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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一心求死

  木柳娘的憔悴倒是白錦兒已經想見的了,

  老實說,倒是和白錦兒見她最後一麵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一張蒼白的臉,亂糟的頭發和單薄如柳枝似的身段,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白錦兒從地上站起來,一言不發。


  “娘子,你.……”


  白錦兒毫無防備,她還以為今天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她趕忙又彎下腰,將原本已經擺在地上的托盤拿了起來。


  “娘子,我給你送飯來了。”


  木柳娘看看白錦兒,又看看她手裏的托盤,


  “進來吧,”


  她這樣說了一句,轉身先進了屋子。


  白錦兒抬著托盤跟上,進屋之後,將房門關好。


  屋中沒什麽陳設,除了床鋪之外,就隻有一張小桌子,其餘的就什麽都沒有了。木柳娘的衣物就堆在床腳,不過也沒幾件就是了。


  屋頂角落還掛著蛛網,處處都透露著老舊之意。


  “娘子,身體可好些了?”


  白錦兒想想,還是把東西擺在了那張小桌子上。她轉頭去問,正看見木柳娘往床上坐,然後將薄薄的被子往身上拽了拽。


  “咳咳,

  有什麽好或不好的,”


  木柳娘咳嗽幾聲,語氣冰冷,


  “就算是死了,倒也落個幹淨。”


  果然還是這樣,白錦兒心中低低歎口氣。她也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從背後的荷包裏,將楊思雨寫給木柳娘的信拿了出來。


  “這是楊公子寫給娘子的信,

  娘子請一看。”


  木柳娘聞言,眼神輕微地往白錦兒這邊挪了挪,良久,才伸手,接過那妥帖疊好,一直被白錦兒妥善收著的手信。


  白錦兒看著木柳娘將信紙展開,字字句句地往下看去,

  白錦兒一直在悄悄地觀察著木柳娘的表情,想從此看出,楊思雨寫給她的信上,究竟都是寫了什麽東西。


  木柳娘表情的變化,隨著對閱讀信件,而有了些許的鬆動——但也隻是刹那,白錦兒眼瞧著她眼眶中從泛著若隱若現的水光,到最後完全黑下去,像是吹滅了燭火的屋子,與她剛才看見木柳娘的模樣,沒有什麽區別。


  “我收下了,若沒什麽的事情,那你回去吧。”


  女人開口說話,依舊是十分的冷漠。


  “娘子,看了楊公子的信,你不想說什麽嗎?”


  白錦兒的眉頭緊皺,


  她以為楊思雨的信,好歹能讓木柳娘有些許的震動,沒想到木柳娘看過信之後,卻依舊是沒什麽想要配合他們的願望。


  她不由得詢問開口。


  “說什麽,

  你想我說什麽?”


  木柳娘看向白錦兒,她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嘲諷和不屑:


  “楊阿兄信中亦知,就算從這賊窩裏逃跑,離蜀地山高水遠,我們又該如何回去?就算回得去了錦官城,

  我如今殘花敗柳之身,以何麵目去見我雙親與家中親人?我父雖不是什麽名門出身,但好歹也是讀過書試過禮的。我這副模樣,哪裏來的顏麵與他們相見?”


  白錦兒沉默片刻,

  “楊公子信中,寫的是這樣的話語?”


  “自然不是,”木柳娘攥緊了身上的薄被,緩緩開口:

  “楊阿兄信中所言,


  告我雖曆此劫難,也不應當輕言棄命,凡事都有他籌謀規劃,一定會救我於水火。至於回家旁人眼光一事,”


  說到這裏,木柳娘頓了頓,

  “楊阿兄說,他會上門以媒妁相聘求我為妻,保我聲譽,衛我平安。”


  木柳娘說此話時聲音有微微的顫動,聽得出來,雖隻是紙上所寫,但木柳娘是聽進了心裏去,自然為楊思雨一番話語感動。就是旁邊聽著複述的白錦兒,心中也有著小小的悸動,


  能許下如此承諾,也屬實是赤忱之人。


  “既然如此,娘子應當聽楊公子所言,好好愛惜自己身體,保養體力才是啊。我與楊公子已經私下謀劃,等到恰到好處的時機,我們也一定會帶著娘子從這裏逃出去的。”


  “不必。”


  木柳娘冷冷地說一句,

  “你與楊阿兄謀劃即可,此事,不用將我考慮其中。我早無了求生之希望,隻求老天叫我害一場惡疾,就是這番赤身裸體地在林子中被野獸啃食幹淨,


  倒也落得個清淨。”


  “娘子怎麽可以這樣說呢?”


  饒是白錦兒這樣好脾氣的人,百般聽木柳娘這般輕生的言論,也忍不住有了火氣起來——她聲音忽厲,開口道:


  “你與我等三人皆被劫掠至此,雖說處境艱難,但也並非完全無生存之希望。娘子受此苦難本已是世間慘事,倘若就此失掉性命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豈不是愈發不值?況且娘子雙親尚在人世,娘子出行時還與令堂不舍離別,


  轉眼間天人永隔,叫家中老人日日夜夜煎熬思念,又怎是為人子女孝道?


  於親於己,娘子都應該振作起來,在這無所求之中,謀一絲生機才是。”


  白錦兒一番發言可謂是慷慨激昂,她甚少用這樣指導性的,咄咄逼人似的語氣同他人說話;木柳娘與她也不算是如何要好的情誼,隻是對白錦兒而言,木柳娘二十出頭的好年紀,若是遭受了這樣的災難後,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她也實在是覺得心裏難受,故而才有了這番言論。


  白錦兒說完,木柳娘轉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那雙水汪汪的杏眼,此時卻已經好像幹涸龜裂的土地一般,枯萎的叫人害怕,

  白錦兒讀出了她眼中的譏諷之意,瞧著她慢慢開口,纖薄的嘴唇,一張一合:

  “你又知道什麽?

  你這般趾高氣昂地教訓我,你又知道什麽?”


  “我……”


  “打我們到這兒來,我經曆了什麽,我麵對了什麽,你知道嗎?


  你既不知道,有何底氣這般同我說話?說我輕賤生命,說我不遵孝道。我知道,你至今仍是處子之身,你被分給的那個男人,我們到這兒的這麽些日子,他逼過你,他迫過你?


  我受過怎樣的折辱,你所之遭受的,可有我十之一二?

  你給山賊做飯,換來他們的庇佑和尊重,可我呢?我得了什麽?你知道嗎?


  我告訴你,我是故意滑胎的,我不僅吃了那女人送給我的含著五行草的所有東西,我還故意當著她的麵,用水壺狠狠打了我的肚子。


  我就是要打掉那個孩子,”


  木柳娘的表情猙獰,用幾乎是嘶吼的聲音對著白錦兒喊道:

  “我就是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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