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日常三

  後續日常三


  薛謹真的很佩服沈淩。


  各方麵都很佩服她。


  這姑娘乍一看是個不太聰明傻子, 其實精得很。


  當年第一次被吻時想逃避就用了最無賴的法子耍賴,如果不是他醉酒失控說不定就要和這姑娘打個二十年持久戰;

  這姑娘乍一看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其實非常敏感。


  他回來後第一次察覺她偷偷從臥室裏爬出來, 搓著想抽煙的手指去拿棒棒糖, 然後含著糖乖乖蹲在沙發旁看他睡臉發呆的時候……真的是恨透了離開太久的自己。


  而現在,她隱隱察覺到了什麽不對的地方,就假裝孩子氣地撒嬌, 想用這種方法讓他放鬆警惕, 想用這種方法查探他到底瞞了自己什麽。


  起初他顧忌換毛期影響一周沒碰她, 她就開始演作精。


  後來換毛期過去他克製著和她親熱了幾次,她就一點點試著讓他徹底放鬆,想看他第二天早上和自己一起賴床, 好像這樣才能證明什麽似的。


  至於現在……


  “阿謹阿謹, 你看這個電視劇!你看你看!”


  因為懷疑他的“重感冒”是作假, 就開始變著法黏他, 想用近距離接觸打探他是否生病, 直接從黏人貓變成了纏人鬼。


  “你看你看!阿謹你快看!哎你坐那麽遠幹嘛……不用你給我剝瓜子啦,快過來快過來,抱著我一起看電視嘛!”


  ……而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也從主子與仆人變成了貓與貓爬架。


  薛先生麵無表情地放下手裏剝到一半的瓜子,感受著摟著他的脖子左蹭蹭右蹭蹭的妻子, 覺得是時候再把佛經翻出來念念了。


  沈淩的蹭蹭可不是女人對男人那種刻意惹火直逼重點的蹭蹭,那是貨真價實的貓咪蹭蹭,尾巴亂掃耳朵亂抖,一會兒抻起兩隻前爪推他肩膀, 一會兒展開後背伸懶腰, 還能直接翻個麵過來衝他露肚皮。


  眼睛雖然一直盯著電視機, 可四肢一刻不停, 仿佛多動症兒童,完全搞不懂她是故意還是無意。


  ……真佩服啊。


  薛·貓爬架·謹頗為冷靜地放棄了已經被辦斷的瓜子仁,直接往這隻貓嘴裏塞了一把剝好的開心果,趁沈淩坐直吃開心果時終於逃離了原座位,挪挪位置,挪到沙發的另一邊。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作為一個貓爬架被色|誘到了。


  “淩淩,我得了感冒,不要老黏著我,會被傳染。”


  “可這都是你得感冒第三天了……平常也沒見你打噴嚏嘛。”


  “感冒不一定需要打噴嚏。我手腳冰涼,臉色還發白。”


  “那來吧阿謹,讓我溫暖你!捂手捂腳我都可以呀,快來抱抱我吧!”


  薛先生:“……”


  可惡,為什麽婚後幾年了還頂不住這姑娘,他的定力下限為什麽這麽容易上下飄忽。


  再繼續被這麽蹭下去真的大事不好,他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戳破了這姑娘眼睛亂轉打的壞主意。


  “淩淩,如果你在幾百年前進了C國的皇宮,能把皇帝的皇位勾下來。”


  沈淩卻搖搖頭,很不同意這個說法。


  “我才勾不到皇位呢,皇帝不會讓我爬到他頭上拽他發尾玩,這個勾引方法隻對阿謹管用。”


  薛先生:“……”


  你也承認是故意勾引啊。


  “真別鬧了。”他溫聲說,柔和的態度隱含堅定,“好好看電視,淩淩,我不想讓你也被傳染感冒。”


  哦。


  沈淩仔細打量了一遍薛謹,見他麵色蒼白但眼睛有神,剛才亂蹭時也摸摸體溫確定了不是異常低溫,大概真的隻是得了小感冒。


  ……可她直覺還有什麽不太對勁的地方,對上阿謹溫和的視線又覺得那點不太對勁隻是錯覺。


  阿謹回來了,阿謹對她和以往一樣好,雖然起初有段時間沒有和她親密,但很快就順其自然地發生了應當發生的事情。


  沈淩唯一能挑出毛病的,隻有他從來不會在親熱後的第二天早晨睡在自己身邊——可阿謹從一開始就沒這麽做過。


  至於那些更隱秘的小細節……沈淩早就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貓,比對了一下電視劇與深夜電影裏那些信息,她當然察覺到他有些過分克製。


  可沒有誰比沈淩更明白薛謹是多麽克製的人了,如果他像深夜小電影裏那樣“粗暴失控”,她才會覺得不對勁呢。


  她新學了好多詞,知道阿謹這樣的叫清冷美人,可他對自己又從沒有那份端架子的矜持冷淡,所以沈淩就數數指頭把喜歡的詞都疊在阿謹身上,阿謹就變成了又溫柔又清冷的大美人……


  現在這個又溫柔又清冷的大美人突然提出一個人去睡沙發,沈淩隻擔心他是不是瞞著自己受了傷,根本不會往那方麵想。


  “那阿謹你是真的沒事嗎?沒有受傷?沒有遇到意外?”


