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被封印的記憶
秋萍萍沒有回答。
她不確定這樣詭異的地方,那個不肯路麵的怪人是不是在給自己下全套。
就像……街角那些用籮筐網麻雀的孩童。
那聲音沒有等來她的回答,也沒有繼續逼問。
反而和聲細語地道:“你剛剛說的方子,是她的。”
秋萍萍笑道:“你這人可真有意思。”
“藥方子不是一抓一大把?按照醫理藥性,遇到相同的配方太過正常!”
那人笑而不語,隻是緩緩地從她眼前的大屋裏麵飄出一些螢火蟲似的光點來。
“你要做什麽?”秋萍萍警惕地說,“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不是有意闖入你家。”
“我隻求一條出去的路,這樣我們各自都清淨。”
那人輕聲“噓”道:“你不可能承認認識小靜,也沒關係。”
“我是她的故人,想問一問她現在還好嗎?”那些光點在濃稠的漆黑裏上下翻飛,留下一條並不是很明顯的光痕。
秋萍萍在心中呼喚小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發出聲音,她並沒有得到回應。
“看到你這樣保護她,我很欣慰。”
那些光點漸漸匯聚,在石橋的盡頭凝結出一個三尺多寬的光斑。
那光斑落地而長,生出纖細柔弱卻又生機勃勃的藤蔓,長出葉子,開出亮堂堂、光豔豔的一朵花來。
“作為感謝,這朵花送給你吧。”
在暗淡的空間裏,這樣一朵巨大的明黃色花朵著實耀眼。
也讓人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那花全身都充滿了魔力。
明明很刺眼,卻讓人挪不開視線。
秋萍萍被那些光線拉扯著,漸漸忘了自己正在尋找出口,忘了外麵還有等待自己的同伴。
甚至不記得是為什麽而來,將要去做些什麽。
萍安坊、南境王府、懷恩堂、財神廟,一件件的景致、一個個的人,都像水中的倒影似的從她的眼前滑過,仿佛從未出現過。
蒼茫的白霧之後,是一片綠柳成蔭、苜蓿花盛開的田間村野。
“祖母!”一個穿著牽牛花一樣淡紫色裙子的小姑娘搖搖晃晃地舉著一把苜蓿花跑過來,一下子撲倒。
秋萍萍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趕緊伸出手去扶,卻從她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哎呦,萍萍慢點!”熟悉的聲音,秋萍萍心裏一酸,臉上一片冰涼。
她緩緩轉頭,眼睛卻不肯早一步看過去。
但是該麵對的終究還是會相遇。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婦人抱著剛剛的小女孩,花白的頭發下一張皺紋堆疊的臉很是親切。
“你呀,就是太心急,才剛學會走,就想跑啦?”老婦人抱著小女孩,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小女孩將小小的身子窩在她的臂彎裏,使勁扭著身子撒嬌:“祖母……”
她的衣裳在她的動作下有些皺褶,領口和衣襟逐漸鬆動。
一條血紅色的花紋像藤蔓一樣攀在小女孩白嫩的後頸上,鮮豔奪目。
老婦人哄著她說笑,但馬上也發現了那條花紋。
“看看你,祖母把衣裳給穿好……”她一邊說著一邊把小女孩的衣服重新拉好。
秋萍萍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她看不到。
畫麵一轉,白發祖母正心疼地抱著痛哭的小女孩,一邊安慰她一邊把她擋在身後。
小女孩年歲比剛剛又大了些,大約五六歲的樣子。
她兩隻手上滿是泥土,枯枝一樣無措地舉在半空中。
旁邊拄著鋤頭的男人氣得渾身發抖,正在對她破口大罵:“看看你做的好事!”
地上一個中年婦人滿麵淚痕,抱著男人的腿不肯鬆手:“萍萍不是故意的,以後我看好她,一定不讓她再惹事了!”
秋萍萍喃喃地道:“爹,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太小,男人和婦人對她視若無睹,仍然還在互相拉扯,但一眨眼又不見了。
“萍萍,不怕啊。”白發祖母用唱搖籃曲的調子哄她秋萍萍一晃神的功夫,愕然發現自己被攬在懷裏。
她身體隨著那曲調搖晃,天色也暗下來似的,讓人昏昏欲睡。
不怕?
怕什麽?
她昏昏沉沉地看著眼前的柳樹,長長的柳條畫出風的樣子。
怕?什麽?
想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她在白發祖母的懷中拱了拱,找了個合適的姿勢。
那,又是……什麽!
秋萍萍瞬間瞪大了眼睛。
就在剛剛那個男人和婦人發生爭執的前方,她和白發祖母現在麵對的方向,是一片被拔得坑坑窪窪的泥地。
泥裏麵站著一匹,不,是半頭驢。
那驢子隻剩了前半截身子,白森森的肋骨像是沒有剁好餡的韭菜一樣從斷裂的皮肉裏呲出來。
腸子像是沒有係好的繩子一樣拖在地上,半空裏還懸著一隻漲得皮球一樣的胃。
驢子一般都是倔脾氣。
你抽它,它不一定走。
你拉住它的韁繩,它卻一定要挪一挪地方。
哎,驢子都是強脾氣。
這次是不是也一樣,偏偏不肯倒下?
秋萍萍驚愕地看著那頭睜著銅鈴一樣大眼睛瞧著自己的驢。
一種詭異的恐怖從心底逐漸攀附而上,她有點怕了。
但怕的是,她麵對此情此景,竟然不害怕。
“祖母……”
一個稚嫩的聲音同時響起,兩個人的話交疊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來。
但是秋萍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白發祖母的懷中了。
“萍萍,以後不做這些了好不好?”祖母心疼地問。
小女孩有些沮喪,但是不忍祖母傷心,答應道:“好,萍萍以後聽祖母的話。”
從她委屈落寞的神情,秋萍萍能感覺到她真的很喜歡。
很喜歡那頭驢的複活。
“灰灰死掉了,爹娘和祖母不是很傷心嗎?”她不解,也不甘心地問。
祖母點點頭:“爹娘和祖母都喜歡灰灰。”
小女孩眼睛裏噙著淚水:“那它活過來,為什麽大家都不開心?”
祖母用樹皮一樣的手給她擦掉眼淚:“你……以後長大就會懂了。”
“你不懂也沒關係。”忽然身後有人哭泣,按住了她的肩膀。
秋萍萍本能地回頭看去。
忽然她就不再掙紮了。
身後的人正是她的娘親。
而她的手中正拿著一隻醜陋的銅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