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詭夢
沒有奇異詭譎的片段和毫無邏輯的連接,也就不能稱之為夢。
可巧的是,在這個夢裏都沒有。
秋萍萍以一個觀者的角度,看見許多許多穿著如同那天慕名鎮從天而降的那個怪人很像的衣服,他們不說話,也不看自己,隻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寂靜的鬧市上,孩子們成群結夥地瘋跑,攤子上放著紅彤彤、黃豔豔的果子。
女人們提著籃子,見麵笑著相互寒暄。
突然,一束光刺得秋萍萍閉了眼睛。
她從指縫裏看過去,竟然是一圍高大的城牆。
整麵牆都是耀眼的金色,尤其是在晴空的豔陽之下,更覺輝煌威嚴,很有一種神聖權威之感。
城門處兩隻威武的獅子背生雙翅,正懶懶地爬在地上。
不止是城門。
秋萍萍這才發現,在街上也有奇形怪狀的獸類。
甚至在那些民舍瓦房的土褐色的牆壁上,都會偶爾顯露出一隻擺著詭異姿勢的變色龍來。
是妖嗎?
她覺得這裏一定是妖界。
不然哪裏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動物呢?
她跟著一夥兒小孩往前走,穿過人流攢動的集市,走過蜿蜒的街道,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開闊的山崖。
夕陽的餘暉血似的染紅了半個天空,風是溫熱的。
讓人覺得天上那個金色的太陽好像一顆正在爐子上煎著的雞蛋黃。
就在這副西紅柿炒蛋的瑰麗畫麵下,她迎著風走上斷崖。
眼前是更為開闊的一片平原。
鬱鬱蔥蔥的長草波浪似的被風催著,被日頭一曬,油亮亮的。
枯朽的巨大骨架白森森地刺眼,以靜止的姿態給人以喻言。
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麽。
秋萍萍想,要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骸骨?
一模一樣的骸骨。
東一副、西一副,靜靜地躺在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的墓場。
忽然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道:“該回家了。”
如此熟悉,如此親切。
是……阿娘?
她赫然回頭,隻見一個女人正背對著她走遠。
不對,那不是阿娘的聲音。
可是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就是!
她跟著跑過去,卻怎麽也追不上,腳下一絆摔了一跤。
奇怪的是疼的卻是後背。
一隻手捉住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拎起來。
“謝謝。”她說。
那人沒作回應,像拎小雞一樣提著她就走。
這個架勢可不太友好啊!
“能不能放我下來?”她試著問。
那人扔麻袋一樣把她丟在牆角,稀裏嘩啦的聲音過後,門鎖了。
這是怎麽回事?
秋萍萍四下摸索著,想弄明白這個黑黢黢的地方是幹什麽的,有沒有什麽工具能幫她出去。
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在牆角的一柄彎曲變形了的勺子。
牆上是一道道刻痕。
密密麻麻的。
門上的鎖鏈又響了。
這次是極輕的聲音,像是怕驚醒她似的。
“快來。”剛剛那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秋萍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信任她,心裏有一種強烈的信念,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
女人溫熱的手掌拉著她的手,一路狂奔到了一處牆角的破洞前。
她想看看那女人的樣貌,卻被轉過身子去。
眼前隻有土褐色的高牆,和那個邊緣破爛的狗洞。
“出去以後跑得越遠越好,不要停下,一直跑。”女人說著,聲音裏帶著哽咽。
她想問發生了什麽,忽然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痛,好像被一大麵烙鐵烙了滿背。
幾乎就在同時,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回來了。
在人們的驚呼聲、哭泣聲裏,一個粗獷的男人厲聲道:“把她交出來!”
她想回頭去看,被女人推到洞口:“快點!”
她稀裏糊塗地被推出狗洞,身後傳來女人淒厲的叫聲:“快跑!”
跑。
這次她很聽話,拔腿就跑。
外麵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幾乎是沒有山路。
一顆顆高大的樹木,葉子被風吹得嘩啦啦地響。
溪水潺潺地淌著,還有被她驚到的野兔子嗖地一下躥出好遠。
等一下。
她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自己怎麽好像變矮了?
她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腳,這根本就是一個孩子的身體!
怔愣間她腳下一滑,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啊!”秋萍萍一聲驚呼,才赫然發現自己還在小藥廬裏。
竺嵬熙托著腮坐在旁邊,而自己則躺在搖椅上。
剛剛驚醒讓搖椅猛烈地晃了起來,還好他用手按住了。
“做噩夢了?”
秋萍萍眨眨眼睛,回過神來:“嗯,夢到從山坡上滾下來。”
竺嵬熙大笑:“做夢還這麽不老實。”
秋萍萍看向剛剛那個裝紅色藥丸的碗,已經空了。
“少了一顆。”他眯著眼睛,狐狸似的。
“和山楂很像,沒想到吃了會醉人。”秋萍萍臉又紅又熱,這下可真是丟人了。
緊接著不止覺得臉熱,脖子也跟著便燙,特別是後背,火辣辣。
她忽然回想起剛剛夢裏的背痛:“我的背有點疼。”
竺嵬熙道:“剛剛你仰麵躺在地上,大約是倒下的時候磕到了。”
他戲謔地摸摸她的頭:“還好腦袋沒摔壞。”
秋萍萍把他的手打掉:“好不容易梳好的發髻,別給我弄壞了。”
“好吧好吧。”竺嵬熙收回手,“待會兒叫人再給你梳就是了。”
正說著,有小妖在外麵道:“大王,有異動。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族類的,剛剛進入了妖界。”
竺嵬熙聞言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弧度:“這幾千年來都沒有人敢這樣,有意思!”
說著唰地起身走到門邊,又挺住向秋萍萍道:“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就不見了蹤影。
秋萍萍哪裏還有睡意?腦子裏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關於剛剛的夢境,也是關於好似隱藏於記憶深處的一抹秘密。
金光忽現。
秋萍萍下意識閉眼。
這樣強烈的光,她第一時間想起了夢裏那麵金色的高牆。
“我們又見麵了。”來人自金光中走來,一身長衣漆黑如最深沉的夜。
他臉色蒼白,白瓷一樣沒有血色。
筆挺的身姿如一隻倔強的竹竿。
如果他不說話,秋萍萍都要以為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