  “沒事,淩淩,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就是騙過我啊,大騙子,騙我說你那個時候在看煙花,騙我說那裏有五顏六色的鈴鐺和彩虹。


  沈淩也學著他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


  又溫柔又清冷還會甜言蜜語的騙子大美人,這樣的阿謹也完全討厭不了啊。


  “阿謹是故意的。”故意把話說開一半,讓我沒辦法繼續插科打諢。


  對方這次沒答話了,倚靠在隔了一個座位的沙發靠墊上,取下眼鏡放在茶幾上,衝她彎彎眼睛。


  那雙眼睛笑起來有多好看啊,那顆淚痣真是看著就想親,無論是否有珠串輕輕投下陰影。


  這次換她被貓爬架色|誘到了。貨真價實的色|誘。


  沈淩咽咽口水,再次肯定:“你故意的。”


  明明很少在白天摘眼鏡的,明明知道自己完全抵抗不住這種攻擊。


  又溫柔又清冷的大美人笑著說:“這樣子隻在家裏給你看,別不高興。”


  ……可惡。


  不知第多少次交鋒,很厲害的貓貓再次被老謀深算的貓爬架擊敗了。


  沈淩不耍心眼了,很實誠地要求:“我想被你抱著看電視,這次不動手動腳了。”


  對方終於點頭應允,勾勾手讓她過來。


  冬日的午後安逸而澄清,窗外的太陽冷冷的,可架不住室內的暖風空調,茶幾上煮好的蜂蜜柚子茶,剝好的開心果與瓜子仁,以及眼前人的懷抱。


  他因為生病而手腳冰涼,可胸口總能有一塊地方是留給她的暖意。


  沈淩鑽好了,被抱好了,終於消停了,舒舒服服地把腦袋枕好。


  位置沒找錯,腦後是他襯衫正數第三顆扣子,從腳到鼻子都被罩在薰衣草與雨水的氣息裏,沈淩非常滿意。


  薛謹也挺滿意,雖然沈淩湊過來仔細挑選地方再鑽好枕好的舉動讓他的地位從貓爬架降到了空紙箱。


  他略略收攏了手臂,環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示意沈淩屈起雙腿把腳從地毯上抬起來,好好踩在鋪著毛絨墊子的沙發套上,以免受涼。


  見對方踩好後,他又往後讓讓調整了一下這姑娘的腦袋,讓她看電視的姿勢端正一點,以免待會兒起來脖子疼。


  享受薛媽媽服侍的沈淩終於屈尊把注意力真正投到眼前的電視劇上。


  這一瞧,她吃了一驚。


  之前與貓爬架勾心鬥角時,裏麵播放的《行屍走肉》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一部內地的三流偶像劇。


  沈淩是沒怎麽看過內地偶像劇的,因為之前卡斯給她推薦時用的理由是“裏麵的某個小鮮肉真好看”,而祭司大人剛瞅了眼劇照就爪子一揮,表示和自家又溫柔又清冷的大美人比起來全是庸脂俗粉,朕一分鍾千萬上下,多看一眼都廢財(。)

