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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隻爪爪

  第九十八隻爪爪


  抵達A國第二天, A國時間,上午十點

  “我來找一位沈姓的客人,入住房間是你們酒店的總統套房, 這裏是訂單號與訂房預訂函。”


  高級酒店一般都對客人信息與隱私極端保密, 想要直接約見或得到房卡更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頂多隻能得到一通電話的聯係。


  可她有點急事——黎敬雪停在前台前,正要從包裏拿出更多的文件來向工作人員證明, 卻被前台笑吟吟地打斷了。


  “請問您是和沈小姐一起預訂套房的黎小姐嗎?沈小姐昨天下午兩點已經辦理了入住, 說明您會晚到一天。這是您的房卡, 請收好。”


  黎敬雪一愣。


  “我沒有……”


  “沒錯呀?是套房xxxx號,沈小姐與黎小姐?您看一下,這是您訂房時傳給我們的身份登記。”


  前台窸窸窣窣拿出幾份文件, 黎敬雪的目光瞬間凝在了最上麵一張。


  那是被打印出來的電子簽名, 筆觸勾畫極為熟悉, 觸目驚心——這就是她的字跡, 端端正正寫著“黎敬雪”三個字。


  世界上隻有兩個人能寫出這樣的字跡, 一個是黎敬雪自己,一個是教她這樣寫字的人。


  她猛地掐住手掌。


  “好的,是我弄錯了。請把我的房卡給我吧。……順便問一下,昨天下午沈小姐辦理入住時, 她身邊還有沒有其他人?”


  前台仔細想了想。


  “是有一個托運行李的男人。他基本被擋住……咦,好像是戴著麵具?還是戴著眼鏡?不過不是很重要,那位似乎是沈小姐雇傭的工作人員,送行李到客房幾分鍾後, 他就離開了酒店。之後沒有出現在大堂裏。”


  是嗎。


  驚人的低調, 微小細節上也處理幹淨, 病態的謹慎, 熟悉祭司身邊的配置乃至料到她會親自前來找沈淩——


  ……是那位。


  “我知道了。”


  數分鍾後,酒店頂層


  黎敬雪走出電梯,同時撥通了電話。


  “大人?您有什麽……”


  “幫我查一下祭司昨日乘坐的班機。”


  “……就是您之前為祭司訂的兩張飛機票嗎?”


  “是的。去查。航班號、時間、驗票口的錄像,以及座位號。”


  “好的……咳,沒有任何問題。祭司大人準時在該航班出發前二十分鍾進入驗票口,錄像完整自然,身邊沒有可疑人類。航班號與座位號都與您所訂的機票相符,祭司大人坐在37K座位,沒有移動過。”


  黎敬雪停住腳步。


  她看看手中的房卡,又看看眼前的房門號碼。


  ……就是這一間了。


  “我訂了兩張連票。”


  監事會主席沉聲道:“37J與37K,另一個座位的情況呢?”


  “呃……”電話那端的仆人明顯搞不清狀況,“祭司大人看上去並沒有有意識地使用第二個座位的便利……37J是空座……從頭到尾都是。驗票數據裏時沒有37J座位機票,出站時同樣沒有,兩邊出入站口的錄像也……”


  “好的,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那位,留下痕跡才有古怪。


  ……但為什麽要這麽謹慎?為什麽會警惕到在妻子訂立的機票上做手腳?為什麽——那位是知道她們所要麵對的東西嗎,還是對廷議會有所——


  黎敬雪滿腹疑慮,憂心忡忡,正要拿起房卡刷開房間,又頓了頓。


  片刻後,她收起房卡,輕輕敲了門。


  “客房服務。”


  黎敬雪這麽說,聽見自己聲音在抖。


  現在是上午十點鍾,是祭司絕對清醒的時間,隻要祭司現在是清醒的,那位就一定不會悄然離開……


  “我沒有叫客房服務。”


  門被打開,戴著厚厚圓眼鏡的男人態度平淡,“我想你走錯了。”


  ——而這是數百年來,他們第一次見麵。


  黎敬雪嘶啞地說:“你好。是這樣的,我是沈淩工作上的同事,想找她見麵說點事。”


  “你好。我是沈淩的丈夫,沈淩出去買暖寶寶了。”


  “是嗎。我可以進來等她嗎?”


