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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隻爪爪

  第三十二隻爪爪


  兩個月後, E國L市,淩晨一點整

  天空像是藤紫色的漁網,被網住的則是隱藏在世界角落裏的狩獵場。


  獵人與獵物, 在拿牙齒或武器撕碎彼此之前——都無法分出明顯的區別。


  “符文隔離陣術全部設置完畢!”


  穿著雪白色教服, 耳朵上鑲嵌著水滴形狀鑽石的女人高舉起雙手,她身後懸浮著一隻透明的白兔,兔子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在半空, 從耳朵到腳掌都罩著一層藤紫色的光膜。


  “收到!”


  站在她身邊持盾的男人吼道:“獵場與外界隔離完畢!拖延戰停止, 開始反擊!”


  “這根本不用你提醒……”男人話音未落, 一柄燃著火的長刀便越過他的肩膀,幾乎讓刀刃所觸及的空氣全部燃燒起來——長刀橫衝直撞地砍向陰影裏伸出的一隻觸手,伴隨著猛地衝出的紅發男人:“……本大爺已經等很久了!”


  持盾者迅速側過臉, 但還是被觸手斷裂處迸濺出的膿血濺了一臉。


  “查克!”


  他吼道:“拉開距離!這他|娘的可是教團的牧師, 弄壞了你賠!”


  舉著雙手維持陣術的女人皺皺眉, 但並沒有說話。


  查克撇撇嘴, 一刀撕裂了眼前的魔物, 並踩著被撕碎的屍塊衝向了位置更遠的魔物。


  ——E國是個麵積窄小的島國,四麵環海,每年的秋季不僅僅是蔬菜的豐收季,更是……魔物的豐收季。


  這裏地理位置的特殊也意味著魔物活動規律的特殊:E國的魔物大部分時間都潛伏在島嶼的海岬下方, 躲避過於冷酷的天氣(高熱或高冷)與過於濃重的霧霾。


  它們隻會在氣溫位於寒冷與炎熱交界處的時候,順應著漲起的海潮爬上海岬,來到陸地尋覓新的靈魂。


  ……別問,問就是這些靈魂投影曾經的主人們被吞噬之前, 類似“勞資受夠了這糟糕的天氣”的抱怨已經深深影響了這些投影, 它們寧願在糟糕的季節龜縮在海洋底部也不願意登陸。


  如果魔物之間能夠跨國交流——想必常年棲居於C國某市下水道, 與地溝油為伍、與霧霾常伴的魔物一定會對E國的嬌貴魔物表示深刻的鄙夷之情。


  但兩國魔物也沒必要誰看不起誰——C國魔物的強大獨立是獵魔世界公認的, 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可以用極強的適應能力棲息、隱藏在城市的各種角落,你很難獨自殺死它們中的一個——而E國的魔物,擁有獵魔世界裏罕見的“汛期”。


  它們隻會在一年中的一個季節裏順著海浪爬上岩石,所以它們會在這一個季節裏吞噬掉足夠它們安靜蜷縮一整年的靈魂。


  成群結隊,鋪天蓋地,瘋狂且不計後果……想想正在為冬眠捕獵食物且位於交|配|期的棕熊,再想想有這樣一群聚在一起朝你的靈魂撲來的棕熊。


  ——甚至它們沒有好看憨厚的絨毛與看似笨重的爪子,它們會伴隨著鹹腥味的海浪來到你的臥室,像浮遊生物那樣蠕動進你的床底,悄悄向你伸出觸手或蟲角之類的東西。


  而這些玩意兒集體從海岬下方攀爬上來,安靜滑過街道的模樣……


  這就是魔物潮。


  堪比海嘯。


  扼製這股瘋狂的浪潮——這是獵魔公會與教團這兩個巨大勢力,聯合在一起於兩個月前向所有獵魔團隊發布的懸賞。


  而如今,某個應征而來,卻慘遭落單的獵魔團隊被困在了E國海邊的某個小鎮上。


  團隊的長官——剛才發話訓斥查克的持盾男人,卻沒有被困的緊張。


  因為他的隊伍這次招募到了不少獵人,其中的兩位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來自教團的女牧師既能幫他們撐起隔離結界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輔助隊員的行動,他還有幸招募到了查克!


  雖然團長並不怎麽喜歡這個獵人的個性,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那光鮮亮麗、強橫離奇、簡直可以與第一獵人艾倫媲美的獵殺履曆——


  查克簡直就是個傳奇,前幾個月他甚至獨自去獵了一頭龍,公會懸賞處當時都沸騰了!