  頻道裏正播到這部偶像劇的尾聲,女主角和女配角在爭搶小鮮肉飾演的男主角,搶著搶著就變成了互相推搡,而此時女主角已經挺了個大肚子。


  最近天天追喪屍片的沈淩沒見過這種女人互撕劇情,頓時升起了興趣。


  她看著女主角被女配角推到樓下,在空中咕嚕嚕滾出優美的弧線,倒在地上流出淒美的血液,然後男主角匆匆來到醫院,扯著醫生說“保大人”……


  抱著她的薛謹看得眼皮打架,藝術來源於生活,他活了這麽久,這種戲碼在現實生活中也見了不少次,一丁點興趣都沒有。


  說起來,昨晚放過血給沈淩喂“草莓牛奶”之後就又去和鍾海林商量了點事,還有黎敬雪遞來的消息,教團總部那邊破碎的結界裏似乎有點問題……


  幾乎是忙了一夜沒合眼,而今早早飯的油條豆漿是他現炸現磨的。


  懷裏的沈淩體溫比他高多了,抱著又軟又暖和,說好不搗亂就乖乖地不動了,因為一直在吃零食所以還散發著蜂蜜柚子茶的味道。


  漸漸的,眼前的電視畫麵越來越模糊,他懷裏的小貓好像真的變成了一杯大號的蜂蜜柚子茶。


  沒插吸管,用裝熱咖啡的紙杯盛著,隻微微開了一個長方形塑料小口,稍稍將唇探過去就能抿到溫熱香氣的那種。


  薛謹想,神經稍稍放鬆一會兒應當沒問題,沈淩的注意力完全在電視上。


  於是他的腦袋越垂越低,逐漸要沉沉地搭在她發旋上時,又迷迷糊糊清醒了一點,往後靠了靠。


  睡也不能倚著她睡,讓她發現了耳後取血用的針孔怎麽辦。


  更不能埋在她的頸窩裏睡,把她壓壞了怎麽辦。


  最終薛先生保持著克製的坐姿合上了眼睛,一邊睡一邊繼續給她提供抱抱。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本想合上眼稍微休息一會兒,結果眼睛合上後意識也變得朦朧起來。


  大概是因為睡姿太緊繃,薛謹做了一個短暫而莫名其妙的夢。


  夢見自己還是那個坐著紙箱漂洋過海而來的少年,沒有被薩爾伽撿到,登陸後隻是淋著雨在陌生國度的街上瞎走。


  季節也是冬季,他凍得鼻子通紅。


  有人可憐他,給他拋了幾個銅板,而他拿到錢的第一時間就是去街邊的小攤買了杯熱飲。


  一杯單手就能捧好的小杯蜂蜜柚子茶,沒插吸管,用全封閉的紙杯盛著,隻微微開了一個長方形塑料小口,稍稍將唇探過去就能抿到溫熱的香氣。


  他沒舍得喝,一直捧著它往前走,一路走還一路用手指遮著那個小口,害怕它熱氣散掉。


  直到雨停了,他也找到了避雨的橋洞,那杯柚子茶竟然還是溫熱的。


  他很高興,覺得這杯熱飲大概是種有奧秘的符文商品,就揭開了蓋子瞧。


  蓋子一開,裏麵哪有什麽熱乎乎的飲料,隻有一隻蜷在裏麵睡覺的小貓崽。


  毛發金燦燦的小貓崽,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粉鼻子埋在兩隻縮好的前爪裏。


  他懵了。


  而這隻杯子裏的幼崽大概察覺到了杯蓋被揭開,它耳朵抖了抖,可能是因為溜進來的冷意,抬爪擋住了自己的臉,往杯底埋得更深。


  於是他後知後覺這隻幼崽是冷了,趕緊手忙腳亂地蓋上杯蓋,重新把杯子捧到手心取暖,捧了幾分鍾又擔心自己手抖把它摔了,或者因為自己的接觸傳染了什麽災禍,就又放回地上。


  最終他找到了一點幹躁的棉絮,把紙杯緊緊攏起來,又用樹枝在棉絮外圍了一圈擋風。


  布置好之後,自己就抱著膝蓋蹲在十幾步開外的地方盯著這個有生命的小地方看,不敢靠近。


  他心裏癢癢的。


  一會兒想,現在徹底脫離了教團,養隻貓應該不會被有心人虐殺的。


  一會兒想,這是自己在異國撿到的第一隻小生命,就應該自己來養。


  一會兒想,他災禍之主的體質還沒解決好,養著養著把它養死了怎麽辦。


  想了很久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睡著了,臨睡前下定決心再離它遠一點,醒來後就送到寵物收容所。


  ——跟著我的話,被我傷害怎麽辦呢。


  可是等他再醒來時,遠處那個紙杯已經倒了,棉絮被風吹得不剩什麽,樹枝倒了好幾根。


  他慌忙想站起來去找它,又因為蹲太久腿麻了,往後一仰摔在地上。


  摔倒之後,也沒什麽力氣再站起來,就躺在地上等腿上的麻勁過去,同時抬手遮住自己的表情。


  幸虧走之前剝開了自己的怨恨,否則這時候就不能假裝很慶幸,假裝慶幸它自己離開了。


  真實的他一定會露出很難看很糟糕的表情。


  可是漸漸地,衣袖被扯動了一下,從胳膊肘到胸口逐漸竄上一陣癢意,以及有點重的踩踏。


  他拿開手。


  見那隻金燦燦的貓崽正爬到他手腕上,睜著小糖球般的薄荷色眼睛,低頭用鼻子蹭他的臉頰。


  “喵?”


  那一刻,他想,我能把最靠近心髒的肋骨給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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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有點忙,明天繼續爭取多碼點,大家冬至快樂~

  恨她的時候取血創造她的生命;

  愛她的時候取骨挽留她的陪伴;

  所以在夢境、過去、未來、日常的午後,她都是他的骨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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