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拒婚

  鬼痣。


  在南境,這個詞和蠱毒一樣,都是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忌。


  秋萍萍是外來的人,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天真地以為和胎記一樣,不過是皮膚上的顏色略有變化,影響美觀而已。


  “上次去城守府,當時尹小姐的情緒比較激動。”


  她回憶道:“我確實從她領口裏看到有一塊黑色的皮膚。”


  花如雨眼神空洞,失神地盯著花架上的那盆紅杜鵑:“我原以為她不過是又塊胎記。”


  “直到王姐告訴我是可能是鬼痣,我才知道。”


  秋萍萍安慰她:“如果真的像傳言中那麽可怕,尹小姐自己一定也怕極了。”


  “所以她不肯告訴你,也是怕你害怕。”


  花如雨並沒有因為她的勸慰釋然,自責道:“枉我們姐妹一場,可笑我還以為是她最好的朋友。”


  “卻連她這些年經曆了什麽,都不知道。”


  接著拍案而起:“怪不得她一直都很自卑、膽小。”


  可是這事知道了有如何呢?尹家人極力掩飾這麽多年,讓尹柳芯惴惴不安了整個少女時期的惡疾,她們兩個也是愛莫能助啊。


  “或許,宋大哥能有一點辦法?”秋萍萍試探地道,“他雖然隻是個大夫,但是讀的醫書和記載巫術的書很多。”


  花如雨猶豫了。


  “我也想為她遍尋名醫。”她頓了一下道,“可是這畢竟關乎於一個清白女孩子的名譽。”


  “若真的坐實了就是鬼痣,那尹家埋藏這麽多年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莫說明家了,但凡一個普通男子,都不會娶她。”


  秋萍萍道:“若不是,隻是一般的胎記,那就不妨事的。”


  “何苦要放個不明不白的把柄給明家人中傷尹小姐。”


  “可宋大夫是個男子。”花如雨眉頭打結,“城裏的大夫都是男子。”


  秋萍萍道:“不如郡主和尹小姐言明,咱們也是為了她的終身幸福。”


  “由女子看了,去和宋大夫描述清楚,看看此法是否能夠奏效?”


  花如雨展顏道:“還是萍萍你聰明,果然這個辦法是極好的。”


  轉過天來,花如雨一大早帶著花如雪開的條子,乘著馬車到了尹家。


  而秋萍萍則一早到懷恩堂去接宋程迎。


  聽完她的簡要描述,宋程迎皺眉:“聽你說來,這並不是普通的醫術就能幫到她的。”


  “即便不是鬼痣,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病變。”


  “但是這些通常隻是聽人的描述,是不能判定的。”


  他輕歎一聲:“可以她的性子,肯在我這個男子麵前袒露肌膚麽?”


  陸元豐幽幽地道:“聽你剛才所說鬼痣的種種,以及描述的位置。”


  “倒像是詛咒。”


  宋程迎也應和道:“是了,陸兄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我曾在一部記載關於聖城的書上見過相似的描述。”


  秋萍萍疑惑道:“聖城?”


  宋程迎道:“是的,但是聖城離南境遙遠,他們是巫族的後裔。”


  “他們雖然地處人界,卻很少介入人界的事情。”


  秋萍萍道:“如果真是鬼痣也不怕,我們不如就帶著她到聖城去醫治就是了。”


  忽然又想起什麽道:“還有上次的蠱毒,既然都是巫族可解,為什麽你們不去找他們買些解藥來呢?”


  宋程迎歎氣:“一言難盡啊。”


  “總之,聖城的人很少管外麵的俗事,而且外麵的人也進不去。”


  “況且。”他說出了南境人秘而不宣的苦處,“人皇陛下有令,凡南境生民,私逃南境者就地處死。”


  秋萍萍唬了一跳:“那我豈不是也要困死在這裏了?”


  宋程迎解釋道:“你不是這裏出生的,也並沒有嫁到這裏。”


  “所以你不在之列。”


  聽完這些話,她才放下心來,囑咐陸元豐仔細看店,自己和宋程迎一同來到城守府。


  一進門便是一頓哭天搶地的大戰。


  秋萍萍甚至以為自己和這城守府犯衝,怎麽每次來都是這樣一副要死要活的場麵?


  他們匆匆趕到聲音發出來的堂屋,隻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從屋子裏穿出來。


  秋萍萍頓時心下一涼:難不成來晚一步?

  倒是宋程迎還算冷靜持重,分開圍著的家仆擠了進去。


  一屋子女人圍了一圈,地上一個人正在嚎啕。


  卻是盧氏。


  而尹柳芯卻一反常態地一臉平靜。


  她未施脂粉,頭上簡簡單單地挽了一個發髻,用一隻素銀的簪子別在頭頂。


  整個人越發顯得纖細瘦長,鬆鬆地塞在一套秋水白的雲紋織錦素服裏。


  秋萍萍一愣。


  這衣服的樣式和花紋,分明是隻有大年節裏供養參拜十二天神時才穿的祭服。


  花如雨站在尹柳芯的身側,手裏拿著一隻金柄的剪刀。


  秋萍萍趕緊從她手裏接過剪刀,這時才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尹柳芯淡淡地瞥了一眼剛進來的宋程迎,顧盼之間大滴的眼淚溢出來,淌過她的眼角、臉頰、腮邊,最終悄無聲息地落在衣襟上,滲入繁複交錯的絲線裏去。


  “郡主和嫂嫂真是費心了。”


  “如今全府上下都已經驚動了,不出半日,整個南境都會知道我大哥家門不幸,養了個身上有鬼痣的妹妹。”


  盧氏雖然不是她的母親,但是此刻的傷情,完全是真情流露,沒有半點裝模作樣:“芯芯,不是還沒有確定嗎?”


  尹柳芯道:“大夫都請來了,你們心裏也沒底,不是麽?”


  盧氏被問住了,頭也不抬地把臉埋在兩隻手掌裏嗚嗚地哭泣。


  花如雨道:“芯芯,我們誰都不能肯定是不是最糟糕的結果。”


  “既然明家已經有這個說法,如果不在現在戳穿他們的謠言,那你豈不是默認了麽?”


  “難道你就這麽把自己的命運交在幾句無稽之談手上,讓那些嚼舌頭的人暢快下去?”


  “生鬼痣的人命硬。”尹柳芯已經連眼皮都懶得抬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先是母親病亡,而後父親早逝。”


  “這就是我的命吧。”


  花如雨被她的話氣得嘴唇直抖:“你就認命了嗎?”


  “明逸晨的話我和你說了,王姐昨日也去了明家,這些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尹柳芯默默閉上雙眼,眼淚卻順著下巴滴落下來,像一條哀鳴的小溪。


  “我認命了。”


  “我不嫁了。”


  她雙掌合十:“請大夫回去吧,信女尹柳芯,原終身在十二天身座下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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