  有他在,團長隻需要仔細看護好團隊裏的女牧師,照顧……


  “團長。”維持著符陣的女牧師開口了,“我的投影感應到了一些異常。符文陣術在示警,我們遭遇的這次魔物潮也許存在高等級的魔物。”


  的確。


  經驗豐富的團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今晚的這波魔物潮與前幾波不太一樣,它們的衝鋒似乎形成了陣型……你能用符文陣術看到那個高等級魔物的方位嗎?”


  高等級魔物奇形怪狀的程度要好很多,它們甚至可以勉強捏捏巴巴給自己弄出人形——但在黑夜、海浪、成千上百扭曲著咆哮的魔物襯托下,基本沒有用肉眼辨認出這種魔物的可能性。


  女牧師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團長注意到她懸在半空施展符文的靈魂投影出現了抽搐,那隻可憐的兔子看上去就快被藤紫色的光暈勒死了。


  團長好像明白了什麽,他有點尷尬,便裝作咳嗽的樣子偏過頭去,舉盾撞走了一隻張開吸盤的觸手。


  “我以為……你來自教團,所以……”


  女牧師的頭頂也開始冒汗了,吃力感顯而易見:“這不能說明什麽。我們隻是掌控、出售了這種陣術,不代表我們全都能把這個東西用得駕輕就熟。我們的祭司也不會熟練使用——你以為不借助符文道具,教團的每個人都能使用這變態玩意兒?!”


  這就是符文隔離陣術。


  符文隔離陣術和市麵上大多數的頂級符文產品一樣出自於教團,它的價格貴得離譜,在現實世界能買三棟海濱別墅——


  但獵魔人每次出行獵魔都需要這玩意兒,它的重要性好比某不可描述運動裏的保險套:隔離人類,隔離環境,隔離正常的世界,把所有戰鬥中可能破損的建築物或樓棟完全隔離保護,盡一切可能避免戰損花費——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堪稱天才的家夥創造了它,從而讓獵魔世界與普通的世界完全割離,公會不需要再花一半的精力打入各個國家的政局去抹平路麵上突然的凹坑或倒懸過來的海麵。


  獵魔人管這個陣術創造出的奇妙領域叫“獵場”。


  “獵場”的規則殘酷又簡單:它把你和魔物放到了單獨的戰場上,隔絕了你所有求助的手段。


  你可以在“獵場”裏砸破百貨商店的櫥窗搶走財物;你也可以砸穿一長列的豪華轎車不需要理會保險賠付;你還可以被魔物吃掉了靈魂,變成一團血肉,成為隨便塗在牆上的塗鴉。


  “獵場”撤回,你奪來的財物會消失無蹤,物歸原位;你淒慘的死亡會悄無聲息,血跡與腦漿與骨灰一起消失。


  這麽一想,團長發現自己已經在“獵場”裏待了數小時,也升起了點速戰速決的心思。


  因為這次招募到了教團的女牧師,他沒有購買市麵上那種可以一次性施展陣術的昂貴符文商品,而牧師看上去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其他人掩護!”


  幾個獵人暫時停止了砍殺魔物,他們衝了過來,結成一線擋在了牧師的前麵。


  而團長拉著臉色蒼白的女牧師,用盾和自己腰間的砍刀把她護在中心。


  一邊咬牙回擊著那些粘稠拍打的觸手,他不抱希望地撫上耳麥:“狙|擊|手?狙|擊|手?”


  火|藥對魔物潮起到的作用極其微小,麵臨魔物潮的團隊根本不需要狙|擊|手,這次招進來的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如果不是招募查克時對方堅持要帶個人進來分報酬,他才不會——


  “收到。”


  對方聽上去平和而禮貌,“目前目標?”


  ……啊,獵殺魔物時遠遠躲到一邊,根本不需要陷在潮中近身拚殺的懦夫職介……這種時刻還這麽輕鬆,聽上去真是有點不舒服。


  團長沉下聲來,沒把獵魔人普遍對狙|擊|手職介的歧視帶到話裏:“我們這次遭遇的魔物潮中可能存在高等級魔物。你能看到查克的位置嗎?”


  “可以。”


  海岬旁的燈塔,藤紫色的眼睛轉動了一下。


  天空劃過了一抹安靜的飛影,下一秒,陷在魔物中揮刀的紅發男人倒映在這雙異瞳眼中。


  這還是個從頭至腳的俯視視角,似乎他不是越過千米去觀測,而是盤旋在目標的正上空。


  “很好。你能把位置報給我嗎,查克在我們的幾點鍾方向?”


