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重逢
“既然是你新釀的酒,那我嚐一嚐有什麽關係嘛。”
“噓小聲些!我阿翁不讓我碰酒的,別叫阿翁聽見了。再說了我不是不讓你嚐,隻是你待會兒不是還要去讀書麽,要是叫先生聞到你身上有酒味怎麽辦?
再說了我這酒可烈,就你這小酒量,說不定喝一杯就醉倒了。”
“那我便嚐一小口就好了。再說了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在家中也經常陪阿爺飲酒的,不過就是一小口,真還能醉了不成?”
“你以為我這酒和你們那封建時代殘次品能比麽……”
“嗯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
哎好吧好吧,那就給你嚐一小口好了,隻是一小口哦!你要是喝醉了,可不能怪罪到我頭上哦。”
“好啦好啦.……”
……
“陶郎?陶郎?”
“嗯,嗯,啊?”
陶陽從怔怔中緩醒過來,瞧見麵前的奇怪地看著自己,
他才像是反應過來,手背裝作不經意地拭過眼角。
“確實是好酒,”
“哈哈連陶郎都說是好酒,那自然是好酒了。來來來諸位,我們……”
“憬祺,”
“啊?”
男人回過頭,看見陶陽的表情十分嚴肅,隻是在那樣的嚴肅之下,又似乎有壓抑的情緒波濤一般地翻滾湧動。
“我想問你,
你知道這家食肆的老板,叫什麽名字嗎?”
“名字?名字倒是不知,隻是這家店的老板娘似乎是個年輕的獨身女子,姓白……”
“白什麽?!”
被突然正坐起來的陶陽嚇了一跳,男人的話頓了頓,有些尷尬地搖搖頭,
“這就不知道了。”
“她可是京城本地人?”
“似乎不是,聽口音有些像劍南那邊的人……
哎陶郎!陶郎!你去哪兒?!”
二樓的其他顧客都看著這男人從雅間打開門跑出來,神情慌張動作驚忙,原本清秀文雅的打扮在奔跑中都淩亂,甚至頭上的發冠都有些歪了,他卻完全不在乎。
腳步踏在木板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就連一樓的客人們也紛紛將自己的目光透來,
眼神中滿是疑惑和不解。
他是什麽人?他為何會如此激動?
“哎,你小子不是……”
站在廚房外的高壯男子看見了從二樓跑下來的陶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
陶陽徑直從劉饕身邊穿過,腳步沒有任何的遲疑和停留。
掀開那薄薄的門簾,
入眼的是蒸氣彌漫,
嫋嫋的氣霧中包裹的是食物烹煮後的香味,
若說天上的仙境應當是鮮花,朝露,與彩雲;那人間的仙境就應該是煙火與水分的碰撞迸發,
與高處不勝寒相對的,是令人從腹到心的溫暖。
在那人間仙境一般的霧氣中,
有個忙碌的嬌小身影。
她在其中來回穿梭著,一會兒是在案邊有節奏地切菜,一會兒是到大鍋邊探頭察看火候,
傳聞天上仙境有仙子,司掌十二花令二十四節氣;此處仙子卻司掌柴米油鹽,五味調和之道理。
此時在陶陽的眼中,
那身影就是真正的仙子。
“哎,我沒說上菜啊你們進來做……”
白錦兒自然聽見了那匆匆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劉饕或是岑溪進了廚房,開口說道;可等抬頭看去時,那衣著打扮絕不會是這兩人,
淺薄的霧氣並不會影響視覺到了那麽嚴重的地步,
一張熟悉的麵容出現在她的眼前,
鐫印在她的目光裏。
熟悉,但有什麽改變了——那張臉依舊清逸俊秀,眉眼之間仍是溫潤如玉的風情,
隻與舊日不同的,少年意氣總是輕佻,如今輕佻已經完全褪去,餘下是尚需積累的老成持重。
熟悉,但有什麽改變了——那張臉依舊嬌小可人,眉眼之間仍是爛漫達觀的風采,
隻與舊日不同的,少女情懷總是天真,如今天真已經完全褪去,餘下是愈發沉澱的溫柔內斂。
那張熟悉的麵容出現在他的眼前,
鐫印在他的目光裏。
“你,”
白錦兒忽然語塞。
是激動嗎?是緊張嗎?是快樂嗎?是悲傷嗎?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久別重逢,應當像電視劇或是小說裏描寫那樣,衝上去抱住對方痛哭流涕,訴說分別經年的不舍和思念;再不濟,也應流下珠線般的淚滴,好向對方證明自己是多麽記恩記情的一個人。
不應該是這樣嗎?
可白錦兒卻說不出話,也挪不動自己的腳步。
她曾經也偷偷構想過再和陶陽見麵的場景,
無論是多麽冷靜或是多麽熱情,總有著理智在其中——她相信自己,信任著自己分析自身感情的能力,
她應當已經活了四十多歲了,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如同社會所有人對這個年齡階段女人的要求一般,
應當視愛情為洪水猛獸,讓自己變得端莊自持。
去他媽的,
她憑什麽聽別人的?
她要永遠保持年輕,永遠對浪漫的東西和真摯的感情滿懷愛意,
端莊個屁,
她要讓自己永遠開心。
陶陽還沒來得及說話,白錦兒便小跑到了他的身前——她抱住了他,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
身上還帶著小麥和水稻的清香。
……
陶陽跑出去許久,
就在眾人等待不急,商量要去尋他的時候,男人這才推開門走了回來。
隻是眼眶和鼻頭都紅紅的,似乎哭過一般。
幾時見過一板一眼正經至極的陶少卿有這樣的表情?他們正擔心地要開口詢問時,陶陽卻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今天死活要邀請他來一起喝酒的人的雙手,
眾人又是一驚。
但隨後陶陽說的話,才真正是叫他們又驚又疑,
“多謝,多謝,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向自己道謝?
事情詭異的讓被陶陽握住雙手的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難道這個酒好喝的讓陶少卿失心瘋了?
再之後陶陽回了座,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顯然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不僅自己一個人將那兩壺酒喝了,還總是不經意地傻笑。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敢詢問。
特別是被陶陽道過謝的那個男人,更是誠惶誠恐,美酒入口也好似喝水一般索然無味。
陶陽此時,卻並不管那些,
即便一滴酒都不喝,他也早已經幻然如同沉醉。
恨不得明日,盡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