  “不可以。房間有些亂,我還在整理。”


  “……是嗎。抱歉。”


  “你去大堂沙發等待沈淩吧。我待會兒給她打電話,讓她回來時和你見麵。她應該十幾分鍾後就回來了。對了,你的名字是?”


  “……黎敬雪。尊敬的敬,音同敬薛。”


  “薛和雪不是同音字,之間也沒什麽密切聯係。”


  他語氣寡淡,“我會轉告沈淩的,你可以離開了。”


  “好的,謝謝您。”


  男人禮貌地點點頭,就打算重新合上房門。


  ——卻頓了一下,因為過道上僵立的女人突然伸手,擋在了門框上。


  “您來開門之前一定會看貓眼。您非常謹慎,甚至過於謹慎。”


  她的手背因為用力過猛甚至凹出了青筋,之前被掐破的掌心在上麵塗抹出了一些血跡,“您決定見我。為什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黎小姐。”


  “您偽造了酒店入住身份,消除了登機信息,刪去了機場錄像,連一個前台人員的記憶您都做了手腳——即便是和沈淩在一起,即便證件、機票、酒店都是沈淩訂下的——您在警惕誰?您是故意讓沈淩為您訂了空票嗎?您認為誰會細致到去調查這些事情?”


  “你似乎精神有問題,黎小姐,放開門框。”


  “您決定見我!您願意見我!這麽多年、這麽多年,您究竟是為什麽——”


  “黎小姐。”


  曾經的祭司對曾經的執事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也不想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如果你必須尋求一個回複才能停止發瘋,我隻能補充,作為丈夫,希望你能輔助我的妻子更好完成工作,不要讓她陷入麻煩與危險。僅此而已。”


  “……您認為沈淩會在針對黎敬學時遭遇危險。這不可能。對方隻是黎敬學……”


  黎敬雪一怔:“您暗示除黎敬學以外的角色?您認為是——您不想讓沈淩見到廷議會主席?您認為廷議會主席比祭司還要強大?您認為那很危險——”


  “再見。”


  門被合上,黎敬雪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猜測他話裏含意時,已經放開了捂住門框的手。


  ……她站在這兒,全身發僵,手掌滴血,渾渾噩噩,一如數百年前的那個夜晚。


  我要離開了。下一任祭司已經選好,甄選祭司的方式也已經完善。我給你們留了足夠延續的資本,為你們做好了所有能做好的準備。


  你們是我的執事,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命令。遵守它,執行它,盡可能地去長大成人,殺戮也好自殘也好心理封閉也好同流合汙也好都與我無關——現在,從我麵前滾開。


  我受夠了。


  黎敬雪不明白。


  她一直是雙胞胎中最木訥最死板的那個,她不明白,即便弟弟重複吼叫著“背叛”度過了扭曲的數百年。


  她不明白,她甚至到現在都弄不清楚薛謹的離去是否能算作“背叛”。


  他隻是……離開了。


  就那麽離開。


  拋棄了她和弟弟。


  拋棄了整個教團。


  黎敬雪不明白,黎敬雪當時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黎敬雪隻是木訥地點頭聽令,黎敬雪……


  黎敬雪後來想,她是有那麽一句,必須在告別時說給薛謹聽的。


  一句根本不遵守規則的話。


  可她似乎,再也沒有機會了。


  半小時後,酒店大堂


  沙發上的黎敬雪終於等來了沈淩。


  後者一路蹦蹦躂躂,抱著一隻手提式的古董收音機,整體外形則像一隻被裹成球的毛茸茸,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怎麽了?阿謹說你來找我?什麽事要來這裏說?我今晚就回教團呀?”


  黎敬雪握緊手掌。


  她是監事會的主席,她需要查明真相。


  這是作為我執事的憑證。以後見鈴鐺如見我。


  她不明白,那麽模糊的暗示她不需要理睬。


  她想對薛謹說一句話,這句話幾百年後同樣適用。


  她是和教團一起被薛謹拋棄的。


  他隻是離開了。


  她……


  “是這樣的。”


  黎敬雪掐住掌心,麵色鎮定,“還記得我之前對您說過的疑點嗎?關於廷議會。”


  “是呀?怎麽了?”