  “八點鍾方向,距離1200米或1500米。”


  在魔物潮裏拚殺了一千多米,這就是可以單獨獵龍的強大獵魔人嗎?


  團長暗自咂舌,並為這段過長的距離感到頭疼:“你盡量掩護,我們會趕去與查克匯合,告訴他高等級魔物……”


  “稍等。”


  燈塔頂部,潛伏在陰影裏的狙|擊|手,輕巧調轉了手中武器的方向。


  搜索,瞄準,鎖定,準備。


  ——這柄武器微微探到了存在光線的地方,而那甚至沒有閃亮的狙|擊|鏡、沒有細長的槍管——


  一把漆黑無光的木製十|字|弩。


  構造古樸又簡單,體積小重量輕,甚至可以塞進一個小提琴盒裏,再搭上一把琴弓。


  沒有射程,沒有威力,甚至沒有瞄準鏡的小古董。


  但這柄武器安靜對準了黑暗中的某個位置,優雅且敏捷的手指扣上扳機。


  藤紫色的瞳孔裏早已不是魔物潮中的查克——它正觀測著一隻近似於人形,擠在黑色的岩石中間的魔物。


  燈塔六點鍾方向,距離3200米,逆風,能見度低。


  眼睛不再眨動,它定住了焦距,同時吸氣與吐氣全部消失。


  “啪。”


  ——一絲比水花濺下還要微弱的輕擊,3200米以外,藏在岩石與海浪裏的高等級魔物應聲炸開。


  炸成了零散的屍塊。


  藤紫色的箭影安靜消失在海浪裏,如同“獵場”撤回後的死寂,獵人收弩,扶上耳麥。


  “好消息,不需要聯係查克。”


  完成了獵殺的生物安靜注視著那隻魔物的殘肢,直到確認它的腦漿也沉進海浪:“剛才發現查克砍死了一隻類似於人形的魔物。大概是這波魔物潮的指揮者,如今目標已清除。”


  “……已經清除?”


  “已經被查克清除。”


  他頓了頓,“剛才查克一陣亂砍一次性獵殺了不少魔物,估計他並不明白自己一並獵殺的是指揮者。”


  半晌的沉默後,耳麥那邊的團隊領導者大大鬆了口氣,然後是零星的歡呼聲。


  後麵大概沒什麽需要自己做的了,這個團隊經驗足夠豐富,而近距離拚殺會弄髒他好不容易晾幹的衣服。


  說到衣服……


  “E國的幹洗店真貴啊。”


  薛謹微微歎息了一聲,脫下無指手套,把它和弩|箭一起疊進了自己的琴盒裏。


  接著,他合起地上的琴盒,扣緊,拿起掛在燈塔尖端的單肩背包。


  手伸進背包的外口袋,拿出了一枚銀色的小圓環。


  把戒指套上無名指後,又打開背包拉鏈,伸進內口袋。


  “醒醒。”


  獵人持弩的手指無奈地戳了戳裏麵睡成一灘的金色毛茸茸:“沈小姐,附近有深夜販賣的蘋果派。”


  “喵……呼呼……喵嗚……”


  你先買……我明天起來吃……


  “不,食物要趁熱吃。”


  熟通貓語的薛先生麵無表情:“我絕不會再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偷摸進旅店廚房給你熱蘋果派。”


  “嗚嗚……喵……喵……喵。”


  背包裏伸出了一隻金色的爪子,該爪子慫成一小團,拍打著試圖把拉鏈重新拉上。


  想都別想。


  獵人敏捷扣住了拉鏈環,捉住這隻爪子往外拉:“是你把我害到這兒出差的。”


  沈淩:“……”


  她有點慫,而且不知為何有點心虛,心虛到不太敢用低等貓類的叫聲敷衍他。


  “我同意離婚了哦,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意見。”


  背包裏發出了弱弱甜甜的女孩子聲音:“我跟著阿謹去民政局了,我那天很乖。”


  薛先生一臉冷漠:“是啊,然後在我們辦理離婚手續的前一秒,櫃台突發癲癇,二號替補人員的老婆要生了,三號替補人員吐出了自己的午飯,四號替補人員還沒上,獵魔公會的電話和短信就來了連環轟炸,據說E國的魔物潮提前了,緊急召集所有獵魔人剿滅。”


  沈淩:“……”


  “阿謹,嘿嘿嘿,我想吃蘋果派啦!去吃蘋果派去吃蘋果派!”


  “沈小姐,那就從我的背包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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