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選擇
陳康念抱著膝蓋,坐在床前。
睡在她麵前床上的,不是石玉寧又是誰?
他眼眸闔整,睫毛微顫,臉上醺醉的紅暈尚未散去,發髻未散衣物未脫,隻是想必因為翻身的緣故,而有些淩亂。
他睡得很熟。
以至於陳康念從外麵進來,再到來他身邊坐下,石玉寧都沒有任何的察覺。
他的呼吸聲,
依舊是熟睡時候才有的平穩。
陳康念也並不是來叫醒他的。她隻是默默地來到石玉寧的床邊坐下,看著這個睡著的少年。
她攏共換了兩個姿勢——一開始還是端正地坐著,可坐久了,雙腿卻麻了。於是她放開聊打開雙腿坐下,抱著膝蓋,目光卻一直沒從石玉寧的身上移開。
這,就是她未來的夫君。
若是沒什麽變故的話,
他們就會像阿爺阿娘,他的阿爺阿娘,世上所有的夫妻一樣,
舉案齊眉,膝下承歡,過完自己的一生。
到時候拜過地父母,
便不可改了。
是他也是他,不是他也是他,
便再不能改了。
陳康念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做出這樣大膽的事;要知道她此時的行蹤若是叫旁的人瞧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是已經定了親的,出去,亦會叫長輩和家族蒙羞。
可她就是這麽做了,
心頭一熱,
便這麽不管不關,走了進來。
她沒想過若是恰巧被認識的人瞧見會如何,她也沒想過,若是石玉寧醒著,該如何。
她隻是好似翻江倒海一樣的念著,
若是不進來這麽一趟,
她便決不能安心。
桌上的燭火是陳康念點燃的,方才她進來的時候,屋子中還有些微光;可等她完全將門合上的時候,屋子中的光便完全消失了。
她摸著黑,桌下的盒子裏摸到了火折子,
火星燃起了蠟燭,
火苗一點落在燈燭山,陳康念這才瞧清楚了整間屋子的樣貌。
此時想必外麵的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陳康念跪坐在石玉寧的床前,暖黃的燈光正巧打在她的側臉上,又射到身前的石玉寧身上,
著墨出一片陰影。
陳康念就這樣瞧著石玉寧,
輕聲了一句:
“這樣子也不醒嗎?”
可似乎是要和陳康念的話作對,她才這樣子完,便聽見原本沉睡的少年口中低吟一聲,驚的方才話的人一下子渾身緊繃了起來。但瞧著他隻是出了這一聲之後便沒有其他的動作,陳康念又悄悄鬆了口氣。
“.……”
少女瞧著他的唇翕動,好像在什麽;定睛又看了一會兒,確定他石玉寧真的沒有任何要醒的跡象,她才用手支著自己的身體,上半身往石玉寧的方向靠去。
她想聽一聽,
他此時在念叨什麽。
話的聲音還是太了,陳康念和石玉寧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等到陳康念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整個人來到了睡著的饒上方。
隻一低頭,
便能看見那俊秀的眉眼。
無比清晰。
雖是醉了酒,但畢竟石玉寧向來都是極重視打扮的——身上的酒氣掩蓋不了熏過的香料氣息,所以即使是喝的再醉了,都不會讓人覺得臭氣逼人。
從這個角度看石玉寧,
也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一副好皮囊。
少女的臉蛋,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紅了。她自受的教育,從不允許她與一個男子有這樣近的距離,
就算是未來的夫君,
要是叫父母親瞧見了,也是要大怒雷霆的。
可今日,
她卻是做了如此多逾矩之事。
雖手腳顫軟臉似火燒,陳康念卻都沒有停下的打算。她心中隻打了個轉,便又微微俯下身去,湊近在石玉寧跟前。
那一呼一吸的濁氣似乎都要灑在她細膩的皮膚上,
攪的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陳康念收束了心神,細細將石玉寧夢囈之語,聽將過來。
他的話不多也不長,甚至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不是——向來往日裏並沒有夢話的習慣,隻是今日酒醉後睡的不安穩,故而才發了這毛病。
陳康念耳中聽著心中辨著,越聽,心越冷下來。
石玉寧口中所囈語雖淩亂,辨認下來,卻多是一個人名,
一個女饒名字。
羞暈如潮水般散去,這紅燭暖帳下的氳氳氣氛也消失的幹淨,陳康念聽真,又慢慢撤回了自己撐著的手。
她又回了方才那坐正的模樣,
眼中水光漸去,此時看來,與往日裏那矜驕的貴女模樣,已無甚分別。
淡淡瞥了床上依舊一無所知的人一眼,陳康念的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去石家,與石玉寧的一番對話。
我與你之間,不外兩族聯姻罷了,
我知你心中之人出身微賤,故而不得成全。
那時,
她就站在石玉寧的對麵,褪去平日偽裝,以理智的近乎冰冷的言語,將自己肺腑之言托出。
“我其實何嚐不想成全你,”
“但你要明白此樁親事,成全的不是你我,而是陳石兩家。”
令尊令堂與你的幾位兄長,皆是聰明人,想來,
四郎自不會愚笨才是。
此中利害得失,就是不消別人,也應了然於胸。
四郎如今還這般鬧,隻不過是不願麵對現實罷了。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隻是不願對自己承認,你所選的,是你最不齒的那一邊。
四郎不必如此憤怒,
若四郎當真不願與我成親,自可向兩家退婚。我願以我姓名向你保證,陳家,絕不會追究你父子過錯。若是四郎真不願,這一時間,還來得及。
“不過,”
“到時十裏紅妝,便由不得你再更改主意了。”
“我與你並非有情之人,”
“我允你將真心托付她人,但此人,絕不可暴露於陽光之下,”
“你娶的不是我,”
“是我陳家名譽。”
我絕不允許我的夫婿,未來敗出寵妾滅妻的名頭。
你自然與其他男子一樣,能有妻妾相伴。但隻要此人是你心愛,便絕不允許走到你的身邊。
否則此處,
便沒有你容身之地。
恍然間,陳康念視線再一次停留在石玉寧的麵龐上。
隻是這會兒,她的心情卻如古井一般的平靜,再不起什麽波瀾。
陳康念從地上站起,
她將燃著的燈燭吹熄,屋內陷入黑暗。
站在黑暗中理了理衣裙,陳康念撫了撫髻,打開門,走了出去。
隨著房門關起,
昏暗的房中,變得無比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