讓這南境辛苦運來的果實平白糟蹋了。”
“請陛下責罰。”
文蔚琦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遂轉身問了身邊的內侍，等聽完了整件事的經過，不由大怒。
“這白敏芝仗著攝政王撐腰，簡直無法無天了。”
作為人皇，他一貫溫和。
妖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摸不著喜好，才不會輕易受製於人。
今天的失態他沒有控製住，也就把這懊惱一股腦都歸到了白敏芝身上。
“從今日起，白敏芝遣返回府，無召不得進王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