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菠菜冷淘
“大郎,”
白錦兒放下手中的鍋鏟,她一邊在廚房裏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麽東西,一邊同身後的謝熊道:
“你能幫我個忙麽?”
謝熊不知道白錦兒要幹什麽,但是看著那個比自己矮著一個腦袋的丫頭臉上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本能地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你錦兒,”
謝熊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作響。
“我肯定幫你。”
白錦兒抬起頭,看見謝熊一臉英勇的樣子,好像自己要讓他去做什麽赴湯蹈火的事情似的,不禁噗嗤一笑。
“不用這麽緊張,”
“我隻是想讓你去我家,幫我找一找我阿翁,讓他快些來店裏,”
“就和他,有貴客,我一人應付不來。”
“好!”
謝熊甚至都沒有一絲的猶豫,轉頭就想往外麵衝。腳步才踏出去,他又突然收了回來。
“那,”
“那你一人在這兒,無事吧?”
謝熊看著白錦兒,眼裏滿滿掩飾不住的擔心。
“無事,”
白錦兒從廚房角落的櫃子裏掏出三個大碗;那碗是粗陶燒製的,麥稈一樣的顏色,上麵還有著零星的花紋。
白錦兒把碗丟進了一旁的水盆裏,同時開始整理自己的袖子,
“我一人應付的來,就是怕有什麽意外,所以才讓你去把我阿翁叫來。”
“現在已快巳時,我估摸著他應該起床了。”
“麻煩你了。”
“不麻煩!”
謝熊趕忙道,完這句話後,那黢黑憨厚的臉龐頓時紅了起來。他不再什麽,轉身跑出了廚房。
白錦兒沒看謝熊離開的身影,她的眼光,落到了大鍋旁邊的菜筐裏,裏麵,靜靜的躺著一把綠油油的菠菜。
“試試吧……”
白錦兒嘴裏低聲嘟囔。
……
“我子初,你當真覺得那不過幼學之年的女孩兒,能做出什麽美味的東西不成?”
帶著玉佩的男子看向對自己發出詢問的同伴,他又看了一眼隱隱傳來火灶聲的廚房,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自然是不信的。”
“許是她家中大人有事出去,交代她暫時看店——可荀主簿同我,整個錦官城東西市中,就屬這一家的東西,最好吃。”
“要我,便在府衙中吃一頓就得了,你偏偏要出來體驗什麽風土人情,咱們奔波一路,你聽聽,阿波圖的肚子都在叫了。”
到這裏,那個大胡子胡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莫慌,就看看這丫頭能做出些什麽來,”
“實在不行,這西市中這麽多的好東西,咱們吃著去,倒也沒虧待自己。”
看樣子,他們是完全不對白錦兒抱任何的希望了。
廚房裏的灶還在響,似乎有水沸騰起來的聲音,忽然,一股淡淡的香氣,從那間的廚房裏飄了出來。
在座的三個男人,不禁抽了抽自己的鼻子。
這香味很淡,也很清,像是麥的香味,又混雜了些許蔬菜的清香。直到那隱隱約約的氣泡炸裂聲音消失,那股淡淡的香氣也消失不見了。
叫做阿波圖的胡人從衣兜裏抽出一條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怎麽阿波圖,你熱疾又犯了?”
阿波圖點了點頭,此時明明是初春,他身上的衣著也不是多厚,他的臉上脖頸上卻都是汗珠,甚至是那一圈的絡腮胡子,都有被打濕的趨勢。
阿波圖一邊用手帕擦著汗珠,一邊拉扯自己的袍子。
“屋裏太悶了,”
阿波圖的音調聽上去怪怪的,
“我想出去透會兒氣。”
“去吧,這東西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做好,看你這樣子,估計再坐一會兒都受不住了。”
阿波圖點了點頭,推開凳子站起身,正準備走出去,就在這時,廚房用來遮擋視線的布簾,被掀開了來。
白錦兒手上捧著個大大的木盤,上麵擺的正是她剛才從廚房裏找出來的三個大陶碗。她看見站起身的阿波圖,愣了一下。
“客這是?”
“噢,他覺得有些熱,想出去透會兒氣。”
“熱?”
白錦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抬頭看了看窗外,確是晴空萬裏沒錯;可這氣,怎麽也不該是熱吧……
“他這熱疾老毛病了,”
被稱為子初的男人看著白錦兒的反應,笑著解釋了一句。看著白錦兒的身子抬著大大的一塊木盤,朝著她招了招手,
“不用管他,你把東西端過來罷。”
熱疾?
白錦兒聽見男人的話,先是反應了一下,隨即心裏頓時一喜。
雖然她不知道所謂的熱疾是什麽,但是,她聽得懂漢語啊!