  “我是來強調這一點的。”緩緩從包裏掏出文件,就如同一開始她的目的,“這裏是廷議會數百年來財務的流水記錄,請您過目。”


  “我想這是一份充足的證據,證明廷議會與總教長之間存在著某種從屬關係——我建議您重點關注廷議會主席,最好是今晚,您可以去試探一下那位大人的情況。”


  “……的確。我明白了,今晚我抽時間去趟廷議會。”


  她要他隱瞞的真相。


  她拒絕遵守規則。


  與此同時,回廊,某處寂靜的角落,廊簷下的陰影

  “酒店入住身份沒有異常?”


  “是祭司和監事會主席訂下,共同居住的總統套房,大人。”


  “登機信息沒有異常?”


  “祭司旁邊是張空票,購買人是監事會主席,似乎是為了讓祭司放置多餘的行李。”


  “機場錄像裏沒有異常?”


  “檢票時祭司前方的男人48歲,國籍J國,是為前來A國參加考察的公司中層管理人員。祭司後方的女人19歲,國籍C國,是受邀來A國拍攝的職業模特。驗票出站時同上,錄像沒有抖動或模糊痕跡。”


  是嗎。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水麵。


  身側匯報的總教長像證明什麽似的又急急開口了。


  “一切都沒有問題,大人,我們反複檢查了三遍。”


  他這才敷衍地點點頭。


  “放心,我隻是確認……你知道,凡事必須……”


  “‘凡事必須準備萬全’,我知道。這是您教導的。為免意外,黎敬雪是否要再次……?”


  “不必。兩次關押隻會加劇她的疑心,黎敬雪不是傻子。”


  但太聰明也不好。


  礙事。


  “大人,接下來就是獻祭儀式的準備……”


  “嗯。下去吧。今晚十一點,去請來主持儀式的祭司,教團全體戒嚴,封閉總部所有出口。”


  陰影下的人動了動,側過臉來。


  ——露出眼角的那滴淚痣,與藤紫色的雙眼。


  “必須按照計劃來,一步一步都要謹慎小心。”


  廷議會主席微微抬起寬袖,袖中的指尖繞過一段被撕裂的紅繩:“這是籌備了數百年的獻祭儀式,你清楚它意味著什麽,黎敬學。”


  “是,大人。”


  與此同時,酒店


  黎敬雪嘴唇發幹。


  “我想您最好早點動身,夜晚十一點是約好的時間,提前對擅長縝密計劃的人而言是毀滅性的打擊。也許您可以十點前往……您知道的,隱瞞身份,做點小調查。”


  沈淩詫異地看看她。


  “你不勸我遵守規則啦?我還以為你要死死板板地遵照那份時間表……哦,我當然沒意見!說到提前……嗯,那就現在走吧?去一趟教團廷議會打探消息再回來,我還能趕上和阿謹約好的午餐!”


  “……現在?”


  “對呀對呀,現在!別浪費時間了,咱們走……走吧走吧!早點結束早點吃飯,晚上宴會也不用拖太晚……”


  她扳著手指算了算,竟然直接跳起來,就衝向前台。


  黎敬雪莫名不安起來,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極其衝動的決定——和這位祭司為了和丈夫吃午飯所以直接衝到廷議會打探消息一樣衝動——


  “您是要為您丈夫留便條嗎?通知他您離開了?那……”


  那前台可能傳達不了,他們以為是我和您住在一起。


  “什麽?我是讓他們幫忙接收一下送貨人員五分鍾後送來的兩箱暖寶寶……哦,正好我收音機也帶在身上,那就不用給阿謹留口信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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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份縝密交織、層疊往來、不容錯漏的計劃。


  一個這輩子第一次拒絕遵守規則的木訥執事。


  一隻說幹就幹的貓科行動派。


  ——水將被攪亂。


  能殺死薛謹的,隻有薛謹自己。


  (抱歉抱歉,今天本想爆更一口氣揭完,但太累了嗚嗚嗚嗚嗚……評論過50明天爆更,爭取一口氣揭開所有伏筆!)


  (順便補充一句避免大家誤會:黎敬雪想說的那句話不是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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