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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 鐫刻的石碑

  “簡而言之,

  你是為了振興父親留下的鋪子,才跑到這兒來幹這種事情的?”


  白錦兒嘴裏很想吃點什麽,

  但畢竟不是平常和自家人聊天說話那樣隨性的時候,

  方才她已經將岑溪趕回去了,這會子桌子這邊隻有錦心秀煮的她不會喝的茶;這麽嚴肅的場合也不好得自己去給自己重新泡,


  於是白錦兒的小動作,難免因為焦躁而變得多了些。


  錦心秀老老實實地將自家情況全盤托出,但同時,她也在偷眼打量著白錦兒——瞧見白錦兒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煩躁,她心中一緊。


  咬了咬牙,


  “此事確實係我所為,我願出錢補償娘子所失。隻求娘子不要將此事鬧大,


  先父生前踏實肯幹為人寬厚,即便是在附近幾曲亦是頗有聲名之人。生女不孝,若是還因此事敗壞了先父名聲,實在是不配為人子女,

  我.……”


  “是嗎,”


  白錦兒打斷了她的話,幽幽開口:


  “不過錦娘子,我倒有話想問你。”


  “娘子要問什麽,我自坦誠相告。”


  “不知錦娘子可信黃泉銀司,往生靈魂之說?”


  聽見白錦兒的話錦心秀一愣,不知為何對方要忽然問這種問題;她有些遲緩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聽見白錦兒說:

  “既如此,娘子是怕別人口中所言,還是怕泉下令尊亡靈有知?”


  錦心秀猛地抬頭,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白錦兒與錦心秀四目相對,眸中平靜如水。


  “娘子在意的若隻是旁人之言,自然,此事我不說,你不說,並沒有人知道;娘子從這扇門走出之後,還可大大方方地生活在陽光下,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隻是,若是這樣,那世上諸多事情,大可不必在意甚至說是放棄。


  畢竟隻是想讓人不知道,不議論,其實有許多手段都可達到。收買人心,恐嚇威脅,甚至說是更激烈的方式,都可以達到你的目的。


  娘子想要的是這樣?


  還是說,娘子心中不能背棄之事,不能承受之責,是讓生養自己的父母失望了呢?

  即便是身體已逝,這麽些年留下的教導和信條,應該依舊存活在孩子心中,指引著孩子度過自己接下裏的人生,


  對於再無法見到的親人,這樣的思想和回憶,或許正是變換了一種方式,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體現。


  背叛這樣的信條,背叛的便是已逝的親人。


  我以為娘子害怕的,應該是這種東西才是,而不是鄰人輕飄飄的言語。


  若娘子心中在意的真是我所說的後者,那麽即便是今日我決定不將娘子扭送官府,娘子都不應該為此感到慶幸,


  畢竟無論是對於娘子曾經受過的教育,


  還是對九泉之下的令尊而言,


  娘子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刻文,早已經被深刻地鐫入了人生的石碑中,在令尊的,在娘子自己的注視之下,不可能被遺忘和磨滅了。”


  一滴一滴的熱淚,從錦心秀的臉龐滾落。


  先是靜默地落淚,然後是纖細的肩膀微微抽動,接著是咬住下唇的啜泣,最後是抑製不住俯在桌麵上的痛苦,


  白錦兒並沒有打擾她,

  靜靜地坐在錦心繡的對麵,一言不發。


  這是一場不算短的發泄,或是懺悔的過程?

  白錦兒也不知,


  但她並沒有因此便讓錦心繡走了,


  她是坐在那裏,等著錦心繡哭完。


  煮好的茶已經涼了,白錦兒也並沒有去換,


  她的眼神不時望向窗外,此時已近黃昏,街上卻依舊能聽見行人的說笑聲。


  在這樣略顯嘈雜的環境之中,她與錦心繡卻好像是獨立之外的存在,任憑誰,也不能輕易地打斷插入。


  不知過了多久,俯在桌上的女人哭泣聲漸漸低了下去,

  身軀也不再顫抖,

  她緩緩抬起頭來,雙眼紅腫,臉上淚痕斑駁。


  “若是可以,”


  錦心繡啞著嗓子,

  “我還是願意彌補娘子的損失。”


  白錦兒注視著她良久,輕歎了口氣,

  “罷了,我倒也沒什麽好損失的。反正我想你之所以還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再來一次,也是因為你上次拿走的東西並沒有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吧。


  你今天原本打算拿走的那些,相信我,你也不會能從中獲得什麽的。


  該是你的便是你的,若不是你的,無論使什麽手段都不會是你的。因為有些東西,隻有有些人能得到,


  相應的,世上也一定隻有你才能得到的東西,經過你的努力,運用你的天賦創造的東西,隻有在你手中才能運用自如,行雲流水。


  何必非要強求與他人一樣呢?”


  錦心繡用手帕將臉上的殘淚擦拭幹淨,她走下坐榻整衣斂袖,將懸掛在腰後的荷包解了下來放在白錦兒的麵前,


  對著女人深拜一禮。


  “慚愧至極,實在說不出所謂捶胸頓足悔過之言,


  或許正如娘子方才所言,隻有行為能刻成碑文而非言語,

  今日受教了。改日必鄭重登門再訪。”


  說罷,她直起身來,轉身朝門外走去。


  白錦兒也沒攔她。


  她把玩著自己的腰帶,一邊將錦心繡留下的荷包打開,


  瞧見裏麵數量不少的瓶瓶罐罐,白錦兒嘖了一聲,

  “被這麽重的東西在身上,也不嫌重的慌。


  還好我有係統。”


  說罷,她“嘿咻”一聲也站了起來,將桌上的荷包拎起,又提起一旁的茶壺,晃晃悠悠地朝廚房走去。


  ……


  “雕好了。”


  白錦兒把手裏的蘿卜花擺在桌上,


  在燭火的照耀下,白蘿卜就好像瑩潤的漢白玉一般,還泛著些許的水光。


  “怎麽樣係統,這個蘿卜花比前幾天刻的那幾個好上不少吧?”


  “非要說的話,是比之前的精致了一些。”


  冰冷的女聲在白錦兒的耳邊響起,


  “但要達到菜譜裏的標準,宿主還要繼續努力才行。”


  “知道知道啦,唉,在你嘴裏想聽一句好話可真是不容易。”


  深夜搖晃的燭火下,白錦兒低著頭,專心致誌地使用著手中的菜刀,


  被削去的蘿卜碎屑,落在她麵前的盤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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