“客有熱疾,那我給客備的吃食,就是恰好了。”
著,白錦兒邁著極速的步子,把手裏的盤子放到了三人麵前的桌子上。
坐著的兩人眼光都被麵前的菜品吸引了,就算是已經打算出門的阿波圖,也好奇地往這邊看來。
麥稈灰色的陶碗裏,盛著棕黃色的鹵汁;青綠色的麵條靜靜地躺在其中,上麵堆著一撮嫩黃色的蒜末和一撮雪白的蔥末。
“這是?”
“這是,”
白錦兒猶豫了一下,才道:
“這是冷淘,”
“菠菜冷淘。”
“菠菜冷淘?”
白錦兒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卻還是點點頭。
冷淘的菜譜是坑貨係統給的,根據菜譜的描述,冷淘本是唐朝一道出了名的菜譜;可看了看他們的製作過程,白錦兒很難相信這東西會很好吃……
所以,白錦兒隻能按著自己現代的飲食習慣,把它“稍微”的,改動了一些。
三個男人這時已經完全不話了,隻剩下麵麵相覷。
冷淘,他們並非沒見過,
可……
麵前這顏色奇異的湯餅,怎麽會是冷淘呢?
“丫頭,”
子初看著麵前令人懷疑的菜品,話的語氣都帶上了一絲躊躇,
“你這,當真是冷淘嗎?”
白錦兒快速地點頭。
另一個男人看了看他,聲地問道:
“難道是蜀地這邊的冷淘,同我們那邊不太一樣?”
“咳咳,”
子初尷尬地咳了咳,低聲了一句不太可能。
比起這兩位的心翼翼,阿波圖可大膽的多了。也許是麵前碗裏冒著的絲絲涼氣吸引了正渾身冒汗的他,不等另外兩人什麽,他“哐當”一下子,就坐到了凳子上。
二話不,從桌上的筷桶裏抽出兩支筷子,在手上發出“啪啪”的敲擊聲,阿波圖嘟囔了一句“我可管不了了”,低頭就插進了那鹵汁之中。
筷子攪動,碗中的麵條被攪開,阿波圖看著雖然粗獷,在這方麵卻是異常的細致,直到麵條均勻地沾上了鹵汁和蒜蔥末,他夾了滿滿的一把麵條,送到了自己口中。
隻這一口,阿波圖就不動了。
“如何?”“如何?”
另外兩人沒有動筷,他們看著阿波圖,帶著幾分好奇的問道。
阿波圖沒有回話,隻是鼓囊囊的腮幫子緩慢地嚼動著。
白錦兒站在他們身後,有些不安。
“如何呀?”
“阿波圖,你話啊。”
阿波圖的喉嚨動了動,已經被完全嚼碎的麵條吞了下去。
銅鈴大的眼睛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如何?”
被稱為子初的男人急促地問了一句,阿波圖卻沒有回答他的話,竟然低頭筷子飛快地扒動起來。
在三人的目光注視下,如同風卷殘雲,轉眼的功夫,阿波圖麵前臉大的陶碗已經空空如也。
他甚至連裏麵的鹵汁都沒有放過。
“咚”地一聲放下碗,阿波圖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發出一聲洪亮的嗝聲。
“茶!”
阿波圖朝著白錦兒意猶未盡地道:
“再來一碗!”
同伴:“……”
白錦兒有些踟躕,她並沒有立即進廚房,而是詢問的目光投射到了剩下兩人的麵前。那兩個男人也是滿滿的不可思議,再一次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那個陶碗。
“子初……”
其中一個男人,像是征求意見似的,看向那個帶著玉佩的男人。
“你們吃不吃不吃就給我,”
阿波圖在一旁早已經等待不及,他伸出手,看樣子像是想把兩人麵前的碗攏到自己的麵前。其他兩人眼疾手快,趕忙護住了自己的份。
“我們又沒不吃!”
兩人看著阿波圖的反應,也不再猶豫了,低頭吃起自己麵前的冷淘。
學著阿波圖把麵條拌開,子初夾起一把沾著蒜末和蔥末的,慢慢地放進了口中。
鹵汁微涼,帶著淡淡的奇異的香味,酸甜可口,夾雜著蒜香和蔥香;牙齒和麵條發生碰撞,咬斷的過程中,彈牙感讓人舍不得就這樣把它吞咽下肚。
最奇特的是,這口冷淘入口之後,子初的舌根有輕微的麻。
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複雜,將那口麵吞下肚後,麵色奇怪地看了白錦兒一眼。
“客覺得如何?”
白錦兒懸著的心已經落下,她暗地裏鬆了口氣,臉上掛起胸有成竹的笑容。
男人看清了少女眼底的得意,不禁為這樣的純真啞然失笑。他點了點頭,坦然地承認自己看走了眼。
“不錯,”
“茶,”
他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敬佩,
“沒想到你年紀,竟然已經有如此廚藝,”
“怪不得……”
他話還沒完,阿波圖直接一把劫走了他麵前隻吃了一口的菠菜冷淘。
“不吃別浪費了!”
著,他直接低頭胡嚕胡嚕地吃了起來。
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